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小严氏有些恼怒三个废柴儿子不给自己挣脸,但现如今家里就只有她的三个儿子读过书,他们仨都写不出字据,那别人就更加写不出了,这就意味着,那张很可能成为把柄的字据立不成了。
太好了,没有那张字据,她往后又可以愉快的偷懒啦!
小严氏露出得逞的笑容,然而,下一刻,她脸上的笑容就凝滞住了。
只见沈采萱从沈正松手中接过毛笔,沉吟片刻,随即在准备好的纸张上书写了起来。
尽管沈采萱写字的速度很慢,但她执笔的姿势很标准,写出的字体也很工整。
直觉告诉小严氏,沈采萱不是在鬼画符,她是真的识字!
“慢着,先别忙着写!”小严氏当即喊停,“我不同意这样的安排,我要求重新分配活计!”
沈采萱很配合的搁笔,饶有兴趣的看向小严氏:“哦,这样啊!”
说罢,沈采萱转头看向严氏:“三婶说她不同意呢!奶,您看这事儿……”
严氏瞪了小严氏一眼,眼神中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小严氏心中一咯噔,不禁有些畏缩,但她最大的特点就是懒,为了偷懒,她可以无所畏惧。
“纺纱织布很辛苦的,一点都不比养猪喂鸡轻松!凭什么二房只负责养猪喂鸡就行,咱们三房却又要纺纱织布,又要种菜,这不公平!要么让咱纺纱织布,要么让咱种菜,二选一,不能要求咱做更多了。”
小严氏话音刚落,沈采萍就附和道:“纺纱织布虽然可以在屋子里进行,却劳心费神,细究起来,可比养猪喂鸡辛苦多了!原本就很辛苦了,还要让咱们大房打水,这也太不公平了!”
其实,上述的家务活分配方案由来已久,至少已经制定十年了。
过去的十年间,大房和三房都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原因无他,分配方案上规定的是一回事,实施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二房太好说话,大房和三房可以毫无心理压力的将活计甩给二房,反正分配方案上规定的绝大部分活计不用亲力亲为,规定的活计多也好,少也罢,其实跟他们关系不大,他们自然不会有意见。
可现在情况发生了改变,二房开始斤斤计较起来,不愿意继续为大房和三房代劳。
如此一来,大房和三房没法子,只好亲力亲为。
不是吧,分配方案上划给自己的活计那么多,每一件都亲力亲为的话,还不得累死啊?
直到此时,大房和三房才真切的意识到,家里分配给自己的活计有多么繁重,忍不住质疑起分配方案的公平性。
“奶,家里的活计都是您分配的,现如今大房和三房都喊不公平……”沈采萱满含深意的顿了顿,“很显然,大房和三房都认为您处事不公呢。”
严氏明知沈采萱是在挑拨离间,却还是被挑起了怒火——自己明里暗里为亲生儿孙谋取利益,亲生儿孙不思感激,反倒当面指责自己处事不公,实在是不识好歹!
严氏心中恼怒不已,素来慈眉善目的圆脸上闪现一丝凌厉,迅速扫了大房和三房的诸人一眼,沉声道:“怎么,你们都觉得养猪喂鸡要比纺纱织布来的轻松?呵,行啊,这么轻松的活计,就交给你们了!”
啥啥啥,养猪喂鸡?不要啊啊啊!
说养猪喂鸡比纺纱织布轻松,那是在胡说八道。
稍微有点生活阅历的人都知道,养猪喂鸡又脏又累,可比纺纱织布辛苦多了。
原想将一部分活计推卸给二房,结果非但没能推卸出去,眼看着就要摊上养猪喂鸡这种粗活……
咋整?
