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什么的,太高端了,消受不起,还是老老实实搞点启蒙读物回去吧。
沈采萱在书肆里转了一圈,几个书架都大致瞄了一眼,愣是没看到“三百千”的踪影,只得直接开口道:“来本《三字经》!”
这会儿掌柜的不在店中,看店的是个十五六岁的伙计,新来不久,对书肆里的各类书籍还不太熟悉。
听了沈采萱的要求,那伙计愣了愣,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三字经》?这是什么书?呃,咱们店里有卖这种书吗?好像没有吧?”
沈采萱也愣了愣,心中暗暗吐槽:“不是吧,其他生僻的书籍倒还罢了,可《三字经》应当是最普及,也是最畅销的书籍,你竟然连自家店里卖不卖《三字经》都不清楚!哥们儿,你这业务水平差得有点离谱啊!”
沈采萱颇为无奈:“算了,没有《三字经》的话,拿本《百家姓》也一样。”
那伙计一脸迷惘,眼里满是困惑:“《百家姓》?”
沈采萱无语良久:“又没有?那么《千字文》呢?《千字文》总有的吧?”
那伙计依旧困惑不已:“《千字文》?”
一旁的沈采薇见状,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要买什么书呀?为什么你报出来的书名,人家听都没有听过?”
沈采萱撇撇嘴:“没有听过,那是因为他……”孤陋寡闻!
说着说着,沈采萱隐隐意识到了不对劲。
“三百千”被称为“蒙学第一书”,古代的孩子开蒙读书,照规矩是“三百千”,进而学习“四书”、“五经”。
换言之,但凡读过书的,都应该知道“三百千”的存在。
眼前这个少年能够在书肆里当伙计,他或许不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但他一定读过一些书,认识不少字。
理论上来讲,他应该读过“三百千”。
可事实上,别说读过了,眼前这个少年听都没听说过“三百千”。
就算是孤陋寡闻,这孤陋寡闻得也太离谱了些,完全不合常理!
沈采萱心念电转,不再直截了当的询问“三百千”,转而打听起了开蒙的相关信息。
原来,这儿的孩子开蒙读书,用的是教书先生自行编撰的启蒙读物。
不同的教书先生,编撰出的启蒙读物各不相同,因而,整个青州,至少有几百种启蒙读物。
要论启蒙读物哪家强,当属宋氏家塾。
要知道,青州宋氏乃是传承几百年的书香门第,他家家塾的教学质量有目共睹——他家前后出过多个举人,甚至还出过进士——自然而然的,他家编撰的启蒙读物被誉为青州第一。
听到这儿,沈采萱算是明白了,“三百千”尚未横空出世,如今的业界no.1是宋氏家塾编撰的启蒙读物。
沈采萱道:“宋氏家塾的蒙学书在哪儿呢?拿一套我瞧瞧!”
那伙计道:“那些书咱这儿可没有。”
“啊?那些书也没有?”沈采萱忍不住吐槽道,“你们书肆看上去蛮大的,怎么要啥啥没有?”
“不、不是,小姑娘,你有所不知啊!”那伙计一脸无奈,“宋氏家塾的蒙学书不轻易外传的,外面的书肆怎么可能有的卖?”
沈采萱不解:“不轻易外传?这是为什么?”
那伙计道:“宋家为何能够接连出举人?还不是因为他家家塾教的好,用的书非比寻常。那么好的书,怎么能够随随便便流入外人手中呢?
“要知道,举人的名额是有限的。倘若外人得到了好书,学业有成,考中举人,同时应试的宋家人中举的希望就会变小。
“说不定,宋家人本来能中举的,却因为自家的书外传,便宜了别人,搞得自家人反而没中。那宋家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沈采萱闻言,彻底无语了。
藏私当然可以,但要不要这样藏私呀?
你说你把对四书五经的独到见解藏起来倒也罢了,可是蒙学书籍,充其量也就相当于现代的小学一年级课本,如此的浅显易懂,这也要藏,至于么?
不过,话说回来,书是人家编撰出来的,版权属于人家,藏不藏的,那是人家的自由,外人管不着,也管不了。
买不到宋氏家塾的蒙学书籍,沈采萱就退而求其次,让那伙计将店里所有在售的蒙学书籍都拿了过来。
结果一翻……
啧啧,这也太次了吧?
