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儿,何周氏忍不住问道:“成志他娘,十两银子,这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不是每户人家都能够拿得出来的。可是你婆家的家底颇为殷实,不至于拿不出这十两银子吧?既然如此,直接破财消灾好了,你又何必去求郑大老爷呢?没这必要吧?”
何婶的公公当了多年账房先生,攒下一笔不小的财富,陆陆续续给家里添置了不少田地。
现如今,何婶的婆家冯家坐拥几十亩良田,虽说还谈不上是地主人家,却是望山村那一带少有的富户了。
正因如此,冯家才供得起冯成志这个读书人。
冯家都能够供得起很烧钱的读书人了,对于他家来说,就算无法一下子拿出十两银子,但凑一凑,应该不难凑出十两银子来。
在何周氏想来,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十两银子就去向郑大老爷求助。
毕竟,十两银子易得,郑大老爷的人情难得。
郑大老爷可是县城里响当当的人物,为了省下十两银子,就去请他出手相助,浪费掉一个人情,实在是不值当。
“不瞒您说,别说十两银子了,就是二十两、三十两银子,咱们家也拿得出来。可问题是……”何婶面容凄苦,语气艰涩,“那帮人收了咱家十两银子,却不肯放人哪!”
“什么?拿了钱却不放人?”
何婶无奈点头:“昨儿个一早,咱家收到信儿,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刻拿上十两银子,赶去马行街交钱。可交了钱之后,那帮人说了,咱家成志就是推那公子下水之人,乃是罪魁祸首,别人家交十两银子就够了,可轮到咱家,必须交一百两银子,才能够将成志领回家。”
“什么?一百两银子!”骤然听到这个数目,何周氏震惊得声音都变了,“不过是掉到水里而已,而且是这种天气,最多伤风几天,也就好得差不多了,何至于要花一百两去看病?这,这分明就是敲诈勒索!”
“就是敲诈勒索啊!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何婶哽咽道,“咱家打听过了,那公子是主簿大人的独生爱子。主簿大人,那可是咱们县的三老爷,哪里是咱们这种土地里刨食的庄户人家得罪得起的?他家公子要一百两,咱家不敢讨价还价,更不敢不给。可问题是,一百两银子,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凑得出来的?
“孩子他爷考虑再三,决定卖地。可这个时候,二房和三房的人跳了出来,说什么都不肯让家里卖地。为了这事儿,昨儿个家里闹了一天,孩子他爷被闹得没有办法,只好改变主意,不卖地了,想去借印子钱应急。这个时候,二房和三房的人又跳了出来,死命拦着不让借。
“卖地不行,借印子钱也不行,没有办法,我和孩子他爹只好豁出脸面,挨家挨户的向亲戚朋友借钱。孩子他爹负责去找他那边的亲戚朋友,我负责找我这边的亲戚朋友。他那边的情况我不清楚,可我这边……唉,跑了大半天,也就借到了几两银子。”
何周氏皱眉:“你那两个小叔子怎么就……怎么就……”
说着,何周氏长叹一声:“说实在的,这事儿也不能怪你那两个小叔子。”
土地乃是庄户人家的根本,而印子钱那种东西是碰都碰不得的。
无论是变卖土地,还是去借印子钱,都会毁掉一个好好的家。
冯成志是冯家的长房长孙,却不是唯一的孙子,冯家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人而倾家荡产、散尽家财。
毕竟,同是冯家人,冯成志要活,家里其他人也要活。
所以说,冯家二房和三房的做法虽然有些绝情,但严格来说,并没有做错。
何婶抹着眼泪道:“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他们。”
何周氏沉吟道:“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去求郑大老爷出手相助了……”
何志祥忍不住插嘴说道:“去求什么郑大老爷呀?那帮人分明就是在敲诈勒索,就应该去报官,让官差把他们抓起来,请官差救出成志。”
何周氏:“……”大孙子好天真哪,天真到令人无语。
“哥,你是认真的吗?你确定你不是在说笑?”何志斌道,“那帮人只是帮凶,真正打人扣人、勒索钱财的是主簿家的公子。你去报官,是想让官府把主簿家的公子抓起来么?”
“就应该把那什么狗屁公子抓起来!”何志祥正色道,“主簿家的公子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何志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赶紧打断他哥:“我知道你喜欢听说书,可说书先生讲的那些故事,听听就算了,你别当真呀!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根本就不可能!
“咱不说天子,就说主簿大人。主簿大人是咱们县的三老爷,论权势,仅次于知县大人和县丞大人,那叫一个有权有势。咱让官差去抓主簿家的公子,官差多半理都不理。其实理都不理还算好的,怕就怕,惹恼了主簿大人,反把咱给抓了进去。”
何志斌在当铺当了多年学徒,虽然没能学到多少鉴别物品的本事,却涨了不少见识。
何志斌亲耳听过,也亲眼见过,一些原本殷实的人家得罪了官宦人家,最终落了个倾家荡产的下场,不得不靠典当维持生计。
是以,何志斌深知一个道理——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的话,千万别得罪官宦人家。
何周氏也道:“俗话说,‘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哪怕咱们占理,也是能别报官就别报官。要知道,官府那种地方,可不是咱们这种小老百姓能去的。”
何周氏也颇为担心冯成志这个侄孙,生怕他落在马行街那帮人手里,时间久了会有闪失,忙催促沈采萱等人带着何婶去找郑宝诚。
“等等,先别忙,我要搞清楚一件事。”沈采萱问道,“何婶,你儿子被关押在了马行街的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