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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开始疯狂向外扩张商业版图,让商家这棵树明面上枝繁叶茂, 又不择手段的扎深树下盘错的根,看似巍然不动的大树,实际已经从芯里渐渐腐烂发乌。
  这年年底,春节。
  因为祖母年岁已高图安静安静,已经搬回祖宅去住,商琛也不得不在年三十回祖宅一趟。
  袭承制的豪门阀贵,发黄发旧的族谱都有厚厚十几本,商家的老祖宗曾经是个声名显赫的大官,姨奶奶娶了不少,累累到他这辈,远方近房的亲戚攒了一大堆,百十来号人聚在一起拜年,实在聒噪吵闹的令人耳朵疼。
  祠堂里供奉着祖先牌位,寒风里,一众衣着光鲜亮丽,非富即贵的后人们排队轮番祭拜祖先,感谢老祖宗财富地位的荫庇。
  众人身后,颀长挺拔的英俊男人孤寂清贵,他独独站在长队最后面,双手插进西服裤兜,又因为个头将近一米九,前面这些亲戚头顶有多少头发,那双阴鸷墨眸都一览无遗。
  烦躁不耐爬满他整张脸,这种热闹纷乱的场合和他不搭。
  他的腿疾已经完全康复,不再需要轮椅拐杖辅助,康复时间远远比医生估计的短,支撑他站起来的念头很多,但源头只有一个。
  归根结底,是因为那个令他魂牵梦萦,令他愧疚,却又背叛他,在他面前演戏装乖顺的女人。
  拜完祖先,吃过午饭,到了傍晚商家三位老长辈留他在祠堂里开会。
  最年长的大爷爷已是白髯白须,手拄拐棍,精神倒也算抖擞;二爷爷面带凶相,右眼罩了一只独眼罩,听说是年轻时去老缅倒货被子弹划瞎了眼。商老太太算是老长辈中年纪最轻的一位。
  面对商家三位老长辈,他一个孙辈的继承人没资格坐着。
  大爷爷的拐棍“噔噔”杵两下地,白胡子气得翻飞加瞪眼,冲着面前高大英挺的侄孙厉声叱责道:“你啊你啊,收购企业能把人活活逼得割腕跳楼,看来你真是嫌我这老头子活得太长,管不了你了!”
  二爷爷右手把玩着锃光油亮的古玩核桃,左眼犀利转向侄孙,问:“不止这事儿,我听说,你前两天跑南边转一圈?”
  “什么?还跑南边去了?”大爷爷听二弟一问,拿起拐棍哆哆嗦嗦指着商琛鼻子骂,“看看!这就是我商家培养出的人才!说了多少回,南边的事儿一旦沾上了,管你是天王老子都洗不干净!咱家用了多少力气才把你二爷爷从那边弄回来,你可好,非得往那黑泥坑里钻!”
  冷傲森寒的年轻男人静默伫立,这种训斥他没必要为自己辩白,黑泥坑又如何,他早已身陷污浊漆黑的泥沼,堕入无边地狱。
  大爷爷刚要出口再骂,二爷爷紧忙抬手制止,手里的古玩核桃“咣”地拍上桌面,负手走到他面前,来回踱步。
  二爷爷走两圈停住脚,站在他面前责道:“行,就算你干了,二爷爷也信你有本事洗干净,可在明面儿上,你至少不能把人往绝路上逼。万一查到你头上,遭殃可不是你一个人。”
  “你二爷爷说得对!太狠了,你也太狠了!”大爷爷愤怒不已,瞪眼斥骂,手上拐棍杵地愈发用力,“前两天那个姓吴的,你搞资本运作把人家家底都掏空不说,还让那姓吴的欠你三亿美金的外债,把人逼得走投无路在晚饭里下毒,这一家六口人啊!一夜之间全死了!全死了!”
