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朋友会陪她大冷天的来犯神经,就为看两眼直播画面里看不到的烟花?
张浩然会吗?倒给他一百块钱他肯定都不干,宁可在家看电视。
果然,一听是“朋友”,佟爸佟妈的笑容更闪亮了,互相说了句什么,主动打招呼:“小伙子,你好啊!”
希孟微微一笑,“佟老师好,关老师好。你们聊吧,我帮小彤扫一下旁边的雪。”
以他的高龄身份,绝对不会管这两位叫叔叔阿姨什么的。他于是用了在当代社会万能的“老师”当称呼,倒显得挺儒雅。
即便是相隔万里,也能感受到他那种灵秀迫人的气质。佟老师下意识地整整衣领。
两位工程师脸上写满了一堆问题。但看人家小伙子这么从容不迫,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当面刨根问底。
大新年的,宜发红包,不宜查户口。
于是两位工程师朝佟彤挤眉弄眼了两下,轻声说:“待会微信聊。”
然后假装淡定地继续唠家常。
“那个……小彤啊,我们这几天放假,因为吧,那个……”
关晓萍说没两句,眼睛就忍不住往屏幕边上瞅,脸上像装了个不听话的阀门,一会儿就忍不住笑容满面,赶紧绷住,说两句话,又乐上了。
“是这样的。我们前几个月施工挖出来一批瓷器,”佟建军稍微淡定一点,接过话头,“当地大学里来人鉴定,说是郑和下西洋时带过去的中国瓷器。现在已经清理完毕,也修复了几个,在当地博物馆展出呢。送了我们免费票,所以现在在博物馆门口……刚要进去,发现有wifi,给你先打个电话……”
信号时好时坏的,佟老师这段话不时来个“泥牛入海”,来回重复了好几遍,佟彤才听完整。
现在爸妈那里是下午,背景里天光大亮,博物馆大门口的大理石柱子模糊可见。
佟彤跟希孟互换了一个惊奇的眼神:“外销瓷,跟小昭一样。”
中国的古物遍布世界各地,连非洲修高铁的队伍都能一铲子挖出来几个瓶瓶罐罐。
佟爸继续说:“……你看这大门,多气派……是他们国家以前的王宫……”
嘟嘟几声,信号彻断了,佟爸的脸定格在半空。
这佟彤司空见惯。佟老师关老师去的不是什么发达的地方,有信号的日子屈指可数,wifi什么的更是比渣男的承诺还不靠谱。
她举起手机左右摇了摇,信号又死灰复燃。
“爸妈,拣要紧的说吧……”
看来今天不宜聊大天。关晓萍抢过手机,总结性陈词:“好好,大家身体都好,一切都好——那小彤,你们新年快乐,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最后的“注意安全”四个字破碎在半空,伴随着关晓萍别有深意的眼神,又定格了。
佟彤:“等等……”
知母莫如女,她怎么觉得自己妈话里有话呢……
但是信号已经彻底断了,抢救无效,变成一个遗憾的黑屏。
佟彤擦汗,解释:“今天信号格外烂,大概他们国家的电信工程师也都在休假……”
平时信号就不好,但不过是影响通话质量;今天是中彩了,直接给她挂断了。
她不由得生出一瞬间的担心,在家庭群里给爸妈留言,把剩下的天聊完。
【你们也新年快乐,注意安全……】
担心也没用,只能等爸妈主动再来接头。
她握着手机,手心有点出汗,等待爸妈的微信轰炸连击。
反正她都做好准备了,该答的就答,该善意撒谎就善意撒谎。谈恋爱就得有个谈恋爱的样子,不能总是藏在真空里。
不然对希孟也不公平啊,当初说好了“沉浸式体验”的。
但她等来等去,爸妈那边没来一条消息,不知是不是基站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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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10点,烟花表演告一段落。
山顶上的游客们在余韵中沉浸完毕,开始收拾东西走人。
只剩下十几个舍不得走的,大部分是等待熬夜跨年的情侣,还肩并肩背靠背地看星星看月亮。
佟彤平时在中心城区工作,难得来郊区放松,当然也舍不得离开,跟希孟建议:“咱们看看这雪能下多大。”
想来他平时都被视若珍宝地存在仓库、书房、展柜里,也没什么机会到大自然里撒野。雪景什么的,窗外也许见过几次,但这还是第一次亲自上手触碰。
他半跪到地上,小心笼了一抔雪,让雪花在手心的温度里慢慢融化,感受那种独特的凉意。
那么多描绘雪景的画卷,书帖,他也见得如同过江之鲫了。但唯有亲身体验过,才能理解那些艺术中的精髓。
他将融了一小半的雪放在脸上贴了一贴。
因为冰冷,所以那一双手显得格外白皙。他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手心,呼吸在脸前形成一层淡淡的白雾,把他的五官映衬得如同冰雕。
佟彤不好意思盯着他多看,悄悄摸出手机打算偷拍。
刚刚对好焦,忽然他眼皮一撩,抬起眼,跟她来了个四目相对。
佟彤脸上火热,赶紧把手机丢了。
“嗯……陪你玩啊?好啊……”
绝代风华的小哥哥单手把那捧雪递到她面前,清澈而温柔的声音问她:
“能吃吗?”
