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又是一年秋天。
东南巡查归来,在朗沐威的授意下,朗寅释在京中的地位逐渐稳固,也有了自己的话语权。烨王府仍旧一如往日般井然有序,唯独变化的是,王府又多了一个得力助手湛凝。
兰溢泽很器重她,时常派她跟在朗寅释身边听从调遣。
这日清晨,兰溢泽站在后院,拿着吃食,一点点喂着鹦鹉。
“王爷,自从你从东南回来,这半年府里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你看,不如把湛凝叫进府里来帮忙?”兰溢泽提议道,“她在阁里锻炼了这么久,各方面都很稳当,我觉得她适合进府里,为王爷分分忧。”
站在晨光里,逗弄着憨态可掬地鹦鹉,朗寅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袭洁净的长衫,显得清爽舒适。
他点头肯定道,“也好,她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一个人住在外边也不安全。”
兰溢泽闻言很是高兴,和暖的天气令她心情大好,前些日子天气变凉,今日却突然转了暖,阳光明媚,正是惬意。
“眼看着这也快一年了……”
蓦地想到了什么,兰溢泽朝身边报臂而立的朗寅释道,“王爷,我记得七公主说过,一年后给你答复,这不就快一年了吗?怎么一直没听到她的消息?”
朗寅释闻言一愣,没有回话。
墨子幽自回西陵后,便音讯全无。
虽然她走了很久,但留在心底的那个影子,却总无法被他人替代。
“这只鹦鹉,其实也是七公主的吧?”兰溢泽揶揄道,“我昨儿听人说了,这鹦鹉是从清竹苑拿回来的,难怪你这么上心……”兰溢泽乐呵呵冲着鹦鹉教育道,“公主公主,王爷喜欢你!你可一定要回天朗啊!我们都等你呢!”
“公主公主!”鹦鹉学得很快,用粗粗地嗓门模仿着,“喜欢泥!喜欢泥!”
朗寅释闻言不由有些许窘迫,朝着小鹦鹉道,“闭、嘴!”
“兰溢泽,你都教点什么东西?”朗寅释皱着眉瞪了兰溢泽一眼。
“实话呀,”兰溢泽不假思索道,“喜欢是需要表达的,别说七公主现在是不在,便是她在,您敢跟她表达心意吗?若是不敢,她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王爷一遇上七公主,就变得犹犹豫豫的,特别像个娘们儿!”她一时脱口而出。
朗寅释:“……”
小鹦鹉:“……”
“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被自己一时得意忘形吓到了的兰溢泽捂住了嘴巴,“本来……本来咱们也不是个爷们……呵呵,娘们儿其实挺好的,我也是娘们儿……”
完了,越描越黑。兰溢泽的内心在哭泣。
凉飕飕的视线在兰溢泽脸上扫过,朗寅释淡定宣布:“你这个月俸禄没了,下个月减半。”说罢,回了思行斋。
“哎?王爷!不带这么狠的,我还得攒钱给兰溪买礼物呢!”兰溢泽一时哭丧了脸,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叫苦连天。“王爷!给条生路啊!”
见朗寅释飘然远去,兰溢泽无可奈何地回头骂道:“都怪你,傻鸟!”
“闭嘴,赔钱娘们儿!”小鹦鹉利索地回怼。
“……??”
湛凝行事麻溜,很快便在府里得到了一个人人赞誉的位置。
湛凝进了府,朗寅释倒的确觉得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去马厩,给自己多年的伙伴黑鬃骏马刷洗皮毛。湛凝会在一旁颇为贴心的打好要用的水。
他找兰溪拿换季的衣物,湛凝便会捧着一摞折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从后院进来,“殿下,这些衣服都已经洗干净了。”
每次应酬晚归,无论多晚,湛凝都会端坐在前厅里,不停的温着一壶醒酒的茶。
……
这种细心的照顾,虽是暖心。可她独自生活惯了,又多少有些不习惯。
朗寅释好声好气地告诉她,“湛姑娘,你虽住在王府,却并不是一个仆人,没必要对本王鞍前马后。本王独自行事惯了,出行都很随意,你不必一直等着。”
他本意是不愿湛凝太辛苦,可这话一说,反倒是自己说错了。
湛凝闻言垂下了头,很是犹豫,“湛凝……只是想为王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感觉不被需要,她显得有些难过,便瑟缩着打算退下。
朗寅释见状不忍,便缓和道,“这样吧,本王这两日正要去丽人坊查九皇子的事情,不如湛姑娘你跟着我一道去。”
湛凝闻言,一时容光焕发,清冷的脸上也有了一分淡笑。“太好了!湛凝愿意为王爷效劳!”
