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绯瑶的眼睛却忍不住往屏风里头飘。
萧煜宗的御书房,她熟得很,里头有一张硕大的床榻。
不知道这会儿,里头是什么风景?
他们老提祖例祖例……好像祖例都是为了约束女人似得!
祖例还规定御书房这边不能让女人留宿伺候皇帝呢!他昨夜在里头干了什么?
严绯瑶哼了一声。
她声音不大,但圣上身边的太医都转过脸来看她。
“娘娘来了!这可太好了!”
“您快来看看!圣上这样子像是余毒未肃清,旧疾……”
太医的话还没说完,严绯瑶就狠狠的瞪他一眼,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闭嘴好吗!
她上前一看,却觉得不对劲儿……
萧煜宗的旧疾发病时浑身抽搐,不省人事,要不能把他卖到勾栏院去?
但这会儿看他,虽浑身冒着红疹子,那红疹子已经蔓延到脖子上,甚至下巴上,耳朵后都有。
看起来很吓人,却与先前的症状完全不同。
且他皱着眉闭着眼,哼哼唧唧,似乎很痛苦……但严绯瑶却莫名觉得,他样子看起来比以前吓人,但实际并没有以前那么痛苦。
她抬手落在萧煜宗的脉门上,诊了左手,又摸了摸右手的脉。
“咦?”严绯瑶面色惊奇。
“圣上病情严重,事情不妙啊……”有个太医,眼睛抽筋儿似得看着她。
严绯瑶心中狐疑,也冲那太医眨了下眼。
太医立时笑了笑,抽筋儿的眼皮也好了。
“先把屋里头的几个……抬出来吧,叫众位太医看看。”那太医说道。
严绯瑶立时站直了身子,探头往里头看。
几个太监抬着平板子,板子上蒙着白布,从头盖到脚,只能看出来是个人的形状……死相却是看不见。
“等等!”严绯瑶低呼一声,“这是……”
“这是昨夜里侍奉了……”太医们说到一半,脸色讪讪,不再吭声。
倒是抬着板子的太监继续说道,“是昨夜里侍奉了圣上,大蒙恩泽的女子……唉,却是连册封都没熬到。”
太医们上前掀开那白布单子检查。
严绯瑶却觉得胃里一阵阵抽搐翻腾,难受极了。
她从太医们的缝隙里,看到板子上抬着的人,当真是七窍流血,死状极惨。
那血都已经变成了红黑色,女孩子倒是都很年轻,一个个原本应该是青春活力的样子……
“她们做错了什么?”严绯瑶喃喃说道,她眉头皱的紧紧的,“难道这也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吗?我不能理解……”
“中毒身亡,这毒性与早间年接触了楚王爷,就被毒死的人是一模一样……”太医们低声说着。
“抬出去吧。”严绯瑶挥挥手,心里烦闷。
“这些人,问问他们的娘家,是大臣们领回去安葬,还是按照宫里的规矩,宫里给安葬了?”大太监吩咐道。
小太监们应了一声,陆续抬着人离开。
太医们与严绯瑶商量了一阵子,开好了药方,太医们也都告退离去,去御药房备药。
待人都走了,萧煜宗忽的睁开眼,从坐榻上直起身来,目光沉定的看着严绯瑶。
严绯瑶眉头皱的紧紧的,“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
“是。”
“她们是被你给毒死的?”严绯瑶问。
萧煜宗迟疑片刻,“是。”
严绯瑶胸膛一起一伏,她强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逼着你接受她们的,是她们的爹!是她们的家族!她们不过是受逼迫的人,你原本应该救她们,因为你是君主,你是帝王,这是你的责任……可你呢?你却毒死她们,为了堵大臣的嘴?你……懦夫!”
萧煜宗被她骂的有些愣怔,“我给了她们选择了。”
严绯瑶没听懂,她也没耐心听,她站起来要走。
萧煜宗却一把攥住她的手,把她拉倒在怀里,“你听我说完,不许走!”
“你还跟我说不许了?”严绯瑶语气冷硬,但目光落在他脸上的红疹子上,她心一软,“松开点儿……”
“不会过了病气给你和儿子的。”萧煜宗厚着脸皮不肯松。
“我不是……”严绯瑶想说,她不是怕过了病气,她是怕他身上的红疹蹭着难受。
但见他不在意,她也懒得解释。
“我吃了秋葵盖伞才这样的。”萧煜宗低声说,听他语气似乎有几分委屈,像撒娇。
严绯瑶错愕瞪他,“你不想活了?”
“吃的不多,有太医盯着。”他低头用鼻子蹭了蹭她,“怕你担心,才没一开始就告诉你。”
“秋葵盖伞有毒,过量会死人的,太医没告诉你吗?”严绯瑶简直被他气死了,为了堵大臣的嘴,这人简直无所不用,他还不如在金殿前头,把大臣打一顿呢,她宁可自己背负“祸乱君心”的臭名!
“其他的药对我不起作用,试了几种,只有这个最好用。”萧煜宗委屈说。
严绯瑶敲了敲他的头,想撬开他脑壳儿,看里头是不是进水了?
“你还试了几种?你是不是有病啊?我的名声臭不臭有那么重要吗?他们爱说啥说啥,就算说我是妲已,是褒姒!那不是夸我漂亮呢?你……你真是气死我了!脑子有翔!”严绯瑶说话间,狠狠敲了他脑壳几下。
萧煜宗却嘿嘿傻笑,他哪儿还是那个英明睿智的帝王啊?分明满面傻气。
“而且,你更不该毒死那几个女孩子,她们……”
“朕告诉她们了!”萧煜宗抢着为自己辩白,“朕告诉她们,那药有毒,她们自己要吃的!”