大房和三房的男人们倒还罢了,女人们顿时慌了手脚。
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秦氏没好气的瞪了小女儿沈采萍一眼,赔笑道:“娘,五娘是你看着长大的,这孩子的脾性你晓得的,有口无心,嘴上嚷嚷的厉害,其实心里完全不是那个意思。她刚刚说的那番话,当不得真,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严氏余怒未消,冷哼一声。
秦氏见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如果是在几天前,秦氏相信,严氏会无条件站在自己这一方。
可是现在……说实话,秦氏有些不确定。
原因无他,就在几天前,因为沈正樟是否继续学业一事,大房和秦氏闹出了不愉快,最终不欢而散。
尽管在此之后严氏表现如常,心中似乎毫无芥蒂,可秦氏和严氏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二十年,对严氏知之甚深,敏锐的察觉到严氏对大房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仔细琢磨,不难得出一个结论——严氏对大房心存怨气。
秦氏有理由相信,为了敲打不再老实听话的大房,严氏会找个机会拿捏大房,挑个人出来杀鸡儆猴,而严氏挑的那个人多半会是……她。
要知道,严氏素来疼爱亲生儿孙,想来她不会向亲生儿孙撒气,可对于毫无血缘牵绊的儿媳妇,呵,那可就未必了。
眼下就是一个敲打的绝佳机会,搞不好,严氏真会把养猪喂鸡的活计派到她头上。
思及至此,秦氏心中警铃大作,暗自防备起来。
秦氏斟酌片刻,像往日那样,露出大方得体的微笑,尽显长媳风范:“纺纱织布也行,养猪喂鸡也罢,这都是家里的活计,咱作为沈家的一员,就不该拈轻怕重、借口推脱。老实说,不管家里安排咱们大房做什么,咱们大房都会坦然接受,绝不推卸!”
说到这儿,秦氏看了一眼苏氏,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作为秦氏的贴心小棉袄,沈采莹适时的接茬:“娘,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都是至亲,就算有些大实话说出来不大好听,也不会有人怪你的。”
秦氏叹了口气,貌似很艰难的开口说道:“要是把养猪喂鸡的活计分配给咱们大房,那咱们大房就没有工夫纺纱织布了,只能够把这个重任移交给二房。二房的勤快不必怀疑,可问题是,你二婶和二娘她们都不会纺纱织布呀!让她们纺纱织布,这不是,这不是……”
小严氏和秦氏一样,也担心养猪喂鸡的活儿会分配给自己。
听了这话,小严氏立刻帮腔说:“这不是耽误事儿嘛!正如大嫂所说,二房母女就没一个会纺纱织布的,哪怕给她们一年工夫,她们也没本事用棉花织出一块布头来!得了吧,她们只配养养猪,喂喂鸡,干些粗笨活计。至于精细活计,就别指望她们了,还是交给心灵手巧的咱们吧!虽说纺纱织布更辛苦、更费神,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谁让二房不争气,只能够让咱们能者多劳了!”
继沈月婵之后,两个妯娌也直指自己只配干粗活,话里话外还捎带上了自己的女儿。
苏氏又羞又气。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苏氏忍无可忍,有心想要辩驳一二,却不知该从何辩起。
这个时候,沈采萱开口了:“大伯娘,刚刚你说一半藏一半,没把该说的话全说出来。在此我想确认一下,三婶方才所说,可是你心中所想?”
秦氏温婉一笑,正要拐弯抹角的长篇大论一番。
沈采萱不客气的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别啰里啰嗦的,扯一堆有的没的。”
秦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
“我明白了!”沈采萱打断了秦氏,“既然大房和三房观点相同,一致认为,相比起养猪喂鸡,纺纱织布更辛苦、更费神,那这样吧,就按照奶刚刚提议的那样,轻松又省心的养猪喂鸡交给大房和三房,至于纺纱织布这个苦差事,就不劳烦大房和三房了,由咱们二房接手吧!”
秦氏和小严氏异口同声:“你们二房根本就不会纺纱织布!”
“不会?不会可以学啊!谁都不是一生下来就会纺纱织布的。”说着,沈采萱看向苏氏和沈采薇,认真问道:“娘,二姐,要是给你们一年的时间学习纺纱织布,一年之后,要求你们织出细致绵密的布来,你们能做到吗?”
能啊,必须能啊!就是不能,也得能啊!
这个时候,决不能沈采萱前头为二房争脸,自己后头露怯拆台。
沈采薇大声回答:“当然能!”
苏氏向来唯唯诺诺,人前不敢高声,今儿个可能是气大发了,居然高声附和沈采薇:“能,咱们二房能的!”
秦氏见状,暗叫不妙,强笑着说:“我相信你们二房,相信假以时日,你们一定可以学会纺纱织布。可是,没有那个给你们学的时间呀!要知道,纺纱织布极为要紧,一日都耽搁不得。你们至少得学上个一年半载吧,那这一年半载里,纱谁来纺,布谁来织?咱们一大家子,穿什么呢?”
“‘一日都耽搁不得’?大伯娘,你是认真的吗?”沈采萱似笑非笑,“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大房和三房合一起,至少都已经三年没织出一块像样的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