“……主子,您去哪儿了?”湛凝从丽人坊里挤出来。
今日正是天朗佳节,丽人坊中人满为患。进了贵宾席,两杯酒下肚,九皇子却迟迟不现身。湛凝正是疑惑,一回头就见不到朗寅释的身影,费了好大的劲寻找,才发现她正立在门口张望。
“怎么了,王……主子?”湛凝好奇的望着朗寅释。
“没什么。”朗寅释不确定的应和道,他乔装改扮了一番,穿得华贵无比,嘴上贴着一簇小胡子,看起来像一个京城富贾。“好像看见了熟悉的人。”
难道是她眼花了吗?在二楼的雅座里向楼下大厅一瞥,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紫金色的衣角,除了是她外,还有别人吗?
我该不是太久没见她,又喝了些酒,就出现了幻觉吧?朗寅释疑惑不解地摸了摸脑袋。
听闻西陵六皇子就快大婚,料想墨子幽此刻也不会离开。
朗寅释不由自嘲一声。岂能事事都如人所愿?
他转身打算回去,一回头,便觉得有视线投了过来。习武之人最为敏感,朗寅释一个迈步从阁里跃出,立在丽人坊门外的街道上,四周观察着。
有人不久前来过这里。空气中,似乎还有一丝熟悉的甜香。
往来皆是衣冠楚楚的贵客,完全不见可疑的踪迹。
朗寅释深深叹了口气,试图清醒一些。
“王爷,你怎么出了一头的汗?可是里头太热了?”湛凝紧跟在后头,见状拿出了帕子,在朗寅释鬓角处轻轻地擦拭着。“若是王爷热了,可将外衫脱下,我帮您拿着。”湛凝体贴的嗓音,从身边传来。
完全没料到她会这般自然的抬手,顺理成章的为自己擦汗,朗寅释心头一震。
自母妃去世后,再未有人以这般亲昵的举动对她,她因担心身份被戳穿,也极为重视距离感。如今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令她一时触动,竟有两分恍惚。
朗寅释缓了神,拉住湛凝的手臂以示拒绝,“没关系湛姑娘,我自己来吧。”说着,接过了她手中的帕子。
“若无他事,王爷我们还是进去吧?九皇子说不定已经到了。”湛凝瞧着丽人坊,提醒道。
“好。”朗寅释正欲答应,视线边缘突然有一个身影闪过。
果然,那人怕是还没走!
她猛地回头,一个紫金色衣角消失在路口,再凝神一看,分明空无一物。
“你先回去。”朗寅释目光如电,吩咐着,“我去去就回。”说罢飞速跟了过去。
墨子幽拐进了一条街道,心绪不宁,有些头晕目眩。
她初回天朗,落脚在驿站,尚未通报给朝廷。
只是一进京城,空气里便像飘浮着那人的气息。她心中实在思念得紧,便打听了消息,悄悄跟着朗寅释来了丽人坊。
一眼便从人群中辨认出朗寅释来,贴着小胡子,衣着像个暴发户,倒也有几分可笑。只是她万万没料到,时隔一年后再次见面,便看见一个女子悉心地为她擦汗,而那人非但没有拒绝,还拉住了对方的手。
看那女子的情态和熟稔的举措,也知道两人定是相处了有一段时间。
墨子幽一时如鲠在喉,酝酿了许久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心中五味杂陈,又酸又涩。
好啊朗寅释,知你仪表堂堂,不缺人喜欢,可你难道忘了你女子的身份?既身为女子,难道不该遵循本分,怎么能随意撩拨他人?!
本宫一走,你便有了新欢,本宫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你既与本宫走得近,又何必和他人厮混在一起?本宫真是傻,为了你千里迢迢跑到天朗!
墨子幽心中怒意横生,她将红宝石耳坠拿出,气恨地扔给了路边的乞丐,“送给你了,拿去换银子吧。”她冷若冰霜的神色,吓得那乞丐眼巴巴地捡了起来,半天都不敢动弹。
原本定下这一年之约,是想给她机会,没想到朗寅释这货根本没把约定当回事。
“就知道本宫是一厢情愿,从最开始就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本宫……所以才总是那么淡定……”
墨子幽这么想着,眼角已是有泪要滑落,心头冰凉一片。她挣扎了那么久,朗寅释却像是早就忘了她似的,开始了新的生活。那她所有的辗转反侧,纠结抗争,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见异思迁的大猪蹄子!”墨子幽怒道。
“七公主。”突然,身后熟悉的声线传来,“果然是你!”
语气里带着欣喜、难以置信,和一丝极大的悸动。
简直像做梦一样。朗寅释眼里满是兴奋,她完全是凭着一点直觉,在追着这抹紫金的衣角,没想到真的看到了心中念念不忘的人。
光是看到她那纤长清瘦的背影,都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心中有一个盒子,只有这人才能打开那个盒子,把里头的快乐和幸福释放出来。
“噢,你刚才说谁是大猪蹄子?”