到底是见识过“三百千”的人,沈采萱对市面上的蒙学书籍有些看不上眼,再一问价格,得,她彻底打消了购买的念头。
沈采萱心中计较了一番,最终一本书没买,转而买了一套笔墨纸砚回去。
出了书肆,坐上骡车,交代张有粮打道回府之后,沈采萱忍不住叹了口气。
沈采薇问道:“四娘,你是在为找学堂的事情发愁么?”
“可不就是!”沈采萱道,“刚刚那个伙计说了,城东的学堂不少,最出名的是织锦街附近的正德学馆,那儿的先生乃是一位很会教书育人的老秀才。正德学馆的先生好,距离咱家又近,四郎要是能在那儿读书,就再好不过了。
“偏生正德学馆的入学时间为每年春天,其他时候概不接纳新生,而且不是交钱就能进去,得要通过先生的考核,方才能够获得入学资格。如今已是夏天,早就错过了入学时间,而且那什么考核……说实话,我担心四郎过不了。毕竟,四郎都没正儿八经的读过书。”
“这点小事,瞧把你给为难的!”沈采薇轻描淡写道,“正德学馆门槛高,很难进去,那就换一家门槛低,容易进去的呗!反正府城的学堂有的是,总能为四郎找到一家学堂的。”
“找到学堂不难,难就难在要找到好学堂。”沈采萱一脸惋惜,“正德学馆挺合我心意的,偏生轻易进不去……可惜了。”
“进不去就进不去呗,这有什么好可惜的?”沈采薇道,“四郎都这个年纪了,早就错过了最好的读书时机,很难读出什么名堂来了。咱家也不指望他能够考中童生、秀才,之所以送他去学堂,无非是想让他多读点书,多明白点事理。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让他削尖脑袋往最好的学堂里钻了,随便找个过得去的学堂,让他在里面读两年书,也就差不多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沈采萱秀眉微蹙,“唉,怎么说呢?一流的学堂就在摆在家门口,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不得不把自家的孩子往二流的学堂送……我这心里实在是有些不舒坦。”
沈采薇略一沉吟,说道:“既然你认准了正德学馆,那你也别不情不愿的另找学堂了,索性让四郎留在家里,等到明年春天,再送他去正德学馆读书。”
沈采萱迟疑道:“这会儿距离明年春天还有半年时间呢,这么长的时间,都让四郎待在家里,不妥吧?这样会耽误他读书的。”
沈采薇道:“怎么会耽误他读书呢?待在家里,照样可以读书。你可以像之前那样,教他读书识字,给他布置功课。这样认认真真学上半年,或许学不到太大的学问,但小的学问总是能够学到一些的。相信到了明年春天,他就可以通过考核,进入正德学馆了呢。”
进入正德学馆……
听了这话,沈采萱很有些心动,几乎被沈采薇说服了。
沈采薇再接再厉,继续劝道:“沈世贵和沈正樟从小读圣人书,却不干人事,这是为什么?仔细想想,这固然是因为他俩人品败坏,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家里太宠他俩了,平日里什么都不让他俩干,养成了他俩坐享其成的恶习。
“现如今,咱家的生意还没有做起来,正是最关键的时刻。倘若四郎去了学堂,就无法亲身体会到做生意的种种不易,保不齐会以为家里做生意很容易呢!长此以往,难保他不会像沈世贵和沈正樟那样,养成坐享其成的恶习。
“依我之见,这半年里,与其让四郎去学堂读书,从书本里学习事理,倒不如让他留在家里搭把手,从日常的点点滴滴里学习做人的道理。”
沈采薇所说,沈采萱深以为然,至此,她彻底被说服了。
回到家中,沈采萱先是将卤水调配好,放入锅中慢火熬制,然后匆匆用过午饭,便与张有粮和沈采薇再度外出了。
这一回,他们仨不在城里转悠了,转而去了城外。
原来,大多数食材好办,只要肯花钱,在城里就可以买到,可制作凉粉的原料却不好办,就算肯花钱,也无法在城里买到。
他们此行,就是想去城外的荒山上寻找凉粉草、薜荔果或爱玉子的踪迹。
青州府城三面环山,府城的东门、西门和北门之外都有连绵不绝的山峦。
因为沈采萱想在回程的时候顺便去一趟城北的回春堂,便让张有粮驱车前往北门。
出了北门,骡车顺着一条沿河的乡间小路往大山的方向走。
“四娘,你看!”还没走多久,沈采薇便伸手指向车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