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名单我已经整理好了!”
清晨,朗寅释在庭院中练剑,剑气四溢,掀起阵阵冷风。兰溢泽颠颠的跑进来,许是一路跑得急,扇子也忘了拿,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笺,颇为得意地来回扇风。
“昨夜我对着名单,可是细细搜索,这皇宫这么大,半年来流动人口可不少,而且还得查访她们的来历,颇费了一番周章!”兰溢泽道,“为了给王爷省事,我把不相干都删掉了,比如说,洗衣房、御膳房那边的婢女,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离不开,住得又是大通铺,料想他们也没有时间犯案,一旦犯案,很容易被发现。”
“通过我火眼金睛的筛查,最后为王爷锁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目标。”兰溢泽美滋滋的邀功道,“王爷可得好好赏赐我。”
“哦?这么能干?”朗寅释含笑看他。如果兰溢泽有尾巴,现在定是摇得欢快。“赏赐好说,汇报下你的成果,看看能给个什么赏赐。”
“这个目标说出来,我保证王爷你一定拍手叫好。”兰溢泽拍了拍衣袍,走到石桌旁坐下,翘起二郎腿,一副“快夸我”的样子。
“我还寻思着,这么大的皇宫,想找一个人出来怕是很难,但看你的表情,似乎是胜券在握了?果然不愧是本王的得力军师啊!”朗寅释颇给面子道。
“嘿嘿!”兰溢泽是个憋不住话的,朗寅释一给他台阶下,他就收不住了。“整个皇宫,除了梨园的姑娘,既会跳又会打,还有谁有那武功底子呢?”
“若是说御药房的女子,可能会用毒,但御药房都是嬷嬷在打理,太医院又没有女官,所以不可取。其他地方,也都不合适。”
朗寅释闻言收剑,一揽衣袍坐在了对面。一双深邃的眼睛透着光芒,显得很是激动。
“梨园?原来如此,你果然查得很准!”
兰溢泽美滋滋的眯了眼睛。这时候仆从刚好把洗好的水果端了上来,他乐呵呵的塞了一个葡萄进口中。
朗寅释摇头淡笑:“举办国宴之时,来了一个戏班子,此间有名舞女在紫宸殿跳舞,她的剑舞,甚是专业,引起了本王的注意。原本已经忘了此事,你这么一说,我又想了起来。说不定,这之间就有所关联。”
“有这等事情?那这个舞女怕是不寻常。”兰溢泽眼睛一睁,“我回头再去查一查这个戏班子。”
“既然圈子已经缩小到了梨园,倒也不必太着急,你的进展已超出了我的预期,是该好好赏一赏!”
兰溢泽笑道:“等事情结束后,再赏也不迟,我是不会帮王爷省钱的!说来,自从前几日您和那“妖女”碰上,这几日东宫倒是安静,许是她也有所忌惮。”
朗寅释:“她安分不了几日。你派人晚上从外边盯着梨园,我估摸着,她还得出动。再想个办法,我们这两日从里头前去探一探。”
兰溢泽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没问题。明晚,王爷就等着我的邀请吧。”
皇宫北部 梨园 江南春馆
朗寅释撑着脑袋,坐在江南春馆里,安静的熬过晕眩的时刻。梨园主要为了日常娱乐,听听戏曲,但一到晚上,这江南春戏班子的分馆,颇有种纸醉金迷的糜烂气息。
旁边一圈姑娘们莺歌燕舞,曼妙的身材如柳枝般摇动,抚着纱帘,脚踩铃铛,一步一摇,颇具风情。托着托盘,采摘水果向贵人口中送去,姑娘们发出一串盈盈的娇笑,惹得人心中波澜起伏,春意朦胧。
女子的一串串娇声震得朗寅释心口疼。偏偏这种场面,他走不了。
毕竟,七皇子邀请一干宾客赴宴。许多大臣都颇给面子的来了。兰溢泽安排了最好的酒品,亲自选了戏班子和舞娘。
诸位宾客欣赏美人,品尝美酒,得志飘飘欲仙,一张张脸上红彤彤的,眼前的姑娘如此妖娆,怎能不趁机一饱眼服。
朗雷锦、兰溢泽他们也被围得团团转。兰溢泽一贯是来者不拒,左拥右抱,摸摸小手,勾勾小嘴之类的,照行不误,放荡的性格,与她那优雅阴柔的书生君子形象,相差甚远。但她这么做也有道理,今日本来是她做东,她不玩起来,和客人们吆五喝六的,大家也不敢尽兴玩。
朗雷锦却是乖孩子当久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搁。只得眼冒春、光的盯着衣着裸、露的少女们,虽不敢掉以轻心,却已是心猿意马。
朗寅释不由心底唾弃兰溢泽,女扮男装就算了,还不守规矩,调戏女人,把单纯的朗雷锦教成了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诶,你们愣着干嘛?快去伺候殿下呀!”兰溢泽从一串胭脂花粉中探出头来,指着朗寅释道。
朗寅释俊脸扭曲。“不必了,本王不需要。”
“来了就好好玩嘛,瞧王爷你那坐怀不乱的样子,这都是姑娘,不是老虎,又不会把你吃了。”
“本王没有兴致。”周边太嘈杂,朗寅释不得不靠近了说。
“……,你这句最好不要让别人听到,会有歧义的。”兰溢泽手摸下巴思忖着。
“我们不是来……?怎么这么多姑娘?”