“……”
墨子幽愣在了原地,难堪不已,百感交集。她生平第一次也有了想躲开的念头,却一步也动不了,只得低了头,不让人看清她的神色。
朗寅释快步向墨子幽走去,“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朗寅释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她努力维持着镇定。
只有再次看见这心心念念的人,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想念她,她心中是有多大的一部分,紧紧被眼前这人占据着。
朗寅释看着墨子幽,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刚才在丽人坊里的可是七公主?难道,七公主有事找本王?”朗寅释含笑问道,眼里满是温柔。既然一年之约她如期出现,是不是代表原谅了自己呢?朗寅释猜测着。
墨子幽沉着脸色,半晌道,“朗寅释,你不要太自作多情了。”墨子幽冷着脸,缓缓回头,冰冷的视线扫过朗寅释的脸庞。
一年没见了,她还是烙在心里的模样,和过去每一个时间一样,总是令她心动。那俊逸白皙的容颜,那深邃摄人的眼睛,洁净的气质一如往昔。只要见她风轻云淡的温和笑意,她便一点气也生不起来。
可是不行,她不能再被这人的一副好相貌给欺骗了!
“本宫不过是偶然路过,看来打扰了烨王的好事。”墨子幽语气冷淡。
朗寅释愣住了,墨子幽从未用过这般语气跟自己说话,好事?什么好事?她心中莫名。
“本宫先走了。”墨子幽不愿再说,只怕说得再多,便克制不住情绪。
她一个劲往前走,朗寅释心中不解,也默默的跟在后头。
两人愣是一前一后的走了好几条街。
墨子幽试图甩开她,可偏偏两人武功不相上下,甩也甩不掉。颇有些委屈的墨子幽越走越生气,她终于忍受不了,突然停了步子,回头气恨地看着朗寅释。
“你跟着我干什么?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墨子幽不耐烦道。
说出去墨子幽便愣住了……她这是怎么了,明明是那么想见她,见了她却一个劲只顾自己发脾气。墨子幽顿时懊恼,却碍于面子不愿表现出来,默默握紧了拳头。
朗寅释被她吓了一跳,满是茫然和无辜。
她只是想和她多待一会儿,原来她竟这么不想见自己吗?闻言失笑,朗寅释脸上的喜色也渐渐褪去,抿了抿嘴。
……我在高兴个什么劲啊?
墨子幽回来也不一定是为了你……可能,她只是回来完成和三哥的婚约吧……
朗寅释勉强温敛一笑,俊脸上有几分发白,显得窘迫尴尬。若墨子幽仍是介意她的身份,她并不想自讨没趣。
“……”
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墨子幽心有不忍,却又想起这人分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既如此,她又何需再一厢情愿?便狠了心回头,不去看她,径自向前走。
朗寅释立在原地,望着她典雅娉婷的背影。神采飞扬的脸上,如火焰熄灭了似的黯淡下来。
周遭已经是闹市,灯笼亮起,街道明亮。
朗寅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慢慢往回走。
难道是他理解错了吗?如果墨子幽不想见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丽人坊?又为什么一边接近自己,又一边躲着自己呢?
朗寅释猜不透她的心思,一时怅惘。正好瞥见路边一乞丐,正稀罕地把玩着一个红宝石耳坠。
这红宝石耳坠……怎么那么眼熟?
朗寅释上前,要讨那耳坠看了一眼,的确不错,世界上再不可能有第二副的耳坠。
一时火冒三丈,朗寅释怒气冲冲地将那乞丐拎起,呵斥道:“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是谁的东西,就敢据为己有!”
这红宝石耳坠是她送给墨子幽的信物,怎会在乞丐手中?她料想这乞丐八成要么是偷,要么是捡了墨子幽的东西。
卡在脖子上的手力气大得出奇,乞丐吓得魂飞魄散,忙着辩解道:“不是不是啊!是、是刚才路过的一位姑娘……主动给我的……”
“主动给你?”朗寅释匪夷所思,颇不相信。
“她、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就丢给我,让我拿着去换银子……您要是想要,拿去便是了,别打我就好……”乞丐将耳坠塞进朗寅释的手里,像是摆脱烫手山芋似的。
“……”朗寅释迷惑地松开了手。乞丐说得并不像假话,兴许真是墨子幽不想要了,就赏了他。
她的心一时落进了谷底,墨子幽到底是有多讨厌自己……她将钱袋递给乞丐,“就当是我买下了。”
说罢,她握着耳坠,沿着回去的路颓靡的走着。
就算不喜欢,也可以留着嘛……
“等下。”正想着,朗寅释突然停在路中央,“虽然很生气,也丢给了乞丐……可是,难道她这一年里都有好好保存着这个耳坠吗?”
望着手中光洁而剔透的耳坠,朗寅释抬起头,眼眸明亮如有星芒闪烁。难道她今日是想带着这个耳坠,来见我的吗?
一丝微薄的希望在朗寅释心中升起,她转身飞快地在闹市的人流里穿梭,向着墨子幽离开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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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作者君写了好多天(因为玩了一丢丢所以耽搁了几天hhh)本来想着冬至或者圣诞发出来祝福大家,结果有时间没灵感,有灵感时人在外边……好嘛所以字数多了些,祝大家元旦快乐好了。
先发出来,等过几天看着会再二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