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斌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何志祥却不同情他,冷冷道:“哭,你还有脸哭!平白无故的,你师傅怎么会把你赶走?哼,别不承认,必定是你平日里偷奸耍滑,被你师傅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他才会借着这个机会发作出来!”
何志斌涨红了脸,大声辩驳道:“谁偷奸耍滑了?我才没有!我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吃得比猪差。整个当铺里,论勤快,我要是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听闻小孙子如此辛苦,何周氏心酸不已:“哎哟,我的心肝儿哟,你可受苦了!”
何志祥却没这么容易心软,他将信将疑道:“你所说的话都当真?”
“当然是真的!”何志斌道,“不信的话,你们去打听打听,问问当铺里面的人,再问问当铺的左邻右舍,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何志祥依旧心存怀疑:“既然如此,那我倒要问问你了,你师傅一共收了三个徒弟,为什么三个徒弟中,他不赶别人走,独独要赶你走呢?”
“那是因为,因为……”何志斌年纪还小,有些事难以启齿,只得含糊道,“掌柜的总是看别人不顺眼,这世上没几个人能让他满意的。其实,三个徒弟,他谁都不满意,谁都不待见。只不过,另外两个徒弟,一个是东家亲自安排过来的,一个是账房先生的远房亲戚,都有后台。柿子捡软的捏,掌柜的没胆子拿他俩撒气,就只能冲我下手!以前,他总是变着法儿的整治我;这回,他索性就把我赶了出来。”
沈世华与何家人相识多年,可以说是看着何志斌长大的,一听这话,顿时心软了,忙道:“哎哟,不光脾气差,还看人下菜碟,为人也太不地道了!就算那位掌柜有眼力、懂鉴定,本事一流,可学艺学艺,不光是学本事,还要学为人处世的道理。跟着这么一位师傅,保不齐就学歪了,这可使不得!依我看,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这个师傅身边,非但不是坏事,反倒是一桩幸事。”
“话是这么说,”何周氏一脸纠结,“可是……”
得知当铺掌柜是如何对待何志斌的,一方面,何周氏恼怒无比,作为祖母,她恨不能冲上门去,臭骂当铺掌柜一顿,然后撂下狠话,从此与当铺掌柜断绝关系,再不往来。
可另一方面,何周氏又无比希望何志斌成材,盼望着他能够留在当铺掌柜身边,学些安身立命的本事。
“那间当铺的声誉,在全县都是数得上的。那里的学徒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为了送阿斌去那儿当学徒,咱家又是送礼,又是托关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结果三年过去了,阿斌苦没少吃,却啥都没学到手。”何周氏一想到付出的心血和精力,便心如刀绞,“这,这着实让人不甘心哪!”
岂止何周氏不甘心,何志祥同样不甘心。
“不能这么算了!”何志祥咬牙道,“奶,家里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么?咱给阿斌的师傅送点礼,好好向他赔礼道歉……”
“干嘛向他赔礼道歉!”何志斌第一个不依,“我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
眼见小孙子委屈得眼睛都红了,何周氏心疼坏了,忙哄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错,错不在你。”
说到这儿,何周氏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但是啊,孩子,人生在世,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分出个对错的。有些时候,哪怕错不在你,为了自己的前程,也得认了,做小伏低。须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说罢,何周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张罗起了礼物。
“家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只有两块布,还值些钱。”何周氏朝沈采萱一家笑了笑,“那两块布还是你们上回送过来的,现在要拿去走人情,怪不好意思的。”
上回沈采萱家为了答谢何家人,送了四样礼品过来,分别是活鸡、活鱼、红糖和一青一红两块布。
活鸡、活鱼和红糖,要么被何周氏炖了,给儿孙补身子,要么被何周氏用于人情往来,拿去送人了。
就只有那两块布,由于太过贵重——虽然是粗布,但足足有四十尺长,价值超过半两银子,在贫民看来,这就是贵重物品——何周氏只舍得裁下两小块来,给两个孙子做了两件短褂,还剩下绝大部分,一直没舍得用,仔细保存至今。
“东西送了你们,就是你们的了,你们怎么处置,那是你们的自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沈采萱语气郑重,“只是,何家奶奶,您想好了,真要把您的二孙子送回当铺?”
略一沉吟,何周氏坚定的点了点头:“再怎么着,也不能半途而废呀!”
闻言,何志斌焦急不已。
要知道,何家的一家之主看似是何志祥,其实是年迈的何周氏。
一旦何周氏铁了心要将何志斌设法送回当铺,何志祥一定会无条件支持,到那时候,根本就没有何志斌回绝的余地。
“奶,就算你给掌柜的送礼,亲自跑去求他,他也不会让我重回当铺的!”何志斌被逼无奈,只得吐露实情,“因为我无意间撞破了他的‘好事’,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容得下我的!”
何周氏和何志祥异口同声的问道:“什么好事?”
何志斌道:“掌柜的与账房先生合谋调换铺子里的东西,以次充好。”
“当真?!”
“千真万确!”何志斌正色道,“其实,我早就听说掌柜的手脚不干净,当时我还有些不相信。可就在两个月前,我晚上起夜,亲眼见到掌柜的和账房先生拿着一包东西,鬼鬼祟祟的离开了铺子。”
何志祥很耿直,脱口而出:“哎呀,这事儿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的东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