司机感谢少爷主动升起隔板,不然迟早要被少爷那副可怕神情吓的握不住方向盘。
隔板后面,男人冲天的怒气一触即发,与他交谈的律师正面临一场巨大的精神压迫。
“商总,故意伤人需要视情节量刑,这需要出示伤者的医学诊断书。即便上诉,您也不能干预法庭的判决。”律师言简意赅,尽可能将利弊传达清楚。
商琛心中一凛,敛眸沉声问:“如果我硬要干预会如何?”
“一旦被检察机关发现提起公诉,您将会因为妨碍司法公证被判刑。”
“多少年?”
“三年。”
听到这个数字,商琛轻揉眉心,沉声说了一句“好,我知道了”便挂断电话,想起黎粹方才鲜血淋漓的手,他的心口就被狠狠揪着生疼。
或许是她死在枪下的画面夜夜侵蚀梦境,他再也经不起任何刺激,有些痛苦是老天爷还给他的,就必须要受着。
黑色劳斯莱斯停在医院门口,司机熟练的从后备箱搬下轮椅,打开后车门请少爷下车。
商琛厌恶地扫过一眼轮椅,想起沈毅尧说自己是个废人,吩咐司机说:“去把拐杖拿来。”
“少爷,您的医生说您现在还不适合....”
“拿来!”
商琛话不多说,单是盛气凌人的眼色便惊得司机忙把后备箱的拐杖拿出来。
到外伤诊室需要上楼拐弯,一百米的直线距离,却让他走的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疼,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他的额上就已经开始冒出斗大的汗珠。
司机一直在旁边推着空轮椅不敢离开,自然也不敢上前搀扶。
孤傲强硬的男人咬紧后槽牙,任由汗水打湿衣背和细碎黑发。
他现在的膝盖根本撑不住颀长健硕的身躯,只能硬生生把所有力量都挂在拐杖上,忍着双腿剧烈痛楚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商琛用力把薄唇咬的血红才艰难走上二楼,刚拐弯就看到坐在走廊蓝椅子上补眠的黎粹。
她的右手裹了一圈白色纱布,恬然安静的靠墙阖眼,美得犹如文艺复兴时代的油画,使人触之不及,但又心生向往。
或许是听到拐杖“噔噔”杵地的声响,正阖眼休息的黎粹猛然睁开眼,看到拄着拐杖迎面走来的商琛。
看得出他走得很辛苦,仍竭力挺直腰背,宽阔肩膀按捺不住的抖,惊人的意志力愣是没有瞥一眼司机手里推的轮椅。
她看到司机战战兢兢的跟在旁边,稍稍失去血色的唇弯起讥诮的笑。
商琛永远不会变,惯会以他的精神力折磨压迫无辜的人。
黎粹并不会等他走过来,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懒得与之交流,背对着他站起来,头也不回的从另一侧的安全通道疾步下楼,根本不给男人任何机会。
看到她离开,男人拄拐的脚步停住,双腿早已痛僵麻木,细碎黑发滴下的汗顺着鬓角碎在地上,拄拐的手几近将横杆捏断。
“少爷,要不您还是...”司机推轮椅小心翼翼的问。
商琛掌间死死扣住拐杖横杆,并未回身离开,而是向对面的安全通道一寸一寸挪过去,强大的隐忍和耐力使他拼命去走一遍她走过的路。
第14章 【不屑于你】
商琛当然追不上黎粹的脚步,一如上辈子的那十年,黎粹也从未追上过他的世界。
医院大门口,男人双腿痛麻到极致,呼哧带踹引得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如瀑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廓滑到下巴,掌心也已经被拐杖横杆勒得紫红。
尽管如此,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道对面的黎粹和沈毅尧上了出租车。
司机已经把劳斯莱斯停在商琛面前,顶级豪车缀的纯金车标吸引一众目光。
砰——
商琛双目喷火,气急直接用力把拐杖甩上车前盖,这个举动又是引得一众人心惊肉跳,司机更是打开车门静候不敢说话。
出租车上,沈毅尧目睹他把拐杖砸到劳斯莱斯车前盖,回头看见身边的姑娘闭眼休息,根本不注意医院门口发生什么。
“粹粹,我想买辆车。”沈毅尧双目盯着黎粹的侧颜,眼神深处隐隐期待,嘴上却是叹息,“唉,劳斯莱斯我是够呛,买个一二百万的还凑合。”
黎粹仰头阖眼,安心的靠在出租车的后垫,听到这话淡淡莞尔,“学长,其实我觉得劳斯莱斯还没有出租车舒服。”
沈毅尧得到答案满意轻笑,稍稍停顿后整个人转身看熟睡的她,轻声说:“你说得对,开什么车不重要,开车的人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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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十点半。
华大门口。
“消炎药你按时吃,红药水一日两次别忘了涂,好好吃饭多回去休息。”沈毅尧坐在出租车里,头探出车窗对双眼朦胧的黎粹一顿嘱咐。
司机师傅可不会给沈毅尧啰嗦的时间,催促道:“哎呀,小伙子,我还赶着去换夜班儿,要不你下去说?”