  商老太太佛珠不离手,越转越快,屏气听着自己孙子亲手制造的家破人亡,人类血腥的一面在他手里施展的淋漓尽致。
  商琛默然垂首,全盘接受老长辈们的责骂,墨眸全无忏悔神色。
  他不懂,不理解那些人为什么选择死亡?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在父母被火烧死,自己成为残废的那段暗无天日里,他从来没想到过死。
  魔鬼思想扭曲,执意把这种死亡视为,一种补偿。
  “弟妹,你不说两句?”二爷爷见侄孙不说话实在没辙,坐回椅子看向转佛珠的商老太太。
  老太太手里的佛珠渐渐停缓,苍老双目睁开沉沉吐了一口浊气,叹道:“两位老哥哥消消气,光凭我们这几把老骨头再骂他也不会听,这孩子是捏准了我们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接商家的位置。”
  大爷爷和二爷爷顿时无言,的确,商家年轻一辈里,无论手段还是心性,商琛都是无可替代的佼佼者。
  祠堂陷入一片寂静,许久,孤冷阴戾的年轻男人才微微躬腰,冷冷开口,“公司还有事需要我处理,三位长辈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一步。”
  大爷爷紧紧握着拐杖虎头,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长气,向外挥挥手。
  得到长辈允许后,商琛独自离开祖宅,劳斯莱斯开往御庭区的商氏庄园。
  这顿骂于他而言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即便老长辈们斥骂他狠戾无情,活生生把一家六口逼死,那也是关起门说自己家的话。
  车后座的男人淡漠无言,墨眸凝视着无名指的婚戒,这枚戒指曾经是禁锢黎粹十年的牢笼,如今他却甘愿成为牢笼里的猎物,冰冷心脏忽然掠过一阵悸动,随之而来的思念浓烈清晰,如同强心剂流过每一寸动脉。
  或许只有在想到她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血液迸发的炽热,她的恨,她的骗,连同前世十年女人不求回报的爱,都还犹如昨日。
  他也会一遍遍翻看无声的监控录像,读她的唇语,看她不小心磕到床角时会笑她笨,看她换衣服去洗澡会有男性本能的生理反应,像个变态的偷窥狂迷恋一个女人生活的点点滴滴。
  商琛打开车窗,强迫自己清醒,冷风再次冻硬了他的心肠。
  夜幕降临,整座城市笼罩于鞭炮礼花的一片祥和之中。
  新的一年到了。
  男人拿起手机翻到短信,界面全是发送,却没有一条回复,明知对面是空号,可他却乐此不疲,勾起薄唇发了一条注定得不到回复的消息。
  【粹粹,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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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完春节,人们又周而复始的重复上一年的生活。
  季节再次由寒冬步入盛夏,半年虚晃而过,如同指缝里滑落的沙。
  同在北半球的美国加州也是烈日当头,旧金山歌剧院正上演的古典舞剧《天鹅湖》,抚平不少人的心浮气躁。
  舞台上出现一张少有的东方面孔,聚光灯中心的女人肤色皙白,姿容美艳昳丽,眼角眉梢精致绝伦,宛若高贵典雅的白天鹅化身,每一次她迎合音乐轻盈的跳跃转身,将观众带入天鹅湖的唯美梦境。
  这是一场完美的视听盛宴,帷幕在观众的掌声中缓缓降落。
  后台,西方脸的舞蹈演员们正聚在一起卸妆,讨论演出完去哪里聚餐吃饭,,方才在舞台上星光熠熠的东方女人不停看表,加快卸妆的速度。
  不是舞团的团员们不带她玩,而是团员们都知道她周三没时间,演出结束她要赶回去给一些华人小孩子们上舞蹈课。
  “oh,miss黎,很可惜,你今天不能走了。”芭蕾舞团的团长拍拍黎粹的肩膀,团长是个美丽友善的西方女人,以前曾在中国舞团任教,很喜欢用中文和舞团里唯一的中国人交流。