佟彤愣了半天,乐得上气不接下气。
也就他有此本钱,可以如此不注意形象,众目睽睽之下还想吃雪……
“这个不行。”她笑道喘不上气,艰难地告诉他,“可能有污染……而且北京这点薄雪太寒酸了,不配您的篇幅。回头有机会我带你去东北大雪山,咱扑地上随便啃。”
他本来也是半开玩笑,被她逗得一乐,将那雪攥在手里,慢慢握成冰花,落到地下。
山顶平台的“人口密度”骤然降低,于是他俩四仰八叉的躺在雪地里,也并不显得多违反公德,反倒跟这肆意挥洒的旷野和夜空无比合拍。
城市的灯火掩映着深蓝色的夜空,在天幕中投出一片巨大的半圆形光影。
“彤彤,”他沉静了半天,忽然在她耳边开口,“跟你商量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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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望着夜空中飘来飘去的轻云,有点陷入瞌睡,眼睛半开半闭的,只想把这一刻掰开了揉碎了,点缀在自己日后每天的梦里。
猛然听到他这么一句,声音还挺严肃,她打着呵欠,随口说:“不成。你没身份证。”
希孟:“……”
她这做什么美梦呢?
“跟你商量个事。”他作为众星捧月的国民宝贝,自然用不着费心揣测人族晚辈的心思,还是自顾自地说:“你……过年后,能不能……暂时请个长假?”
佟彤微微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些。
“你说什么?”
“等我回故宫地库之后,你能不能暂时请假,不要上班?”
佟彤这下全醒了,有些奇怪,笑着反问:“为什么呀?”
希孟坐起身,把她也捞起来跟他并排坐,目光虚虚地点在山下的万家灯火中,扫过层层叠叠的故宫的屋脊。
“你记不记得,那天和珅来取马老师的手机。他耀武扬威的,说什么咱们终究不是他们的对手……”
“嗯,记得。”
这事一直压在佟彤心里,像片阴魂不散的乌云。
只不过乾隆反派团忽视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口头威胁要和实质上的威胁相辅相成,对方才能把他们当回事;而现在,他们对佟彤还没能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伤害,于是口头上大话说得再可怕,都显得有点跟剧本脱节,没法对佟彤造成长期性的心理阴影。
所以乌云一直是乌云,干打雷不下雨,佟彤也就选择把它无视了。
要么他们是外强中干、只会喊口号;要么他们在酝酿什么一击必中的奇招……
希孟作为文物,倒是切身体会过反派大佬们的超凡能力,不敢掉以轻心。
“那你应该也记得,当时和珅的背后好像还有什么其他人——或许是物件。我当时有个强烈的预感,觉得他们可能会把你骗进谁的创作层,让你孤立无援、任人摆布——所以情急之下,才把你拉到我那里暂避风头。”
他不说还好,一提这事,佟彤就忍不住想起来,在自己被困的那个十来平米的小空间里,已经悄悄生长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构件,而且他还不知道……
那个手写的“99件事”……真的很清晰啊!连酒店的名字都一字不差。
某些人过目不忘的本事都用在这上面了……
希孟看她肉眼可见的走神了,不满地“啧”了一声,“蹬鼻子上脸。你对祖宗有点基本的敬畏行吗?”
说着很霸道地勾过她下巴,不知跟哪个总裁小说里学的。
佟彤一下子脸热了,按照套路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按头亲了?
等等,她还没准备好……唇膏还没擦……
只不过他跟肤浅的人类霸总终究境界不同,动作只学了个皮毛,接下来就按照自己的喜好随便发挥了——
弯起手指,指节在她脑门上清脆敲了两下,打算把她这满是粉红浆糊的脑袋敲敲清爽。
佟彤惊觉:“啊??”
“你们书画组接下来的修复任务是哪些?还是清宫内府遗存,对吧?”他如愿扳回了她的注意力,继续“谆谆教诲”,“我有点预感……这么说吧,我担心他们会‘策反’其他文物,趁你不注意,再把你拉进谁的创作层。你接下来一年内要修复保养的文物几乎都经过乾隆的手,我不能确定是敌是友。”
佟彤恍然大悟,明白他的担忧。
但是她表示无所谓,给他宽心:“你忘了,我在创作层里是无敌状态,要想出来,随便找谁掉个马,随时随地都能退出的。没事,咱不怕,要是谁真的把我弄到不怀好意的创作层,我看在里头随便揍人,不仅不受伤,还不会犯法呢。”
希孟笑着摇摇头。
“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但是你想没想过,‘伤害’也许不仅局限于物理层面……比如用思维碎片复原的乾隆,八十多年的人间寿命,几百年的历史见闻,如果他要欺骗、诱导你,你招架不住的。”
佟彤不高兴了,夸张地拉个臭脸:“你不信任我,觉得我会被人家轻轻易易的洗脑洗傻了。”
他严肃地提醒她:“施一鸣、马老师,年纪都比你大一倍,一个图名,一个贪财,被抓住了弱点,都不知不觉的堕入彀中……”
从没见过他唠叨如唐僧,大概是真担心她在某些方面年幼无知,见识短浅。
不过佟彤只有那么几秒钟的不耐,看着他殷切的一双眼,又花痴地欣赏起来,忘记跟他辩驳。
“好啦,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是我还要吃饭呢,放假可没工资。”她笑道,“我这个人呢,无欲无求,每天就是穷开心。要说被几百年的大仙诱导堕落,也只有一个弱点可以攻坚……”
希孟紧张起来,“什么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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