“看姑娘没兴致,难道您想看一大堆汉子身着片缕的在眼前跳舞?”兰溢泽打断他,脑子里浮现一群肌肉猛男成娇羞状,眼带桃花扯着手绢的样子,咂嘴小声道,“王爷,您不是常说,行事需要掩人耳目,怎样个掩法?这便是!别着急,仔细瞧瞧,这里边有没有上次你见过那姑娘。”
朗寅释摇了摇头,“料想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王爷品味不俗,一群庸脂俗粉和一群酒肉嘴脸,谅你也没心情。”兰溢泽颇为理解的拍拍朗寅释的肩膀,“但是今日这活动,也有别的目的。陪还是要陪的。”
“怎么说?”朗寅释问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好了,你就当你的正人君子吧。去隔壁间歇一歇,这边放着我来。”兰溢泽道。
朗寅释不由皱眉,这兰溢泽,就算是装,也未免太逼真了。“记得身份,适可而止。”他提醒着。
“有享受的时候不享受,那才傻呢!王爷就是绷得太紧了,看看八皇子,就比你开窍。”兰溢泽指着和漂亮姐姐脉脉谈情的朗雷锦。
朗寅释连连摇头,“你再乱来,我就把兰溪叫过来收拾你。”见朗雷锦神情荡漾,他一时心中惭愧,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明白明白,我看好他,一会儿就差人把他送回去。”兰溢泽可不想妹妹来揶揄自己,连连打发。“来人,另辟一间屋子,七皇子醉酒了,需要休息,你们几个把他送过去。”
“本王什么时候醉酒了……”
“去吧去吧,你这么虎视眈眈的坐着,谁还敢说话?”兰溢泽挥挥手。
“本军师也是为了王爷你的事业,舍命陪君子,难道我喜欢和肥头大耳待在一起?居然还凶神恶煞地瞪我……”兰溢泽怨念着。
“……”
梨园伙计为朗寅释辟了另一件空旷安静的屋子。
朗寅释问道,“这馆里可有人会剑舞?”
“殿下想看剑舞?”伙计道,“您稍等,我去为您叫人来。”
伙计退下后,耳边终于清静了。朗寅释觉得,下次出门探案,还是自己来比较妥当,兰溢泽这厮太能捣乱,只会误了正事。
酒有些上头,恍然间,纱帘后面进来两个女子。一个手抱琵琶,一个怀拥古琴。伙计给她们送进了凳子,两人就依着纱帘坐下了。
“隔壁兰大人说,殿下不愿太过嘈杂,就让姑娘们离得远些,弹弹曲儿就是。”伙计解释道,退下了。
朗寅释不在意地躺在榻上,她头有些疼,听听曲儿缓缓精神,也是好的。
“秋月水镜兮花满楼,陌上少年兮谁风流,长夜漫漫兮舟心荡,思君缱绻兮酒意浓……”
琵琶与古琴配合得不错,尤其是那古琴,渐渐盖过了琵琶,曲调轻灵柔和,一时宛如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清澈见底的荷塘,那荷叶之中,似有红鲤在嬉戏,雨滴坠落,沁人心脾。一会儿,琴声开始变得静了下来,似乎秦淮灯火,恋人夜游,相依相偎,缱绻缠绵。那暗香流动,那柔软腰肢,化解开霜风剑雨,铁血雄心。
朗寅释神思迷蒙,心情如波澜般起伏,仿佛泛舟在月色中。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墨子幽那张清逸秀丽的面容,那清甜的幽香,眼前这么多莺莺燕燕,不仅勾不起念想,反而在映衬之下,更显得那女人非凡脱俗。在悠扬的曲调里,他怀念起墨子幽的一颦一笑,心中忍不住与之亲近。此时他真想见到她,哪怕是说说话,陪她喝喝茶也是好的。
缥缈的曲调,羽纱轻舞似的结束了。
“姑娘弹得一首好曲子。”他缓过神来,惊觉这等琴技不是常人所有,便走向纱帘,好奇它的演奏者。
“小女子乃俗人,殿下还是不要看得好。”纱帘后的姑娘道。
“美好的东西,留几分神秘感,才更觉动人。”朗寅释隐约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便伸手拉开纱帘,帘子背后,抱着琵琶的是个孱弱女子,而身边古琴之前,已是空空荡荡。
“弹琴的姑娘呢?”朗寅释问道。
“姑娘说,除了琴声,别的就不必留下了。”
惊异之余,朗寅释心下一阵失落。正欲离去,伙计又进了来。
“殿下,您要的剑舞表演,姑娘们都在外边候着了。”
“让她们进来吧。”
虽然不识面孔,朗寅释对这个人的武功,多少能辨识一二,舞剑的女子里,并没有那个人。
他叹了口气,看来,今晚注定是徒劳无功的了。
酒醒得差不多了,江南春馆里,已是倒了一片,兰溢泽正在挨个聊天套近乎,朗寅释摇了摇头,心道兰溢泽也不容易。便出了梨园,骑马回府。