  黎粹卸妆的动作停了停,刚要回头和团长解释自己要去教课没法聚会,团长知道她要说什么,用流利但口音夹生的中文说:“我知道你教课的事,但今晚你真的不能走,我要参加一个中国朋友举办的宴会,你得陪我一起去。”
  团长真挚诚恳的请求让人无法拒绝,她只好点点头答应,问:“几点?我回家换个衣服。”
  “七点二十。”团长见她答应,高兴的又说:“不过你不用回家换衣服,那太麻烦,我已经准备好你的礼服了。”
  她笑的无奈,看着团长递给自己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觉得自己大概是掉进美国人的圈套里了,这明明是赶鸭子上架,现在已经六点半,距宴会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真是不去也得去。
  团长拉起哭笑不得的她,把她往更衣室的方向推,“快去换衣服吧,我的小美人,你穿起来肯定很漂亮。”
  黎粹半推半就的走进更衣室,将盒子打开拿出礼服。
  这是一件星空宝蓝色长裙,背后v字开到腰际露出细滑白皙的美背,前端简单裁剪的一字肩,正好衬托出她迷人锁骨的沟壑。
  看来团长还是很照顾她东方人的保守,没选一件前面v到腰的礼服。
  黎粹开始反手脱身上的短袖换礼服,琢磨着去宴会的途中给学生家长们发短信请假。
  这一年,多亏老天眷顾,她顺利考入旧金山一家颇有名望的芭蕾舞团,那些从来不曾实现的梦想不再是水中泡影,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她身边的各个角落。美好幸福充实着她平静简单的生活。
  她为之努力拼搏的每一件事都有非凡意义,那些振奋人心的希望和热爱,让她每一天都走在光亮的人间大道上,这才是赋予她重活一次的价值。
  换好长裙,黎粹打开更衣室的门,舞团的团员们先是一怔,目光惊艳齐齐望向她,一群人兴奋的围拥过来,用英文夸她漂亮,如同宫殿城堡里的公主。
  同样换好华服长裙的团长挤过一众舞蹈演员来到黎粹面前,举起一双镶钻的湛蓝高跟鞋,用中文笑着说:“好了,公主,快穿上你的水晶鞋,再不过去王子可不会请你跳第一支舞哦。”
  这句中文团员们听不懂,但看到黎粹穿鞋时双颊飞上的晕红,也猜得到团长说的大致意思,而后在一片嬉笑声中送团长和漂亮的东方公主走出后台。
  一个好的舞蹈演员需要练就一手在车上画好全妆的本事,她不能顶着卸了半张脸的妆去参加宴会,在这种社会交际的重要场合,维持国人形象是重中之重。
  宴会场所位于旧金山一处高档奢华会所,保姆车按照顺序缓缓驶入停车区,外门负责的侍者为她们打开车门。
  团长向侍者出示两张邀请函后,带着黎粹走入宴会厅。
  厅内放眼望去一片金碧辉煌,顶部那盏夺目璀璨的水晶大吊灯尤为气派,叮叮啷啷的水晶吊坠悬垂于空中,黎粹提起裙摆绕开舞池中心,担心那盏大得夸张的水晶吊灯会砸到自己脸上。
  美国人热衷于交际,团长已经找到认识的中国朋友聊天,而她却因为忘记向父母报备自己今天晚些回家,正在卫生间拼命向父母解释。
  黎粹拿手机贴近耳侧,啼笑皆非的听着父母的连环轰炸问话,不断向父母强调这里是一场上流人士的正经舞会。
  “爸,这里很正经,非常正经,他们都穿西服打领带,不是您想的睡衣party。”
  “不不不,妈妈,您要相信我,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我说了我没有男朋友,真的没有男朋友。沈学长人是很好,可人家到现在也没说什么,你们二老这样搅合,我们下次见面会很尴尬哎。”
  和父母通话的同时,她走到镜子前把手包放在洗手台旁,左手举手机,右手打开包,低头翻找口红。
  女人黛眉轻弯,美眸如秋水潋滟,红唇浮现轻扬笑意,耳朵听着父母不放心的唠叨,单手摘下口红盖,旋出膏体。
  她抬头看向镜子,双眸内的惊恐呆滞蔓延至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直直坠入冰窟,那只涂口红的纤手止不住颤抖发冷,口红掉进洗手台断成两截,手机也从掌心滑落摔在地上。