严绯瑶瞪眼看他,明显被他噎了一下,“我不信,你骗我。”
“朕从不骗人,我告诉她们,朕这辈子只能有皇后一个女人,别的女人靠近朕,必死无疑,这话早先已经佐证过无数次了,可因为你能怀孕生子,世人总觉得那是无稽之谈……”萧煜宗收敛了笑意,冷冰冰说,“朕给她们了药,已经言明那是毒药,告诉她们敢于服毒药的才能伺候朕,不敢服毒药的,朕可以送她们回家。”
他耸了耸肩,一脸的“怪我咯?”
第632章 萧煜宗委屈巴巴
严绯瑶完全不能认同他的说法,他以为他说明白了,他就没错。
但她也没办法跟他掰扯清楚……根本就不是在同样的社会坏境下长大的人,世界观都完全不一样。
她深吸了几口气,回到他们之间的问题,“所以,你根本没碰她们?”
“天地良心!”萧煜宗举手发誓,“朕眼睁睁看着她们把药吃了,还能再碰她们?”
“那你打算日后如何?”严绯瑶问道,“日后再有此等事,还要毒死女孩子吗?”
“呵……”萧煜宗冷笑一声,“倘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朕的疹子岂不是白出了吗?秋葵盖伞也是白吃的?”
严绯瑶挑眉看他,嘴角弯了弯,“那你还打算如何?”
“这些人谋算自己的私利,险些‘害死’朕,朕若不跟他们算账,日后还如何在群臣中立威?”
萧煜宗正要说下去,却忽然没了话音,他目光深深的看着严绯瑶。
“怎么了?”严绯瑶低头看了看自己。
萧煜宗笑了笑,抬手摸摸她的头,“没事,你不要问了,朕也不再跟你说多,这原本就是朕的事儿,先前是朕没有处理好,日后就不能叫你跟着操心了,今日国丈大人还教导朕……”
他的用词把严绯瑶吓了一跳,“教导”?严父能如何教导他呢?恐怕是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教导”吧?
“国丈大人说,女子在刚生完孩子的头一年,最是辛苦,情绪也最是不稳定,因为刚从女孩子,变成孩子的母亲,这个身份的过度,会叫女子很不适应,原本女子就是爱多想的人,在这种身份的变化下,更容易想东想西……”萧煜宗笑眯眯的看着她,“你昨晚是不是想多了?”
严绯瑶别开眼,不愿承认,“我才没想多。”
“哦?是吗?可朕怎么瞧见,朕的枕头都被扔到床角去了?皇后难道是打算叫朕今晚睡到床角去吗?”萧煜宗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她一巴掌拍开。
“朕毕竟是个男人,多有体贴不到的地方,你若愿意对朕说,那就更好,若是不愿对朕说,就告诉苏晴,叫她想办法转述于朕也可,她毕竟是生过孩子的人。”萧煜宗拍拍她的头。
严绯瑶却觉得怪异……他这会儿看自己的眼神儿,不像是看着妻子,倒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女儿。
严绯瑶心里怪怪的,斜睨着他。
萧煜宗倒是主动承认,“朕日后得向国丈大人多请教取经,国丈大人说,刚生了孩子的女子,其实不想那么快否定自己以前的身份——女儿的身份,会叫她心里更稳妥,更有安全感,这个过度,得有个两三年吧?”
他眼神意味悠长,摸着下巴,低声嘀咕了一句。
“难怪人说一孕傻三年……”
“说谁傻呢?”严绯瑶眉目凌厉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萧煜宗肆意大笑。
严绯瑶为那几个女孩子惋惜哀叹的哀伤之情,都被他的笑声冲淡了许多。
这会儿严绯瑶还不知道,萧煜宗不告诉她,他打算如何对付那些进献女儿的臣子……为不叫她忧心只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怕她不习惯他的手段,她向来心软。若是告诉她,她求情,他不答应,怕她伤心。他若答应,自己又不爽。
既知如此,索性不告诉她,他也好按着自己的脾性,大刀阔斧。
等严绯瑶得知,那四位失丧女儿的臣子,被萧煜宗冠以“欺君”、“谋害君主”等恐怖的罪名时,已经是发落他们七八日之后了。
就连酒宴当晚,其他煽风点火的臣子都受了波及,以至于朝中竟没有为那四位臣子家中说好话的人……什么法不责众?在萧煜宗这儿根本就没有“法不责众”这个词儿。
众臣自顾不暇,当然没时间替旁人说好话……他们也是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那天晚上萧煜宗为何忽然答应,并且叫那四个女孩子入了他的御书房,就是为了叫进献女儿的大臣跳到他的坑里,以便重罚。
众臣子只看见这几日上朝的时候,圣上还顶着满脸的红疹子呢……
他那么一张冷峻的脸,原本遗传了他母亲极好的相貌,眉目清隽,艳若桃李……但忽然添了这一脸的红点儿,再好看的脸也叫人胆颤。
旁人的红疹子,过不几日也就下去了,他脸上的红疹却偏偏有越冒越多的架势。
叫那臣子们更是张不开求情的嘴,一张嘴……看见圣上那张被毁的脸……算了,还是不去触这霉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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