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厢,公子息的马车已快行到府邸了。
车马辚辚声中,公子息靠在车壁上,闭眼不语。
他面前跪着一位黑衣男子,正是刚才在柴房里要勒死赵常乐的人。
听他说完在柴房的经过,公子息睁开眼,只悠悠说了一句话,“你失手了。”
那男子忙低下头,不敢与公子息对视,“是,属下知罪。”
阿乐一个弱女子,竟然都能失手。真是没用的废物。
见公子息不悦,杀手忍不住害怕公子息是否要杀了自己。
毕竟……往日公子对阿乐多好,他都以为公子对阿乐动情了呢,可是事情办砸了,不也是一个死?
那杀手忙道,“此时阿乐去杨府,路上我一定能找到动手的机会!”
希望将功赎罪。
公子息闭眼,盖住眼中阴郁,觉得面前人真是蠢。
或者也应当说——阿乐变聪明了。
长阳君送她去杨府,一路上公子息若真的派人动手,事情必要闹大,到时候,那舞姬背后有人指使就被坐实,而杨错,就可以继续往下追查……
他为什么要做这样暴露自己身份的事情?
公子息轻轻吐出一句,“此事不用你管,任务失败了,你下去领罚。”
“是。”
那人满头大汗,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只是领罚,那还好。
虽然任务失败的惩罚也……太残酷了。
不过好歹公子没要他性命。
他悄然无声的退下去,如夜色中的一只鸟,几个跳跃就消失不见。
公子息目光极冷。
如果是从前,这样办事不力的人他根本不会留。他手下的人,只要有一件事没做好,下场就只有一个死字。
可是如今不同。
如今他在新朝,虽然衣食无忧,被封为顺命君,可也只能做一个顺命君。
歌舞声色?可以。
培养个人势力,那是不可能的。
他前朝公子,身份敏感,按理来说,新朝是不会留他性命的。
但当年杨错屠戮旧赵王宫,如今仍有不少民怨,故朝廷需要他这样一面安抚旧赵遗民的旗子。
所以他如今才能衣食无忧。
前朝公子,身份太敏感,公子息的手只要稍微往政治上伸一点,就会引起无数猜忌。
如今手上可用的这批人,是他好不容易才慢慢积累起来的。
他可结交的,也不过是长阳君这样歌舞声色之人罢了。
长阳君胆小,贪乐,无野心抱负,虽给不了公子息政治上的助力,但却很好掌控,所以公子息一直刻意与长阳君交好。
时间过得太快。自赵国被杨错屠杀,赵常乐撞阶自尽以来,已过了三年。
这三年里,杨错爵至上大夫,权力却堪比宰辅,一国之政尽数落在他手上。
公子息想杀杨错,很久了。
筹谋许久,计划缜密,他连死去的妹妹都利用上了,可依旧宣告失败。
最关键的是,关键人物阿乐如今去了杨府,如果阿乐说出什么话来,他在新朝的多年经营也就白费了。
杨府……
公子息自问心思缜密,手段圆滑,可他再是手段高明,杨府却还是插不进一只手——不然他也不会利用长阳君夜宴谋害杨错了。
阿乐进了杨府,他几乎是真的没法掌控她了。
公子息难得生出焦躁情绪——
这种情绪就像是,阿乐原本是属于他的东西,如今却入了杨错手中,他却无力抢回来。
公子息按了按眉心,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好思索对策。
第11章
中午时分,马车在杨府门口停下。
如今虽是新朝,但却并未迁都,国都还是旧赵国都,只是龙椅上换了人坐。
因此杨府也是从前的府邸。
赵常乐下了马车,仰头看着杨府大门上悬挂的牌匾。
从前那牌匾上写的是“太傅府”,太傅,是杨错父亲在赵国的官职;而如今牌匾上写的则是“上大夫府”。
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赵常乐对杨府很熟。
她从前调皮捣蛋,不喜欢天天闷在宫里头,所以抽空就往宫外溜。
其他几位王兄都在朝中担负要职,没时间陪她玩,只有息哥哥是个闲散公子,整日没事干,正事就是陪她玩。
公子出宫,比公主出宫容易的多,赵常乐就经常央求息哥哥偷渡她出宫。
而每每溜出宫,她几乎必要来找杨错,这府邸的每个地方她都逛遍了,比自己的宫殿还熟。
赵常乐晃了晃脑袋,把儿女私情从脑袋里赶走。
她是来报仇的,可不是来回忆的。
*
长阳君再无实权,到底也被封了君,因此他来拜访杨错,杨府下人自然不敢怠慢。
门房连忙将长阳君迎入府中。
杨府的下人周到,一边引路,一边解释,“祭酒此时不在府中,府上也无其他主子,便是我们府里的管家招呼,长阳君勿怪。”
长阳君怎敢怪。
他来这儿就是赔罪的。
长阳君后面跟着一串奴仆,各个手上抱着成摞成摞的礼盒。
赵常乐又被麻绳捆住——毕竟负荆请罪,虽然没有捆上荆条,可请罪的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
两个奴仆压着她这个罪魁祸首,一路上收获了不少杨府下人的目光——
舞姬一身正红薄纱,肩颈腰皆裸露,行走时莹润双腿在红纱之下隐约可见。
虽看着惨兮兮,但不掩其艳色。
若是从前,穿的如此暴露被人打量,赵常乐大概会觉得羞愧。
可如今不同,生死都经历过了,旁人落在她身上的打量目光也就不算什么了。
她反而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游廊石板,届是旧日模样。可如今杨府的下人,她却是一个都不认识。
当年杨错父亲入狱,杨府的仆人也因此遭殃,偌大杨府,不过就逃出去了杨错一人。
如今杨府的仆人,想来都是杨错做上大夫后新找的。
转眼花厅便到。
花厅口站着一个老者,约五十岁出头,拄着拐杖,朝长阳君方向走了几步,“见过长阳君。”
然后就将长阳君迎进了花厅里。
他走路时,一跛一跛的。
长阳君略略皱眉,这就是杨府的管家?这么寒酸。
他内心再腹诽,表面上都不敢表露,对那管家也和善,只是不想在杨府多呆一刻,因此没什么多余寒暄,直接表明来意,
“昨夜祭酒赴宴,结果府上下人得罪了祭酒,我今日特来赔罪。”
那瘸腿管家迟疑片刻,却没有立刻答应,
“这……”
长阳君害怕杨错,此时是真不想在杨府多呆,听说杨错此时不在府邸,他高兴的什么似的,恨不能立刻把所有赔礼都放下,然后麻溜离开。
如今见这瘸腿管家只是迟疑,却不说收礼,长阳君心头一跳——
这是什么意思?
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赵常乐跟在许多怀抱礼盒的奴仆后面,她抬眼看了一眼那位瘸腿管家。
这面孔倒是熟悉。
宁伯。
赵常乐记起来了,这倒是杨府的旧仆。
说来宁伯对杨府也是忠心,从前他是杨错父亲的随从,他瘸腿,还是因为有一次为了救少年杨错导致的。
杨错念旧,如今让他做管家,倒是他一贯的风格。
宁伯对长阳君不卑不亢,道,
“实不相瞒,我家大人从不收礼,长阳君说昨夜您的舞姬得罪了祭酒,但祭酒回府之后并无发怒模样,想来也不计较此事了。一桩小事,长阳君不必放在心上。”
杨错的脾气宁伯知道,很少计较这些小事。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