沈毅尧刚想推门下车就被黎粹上前一步阻拦,道:“学长你快回去吧,大半夜校门口不好打车。”
她又很抱歉的和司机欠腰说:“对不起,师傅耽误您了。您慢点开,注意安全。”
“我明天还有个专访,等我工作结束给你打电话。”沈毅尧话音刚落,司机师傅一脚油门窜出好远。
远远望去,只看见沈毅尧在后车窗那里不断向她挥手,她也站在校门口直到出租车消失在下一个红绿灯,才转身抬步要回宿舍。
校园暗处隐蔽,轮椅轱辘摩擦地面发出沙沙声,同时响起男人低沉浑浊的嗓音。
“看够了吗?”
商琛出口就是懊悔,他明知自己这种态度会引她反感,本来想好要和她心平气和的讲话,一张口却活像是捉奸的丈夫。
黎粹将他这种跟踪行为视为阴魂不散,劳斯莱斯果然比出租车快得多。
她的脚步并未停下,将他视若无物径直朝校园内走去。
任何事情,她都没必要向这个魔鬼报告。
商琛连忙驱动轮椅跟上黎粹脚步,长臂一伸拉住她的手腕,力道极轻,生怕把她握疼。
“粹粹,你的伤怎么样?”
男人心乱如麻,心疼地看着她右手缠的一圈纱布,这种心疼比他双腿的痛更难过。
“拜你所赐。”黎粹背对他冷漠地抽出自己的手,“请你快去帮白彦月的忙,别再让她出来害人。”
男人被噎住无言以对,这件事情和他脱不开干系,墨眸阴沉,将往日的孤傲姿态放得极低。
“我不会帮她。”他凝视姑娘纤细曼妙的背影,口吻坚定,“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粹粹,你放心。”
黎粹听到这句话笑出了声,她回身半蹲,流波水眸盈盈望向轮椅上的男人,如同暗夜妖娆的精灵,将素来冷静的男人看得脸红心跳。
周遭昏暗看不清他的窘迫,屏息凝神的握着轮椅把手,浑身动弹不得。
“你知道白彦月划伤我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她音色极轻,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我在想如果可以,我真想连同那十年,千倍万倍的还给你。”
温柔刀,刀刀致命。
男人表面镇定望着她妖艳姿容,实际早已鲜血淋漓,他的自责后悔沦为汪洋,心甘情愿承受她的报复。
“可那样就会和你纠缠不清。商琛,你知道我有多厌你,多恨你。别说报复你,我连见你,想起那些事都觉得恶心。交代?你要交代的一桩桩一件件,数都数不清,你确定你交代的起吗?”
黎粹水漾眸光里满是讥诮,鲜艳红唇说出无情残酷的话,将眼前高傲矜贵的男人贬入尘埃。
那双美眸中的嫌恶和憎恨毫不遮掩,她恨到根本不愿去费尽心力的报复,因为会纠缠不清,因为看到他就恶心。
她说完优雅起身,脚步错开轮椅,离开的脚步不拖泥带水,眼神都不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黎粹还没走出两步,商琛墨眸暗沉,喉结滚动,哽咽艰涩的开口,这是一种极端的请求。
“粹粹,报复我,把你受的苦都还给我。”
她并未因这句话停留片刻,连多听一句都没耐心。
男人独自留在这无边黑暗,独尝悔之不及的苦果。
暗夜如潮几乎漫过他宽阔肩背,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打断此时此景的寂寥荒凉。
“您好,这里是北城公安局。刚才发生一起故意伤人案,这位行凶的女士说认识您,您能来一趟公安局吗?”
司机将劳斯莱斯平稳停靠,打开车门等待他讲完电话。
“抱歉,我不认识她。”男人彬彬有礼的回答,透过屏幕,没人发现他眸中的阴狠。
电话里紧接是一阵争抢的杂音,他皱眉将手机拿的稍远,果不其然听筒传出女人走投无路的哭喊:“阿琛,阿琛,我求你了。你救我出去,这里会拘留我,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还在等我。”
商琛沉默无声,司机将车停稳,打开车门拿出辅助手杖递给他。
“阿琛,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阿琛,我儿子刚才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他想我了,阿琛,我求求你....”
他拄着手杖从轮椅坐到车内后座,司机将轮椅收叠进后备箱,回到驾驶位启动引擎。
和电话那头的女骗子,商琛早已厌烦的无话可说,可这是警察的电话,他不能随意挂断。
听筒内女人的哭喊声渐远,警察重新接起电话,询问道:“抱歉,这么晚还打扰您,请问您认识那位受伤的女士吗?我们想请她明天来警局做个笔录。”
这个年头,警察办事讲究效率。
从白彦月那里没有黎粹的联系方式,但肯定能从只言片语里知道黎粹和他认识。
“可以。我认识,会带她去。”商琛一口答应,如此还能和黎粹碰面,和乐而不为?
“好,北城公安局谢谢您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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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金融系天才回学校上大四的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整个华大。
黎粹感受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处。她做不到和同学们一起兴奋,也不想下课跟着他们去金融系偷窥。
偷窥前夫?
她没这癖好。
三食堂今天比较冷清,她的右手有伤,只能笨拙的用左手持勺往嘴里一口口送饭。
表演系系主任今天再一次强调了帝都导演前来招演员试镜的事,嘱咐学员们多练习台词,不要做剧烈运动,受伤影响发挥。
说完还看向黎粹绑纱布的右手,背过手长叹一口气,满有可惜了的意味。
她也无能为力,手伤什么时候痊愈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现在只能尽力去准备试镜,其他都听天由命。
思及至此,她又平添一层怨怒,吃饭吃的都心气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