夜风阵阵,伴着遥远的丝竹之声。
第二日,朗寅释醒来时,正是朝阳初升,院子里金灿灿的,甚是暖人。兰溪在拿米食一点点的撒着,池塘里鱼群聚在一起,橙色白色红色相间,一圈圈漾开。
朗寅释想起昨晚听得曲调,不由心情愉悦,问道,“溢泽回来了吗?昨晚我从梨园走得时候,他还在喝着呢。”
“兰溢泽又去……我‘哥’又去喝酒了?!”兰溪听闻把手中的鱼食全抛光,从桥上下来。
“……”好像不小心泄露了什么秘密呢。朗寅释淡笑。
“唉,男人哪,就是累啊……”一声慵懒的抱怨,兰溢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站在门边上长叹道。“天天替咱们王爷在外边应酬,我也不容易啊。”
一边冲着兰溪直眨眼——求放过。
“哼,”兰溪自是明白他意思,却当作没看见,她娴静的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这个熟悉的动作让兰溢泽腿有点软,心口也有点疼。兰溪虽然平时温婉可人,但那都是表面现象,在兰溢泽看来,兰溪宛如就是女夜叉。
“就你那模样,软骨头似的,哪里像男人了?规规矩矩待在家里也就罢了,你要是再瞎跑出去鬼混——”
见矛头都在兰溢泽身上,朗寅释掉过身,准备先悄悄回房去。
“就让他们做不成男人好了。”清泠的音色不远不近的贯彻进耳朵里。朗寅释背后一紧,心头一口凉气泛了上来。昨晚想了许久的人,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
墨子幽立在门厅,衣裙典雅,青芜陪在旁边。俨然是初至。
兰溢泽闻言一时红透了脸。这西陵公主也太开放了,这种话题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讲呢……虽然他兰溢泽也不是什么男人……
“公主说得极是。”兰溪显然是得到了知音,满意道。
“咳咳——兰溪啊,来,咱们兄妹到其他地方去唠嗑,让公主和王爷好好喧喧家常。”
兰溢泽找到了逃跑的机会,乐不可支。“哎,那什么小六,去催催早膳。”
“……”“……”
“公主今日来访,可有要事?”朗寅释问道。
“烨王莫不是忘记了你我的约定?”墨子幽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连青芜都在边上为难的笑了笑,烨王殿下连公主的话都忘了,可不是找死么。
“喔……”朗寅释顿悟道,原来那不是一个玩笑。
“昨日烨王在梨园听曲儿,和歌女也聊得欢快,怎么,见到本宫就不欢迎了?”墨子幽眯着眼,不紧不慢道。看似不经意,语气里却满是寒意。
偏生朗寅释颇不怕死,“怎么会,烨王府的大门一向为七公主打开。但是,本王去哪里,跟什么人聊天,怕是与七公主无关吧。”他回得颇为坦荡,心下却暗自揣摩,墨子幽怎么会知道自己听曲儿了?这女人怎么消息这么灵通。
“王爷与何人共度时光,自然是与本宫无关。”墨子幽从门廊上走下来,淡淡道,似乎像拂去衣袖上灰尘那般容易。
见她有入内院的意思,朗寅释侧身让她先走,墨子幽轻捋百褶素叶纹裙摆,忽地抬起纤手,玉葱般修长的指尖掠过他的下颚,带着一扫而过的幽幽清甜香气。
“曲子可还好听?”
朗寅释一惊,脑海里涌入昨日的琴声,鼻息间依旧凝存着那惑人的气息,扭头看时,墨子幽已是走远。
见朗寅释一副似解非解的神情,青芜走过他身边,好心地提醒道。“王爷,青芜逾越了……您,真不是一般的迟钝。”
“……?”
朗寅释立在原地,只觉心神恍惚,便是战场上也没有过这么混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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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也被锁了,现简单修改,解锁一试
关于这个故事,以前写过好多片段,今天作者君找到了当时的文字,把情节拿出来合并了,希望当时构思的一些情节不会被浪费掉……正好这篇故事写着写着,也容易有惯性,往单薄了走,所以希望给大家改改口味,并增添了兰式“兄妹”的戏份。
话说现在回看几年前的文字,发现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