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沈采萱不想与亲戚有太多的牵扯,更不希望让亲戚掺和进自家的生意。
但,沈采萱考虑到便宜娘亲一直待自己不错,要是丝毫不顾念她的感受,未免太过凉薄。
为了照顾苏氏的心情,沈采萱思量再三,决定适当的做出一些让步。
沈采萱问道:“娘,你那两个娘家侄儿今年多大了?”
诶,这事儿有门!
苏氏连忙道:“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
十三岁的倒还罢了,十五岁……说实话,这年纪,当学徒工,有点超龄啊。
不过,罢了罢了,差不多就行吧。
反正也没指望苏氏的两个娘家侄儿能够学有所成,帮衬自家。
倘若他俩实在不成器,也不要紧。
毕竟,多养两个学徒工,也花不了多少钱,就当花钱哄苏氏开心好了。
沈采萱很干脆:“行,就让苏家的两位表哥都过来吧!”
咦,这么好说话的么?
闻言,沈世华也动了心思,连忙开口道:“四娘,你大姑家的表哥今年十二岁,他这年纪,也蛮适合当学徒工的。”
沈采萱共有三个姑姑——沈月娟、沈月娴和沈月婵。
二姑沈月娴和小姑沈月婵都是严氏所出,唯有大姑沈月娟,乃是沈寿海的原配张氏所出。
换言之,沈月娟与沈世华同父同母,比沈世华年长三岁的沈月娟,乃是沈世华的嫡亲姐姐。
姐弟二人从小在继母严氏手里讨生活,患难与共,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
沈世华无比希望姐姐能够早日脱离苦海,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奈何严氏将继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就见不得她好,总是百般刁难。
十几年前,沈月娟明明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严氏却找借口将她攥在手里不放,迟迟不肯给她找婆家。
沈月娟眼见自个儿的婚事指望不上继母,怕是一生都要被耽搁了,无奈之下,只得偷偷向生母的娘家张家求助。
沈月娟的外祖母——也就是沈寿海的前任丈母娘——闻讯之后亲自出马,说服沈寿海同意将沈月娟嫁回张家。
张家地处偏僻,位于一个十分闭塞的小山村里,与沈家相隔甚远。
路途遥远,又有严氏从中使坏,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沈世华与沈月娟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过,沈世华却没有因此而淡忘自己与沈月娟之间的姐弟之情,时常惦记着远在他乡的姐姐。
这不,察觉到沈采萱今儿个格外好说话,沈世华立刻就想把姐姐的儿子接到府城来。
要知道,姐姐的婆家——也就是沈世华的外家——极为贫苦,只有几亩薄田,一大家子勉强能够糊口,一年到头,基本上吃不上什么荤腥。
沈世华就想着吧,外甥今年十二岁,“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正处于能吃的年纪,待在家里,怕是顿顿都吃不饱,姐姐看在眼里,心里该有多痛。
哪怕外甥资质有限,来到府城之后,学不到什么本领,但他这个当舅舅的,总归能够让外甥吃上饱饭。
如此一来,令姐姐感到欣慰的同时,还能够减轻外家的负担,也算是他对外祖母尽孝了。
尽管沈世华没好意思把话说的太直白,但他的意思,沈采萱秒懂。
说实在的,沈采萱对沈月娟的印象很浅,对沈月娟的儿子,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倘若原主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原主上一次见到沈月娟是在四五年前,至于沈月娟的儿子,原主压根儿就没见过。
尽管沈月娟是正牌姑母,沈月娟的儿子是正经表哥,但对于原主而言,无异于是熟悉的陌生人,对于沈采萱来说,更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陌生人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亲情,偏生贴上了亲戚的标签,倘若人品不错,倒还罢了,倘若人品不佳,贸然弄过来,难保不会给自家带来麻烦,而这麻烦怕是轻易还解决不了。
方才已经同意接纳两个潜在的麻烦,再添一个,光是想想就觉得烦心。
说实在的,沈采萱图省事儿,真心不想接纳沈月娟的儿子。
但,刚刚同意了让苏氏的娘家侄儿过来,这会儿要是反对让沈世华的外甥过来,就不免有厚此薄彼之嫌了。
出于一碗水端平的原则,沈采萱按捺住心中的不愿,露出假笑:“行啊,那就也给大姑家捎个信儿,请张家表哥过来一趟。”
话音刚落,沈世华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好好好,就这么办!四娘,事不宜迟,你这就给你大姑家写信吧!对了,给你外祖父家的信,你也一道写了,明儿个一早,我一并拿去托人捎走。”
沈采萱刚记过账,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当即提起笔来,就要写信。
就在此时,沈世华插口道:“哎,四娘,你等等!”