  镜子里赫然是两个人,一个是她,另一个来自梦魇的深渊。
  那些她本以为可以埋葬于过去的噩梦,伴随黑皮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渐渐苏醒。
  黎粹双腿麻木不敢转身,茶褐色的瞳眸盯着镜面,高大挺拔的男人步步逼近自己身后,英俊清冷的面孔和魔鬼重叠,无论时间过去多久,魔鬼身上冷冽肃然的气息都可以把人瞬间拉回地狱。
  他停住,弯腰捡起女人掉落的手机,面对镜子挑起薄唇。
  “粹粹,好久不见。”
  第27章 【跟我回家】
  高大英俊的男人看到女人僵硬绷直的脊梁, 迈步走到她身后,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双臂锢住女人盈盈一握的纤腰, 把那具日思夜想的纤柔身躯圈进胸膛。
  镜子里, 这对男女的动作极其暧昧。
  他从背后环拥着她,可女人瞳底的惊惧清清楚楚。她想尖叫,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想拔腿就跑, 可双腿沉甸甸的像灌了铅, 全凭意志勉强撑住自己不在他面前倒下。
  商琛抬手用虎口嵌住女人小巧的下巴, 迫使她正视镜面, 自己则低下头深嗅萦绕于她发间的沁香。他发狂的想冲那纤细脖颈一口咬下去,这样既解了她背叛自己的愤怒, 又平复了自己肝肠寸断的思念。
  “粹粹, 这一年,过得好吗?”冷峻男人从她颈间抬头,眸光既危险又温柔的看着镜面里那张妩媚失色的脸, “你不应该跟我玩心计,我说了,你斗不过我。可你偏偏选这个最蠢的办法, 不仅骗我还给那个姓沈的通风报信。”
  他嵌住女人下巴的大掌渐渐移到女人腰际, 森然笑道:“我是你的丈夫啊, 你怎么能联合外人骗我?”
  至少他不骗她,他做过的那些肮脏不堪,黑暗无光的事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黎粹听得到背后男人强有力的心跳,他健实有力的双臂如同两条烧烫的锁链紧紧箍住自己的腰, 身体本能的抗拒厌恶让她逐渐从恐惧中清醒。
  她死死捏紧手心,美目里浮现久违的恨,贝齿把下唇咬的血红,强撑着一丝气力反驳:“是!我骗你又怎么了?你骗不得吗?白彦月不也骗了你那么多年,你不也受着吗?”
  “所以我把她弄死了。”商琛双臂收得更紧,力气大得几乎让她窒息,沉声提醒她,“那个骗子的尸体现在还飘在高架桥底下的江里,还没捞,你想不想看?!”
  女人在他怀里呼吸困难,动弹不得,牙齿不停打寒颤。这段时间,她的日子过于安逸,那些残忍的血腥许久不曾发生,现下他又血淋淋的把那些黑暗重新拽回她眼前,强迫她回到过去。
  “那你就杀了我啊!”她双目赤红盈满水光,歇斯底里的冲他尖声高喊,“你杀了我!杀了我啊!如果我活着摆脱不了你,那你就给我个痛快。”
  男人一怔,缓缓放开禁锢她腰间的双臂,两只手握住她纤薄双肩,把她硬扳回来和自己面对面,他抬起手想拭去她眼梢的水泽,却被她撇头躲了过去。
  多么真实,她的倔强,固执,愤怒,连眼中的恨,都和梦境一模一样。
  他空荡寂寥的心顷刻被这个女人填满了,看她晕黑一圈的睫毛,轻笑着拍拍她的后背,哄她:“好了好了,别哭了,把妆都哭花了,一会儿出去怎么见人?”
  黎粹抄起包打掉他伸向自己后背的胳膊,这个男人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的本事不小,面对自己,他变脸跟变戏法一样快。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气力和魔鬼周旋抗争,只知道这次是无处可逃,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怎么找到我的?”黎粹冷静之后问他,美目还瞟了眼他平整无皱的黑色西装裤,她看的是他如今行动自如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