“怎么了?”沈采萱看向沈世华,只见他满脸堆笑,搓着手,讨好的望着自己。
见状,沈采萱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直觉告诉她,便宜爹爹又要出幺蛾子了呢。
果然,只听沈世华道:“你也知道的,你大姑家在大山里,偏僻得不得了,那儿的人出来一趟不容易。你张家表姐今年十五岁了,料想她一直被困在山里,都没出过远门,怪可怜的。
“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张家表哥过来的时候,让他顺便捎上你张家表姐,好让你张家表姐也见识见识府城的繁华。”
说到这儿,或许是生怕沈采萱会反对,沈世华忙补充道:“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想让你张家表姐出来长长见识,见识一番过后,就立刻送她回家,绝不久留。毕竟,你张家表姐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不能留在这儿当学徒工不是?”
这是又要招一个麻烦上门的节奏啊!
沈采萱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之前一直在忍着,听到这儿,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没好气的说道:“爹,你该不会是觉得苏家来两个表哥,占了两个名额,张家来一个表哥,只占一个名额,太亏了,心有不甘,就想让张家表姐顶上吧?”
一针见血。
沈世华被说中了心思,讪讪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倘若沈世华狡辩,嘴硬不承认,沈采萱多半会驳回他的提议。
可现实是,沈世华自觉理亏,无言以对,沈采萱见状,总觉得直接驳回的话,有欺负老实人之嫌,反倒不好意思拒绝了。
沈采萱暗暗叹了一口气,和颜悦色道:“爹,还有娘,这儿不只是我的家,也是你们的家,是咱们一大家子共同的家。自己家里,想要招待什么人,就招待好了,大可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这一番话,说得沈世华与苏氏心里又是熨帖,又是惭愧。
沈世华沉吟片刻,凝视着沈采萱,如实说出心中所想:“咱家从老宅分到的家产十分有限,如今这份家业几乎都是你赚下的,理应全部归你所有。招待亲戚,那还不得花费家里的银钱呀?家里的银钱是谁的?说到底,还不都是你的。
“一直以来,我和你娘非但没能尽到父母的职责,好好抚养你,反倒要靠你养活,当真是愧为父母。我和你娘本就十分对不住你了,现在还要花费你的银钱招待亲戚,愈发对不住你了。”
沈世华越往下说,越觉得不好意思,迟疑道:“要不,还是别让你张家表姐过来了吧?”
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外甥的前程,为了让姐姐日后能够过上好日子,心怀歉疚的沈世华想说,外甥也不必过来了。
苏氏略一思量,说道:“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只回过几趟娘家,与娘家人接触有限。老实说,我那两个娘家侄儿,品性到底如何,我并不是很清楚。咱家挑选学徒工,肯定要挑上进又好学的好苗子。我那两个娘家侄儿,到底是不是好苗子,我心里没底。
“我让他俩过来当学徒工,并不是为咱家考虑,而是想要帮衬娘家,完全是出于一片私心。其实,我也知道,贸贸然让我那两个娘家侄儿过来,对于咱家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儿。
“奈何我娘家实在太穷,我实在是不忍心让娘家人一直困在一条小破渔船上,世世代代受穷,这才厚着脸皮,提议让他俩过来,指望着他俩走出渔村,学到本事,让我娘家摆脱贫困。
“要不这样,也别让我那两个娘家侄儿全都过来了,让他们自行商量,从中选一个人过来如何?相信只要有一个人走出渔村,学到本事,就能够帮衬到我娘家,让我的娘家人不再受穷了,没必要让两个人都背井离乡,来这儿当学徒工。”
哟,这是在主动提出缩减名额呢!
沈采萱知道,便宜爹娘如此提议,是为了减少家里的开支,再说的直白些,是为了减轻她的负担,尽量不给她添麻烦。
感动之余,沈采萱正色道:“什么叫做这份家业理应全部归我所有?这话说的不对!这份家业是我们一家人共同赚下的,属于我们全家,每个人都有份儿!
“没错,家里的钱财都由我掌管着,如何支配,几乎都由我说了算,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钱财属于我。我之所以管控得如此严格,不过是担心你们太过淳朴,钱财交到你们手中,会被坏人骗去了,并不是想要全部占为己有。
“倘若你们有什么开销,不妨向我提出申请,但凡是合情合理的,我都可以拨款给你们。打比方说,与亲戚之间来往所产生的费用,这就属于正常开销,花就花了,你们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说到这儿,沈采萱顿了顿,沉吟道:“这样吧,我这就写信,将苏家的两位表哥以及张家的表哥表姐,一并邀请过来。到时候,不管他们乐不乐意留下,咱们都好生招待着,尽地主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