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菊剥蟹饮桂酒,乃是当朝文人墨客的秋日三大闲趣。
此时正值初秋的时令,菊花尚未绽放,但蟹子却已经一批批的运到了京城。好巧不巧,今日千氏家主回转,便被蒸熟端上了餐桌,变成了众人的盘中餐。
千和右手边是久病初愈的大夫人,左手边是穿着华贵的二夫人。两位夫人身旁各坐着自家闺女,千氏乃是京城大家,一顿家宴吃的这般丰盛,倒也有情可原。
一群小侍女端着托盘儿上菜,时不时地要瞥一眼坐在末席,腰悬紫玉萧的冷艳公子。一来一回,没藏住掩住的小心思差点儿伴着身上多涂了三层的脂粉香气将寒音公子给埋起来。
多标志的人儿啊,多贵气的人儿啊,多俊俏的人儿啊,光是远远看上一眼便觉得养眼啊。不过,今儿个不是千氏的家宴么?这前来做客的寒音公子上席来凑什么热闹?
此时一身白衣的柯暮卿与着了白衣蓝袖,淡雅可人的陆千凉并肩坐在席面的右侧,当真是观音娘娘身边的金童玉女,般配极了!
小侍女们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偶尔大胆抬眼,与那公子对上一个眼神,便立刻颊飞红霞,低下头去匆匆走开。
乖乖,美男的力量就是大啊!
陆千凉瞧着柯暮卿那张俊俏的脸,立时有些憋不住笑,紧忙端了个茶盏掩口。
千和举杯敬柯暮卿:“内子卧病多年,多亏了柯公子时时照应着,千某不胜感激,还请柯公子满饮此杯,以全千某的感激之情。”
眼尖的小侍女赶忙红着脸上前添酒,柯暮卿亦举杯道:“千老爷谬赞了,千小姐的医术比之柯某不遑多让,此次医治夫人的病。却没柯某什么功劳。倒是这一次柯某前来京城,借贵府宅院居住,理应感谢主人才是。”
陆千凉被他们一会儿柯某一会儿千某讲的头疼,这群人一贯无趣,讲来讲去不过是那么几句客套话,没什么新意。
她伸手剥了个蟹子,递到了大夫人的面前,又调好了酱汁递去,悄悄地跟她挤了挤眼睛。大夫人嗔她一眼,倒是没拒绝。
千仪将这一幕幕看在眼中,不动声色的一笑,亦是挑了个大个的秋膏蟹,剥好递到了千和的面前,柔声道:“爹爹,吃蟹子。”
老婆孩子热炕头此话怎讲?在硬的铁汉也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千和伸手捏须笑笑,赞道:“仪儿向来孝顺,说来,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帮衬着你姐姐将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为父倒是不知奖你些什么好了。”
“爹爹,千仪帮衬着姐姐是应该的。咱们千家家业大,日后这万顷家产合该是姐姐继承,千仪现在学习,日后不也能多帮衬姐姐一些么?再者,我们都是一家人,你的她的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爹爹说是不是。”
一段话说的谦和有礼,却是棉花里藏着刀子。千家无男丁这件事是千和心头的一道刀疤,万顷家财无人继承,只能陪嫁给女儿。可若是如此,千家便不复存在了。
千和闻言捏须,浅浅皱了皱眉。以前他不同意千仪与男子私下相交,是顾及着千家的产业。可现在千仪说的这段话却是给他提了个醒,千家的产业终究是要由两个女儿继承的,若是想要千家不倒,最好的办法便是招上门女婿。而眼下,闻说千凉与柯暮卿相处甚欢……
千仪仔细观察着千和的神情,媚眼一勾望向二人,浅笑着道:“说来,柯公子与姐姐也算是相交莫逆呢。柯公子很少来京城,这次可多住些日子?”
柯暮卿儒雅还礼:“柯某此次来京是为寻药,寻到便会离开京城,应当不会久住。”
陆千凉坐在一侧,却是将几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柯暮卿在商界的关联并不很大,世家品行也是上乘,若是用来做上门女婿,再好不过。可柯暮卿却是个不安分的,他常年奔波在外,又岂会将自己禁锢在这千府的方寸之中?
言说出嫁从夫,她若是嫁了个四处漂泊的浪子,这千府的万顷家财,怕是以后都与她无关了。
千仪这一番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这模样,像是算准了柯暮卿一定与她有些什么似的。
陆千凉亦是笑:“哥哥这话说得倒是谦虚了,千凉于艺术上不过是个半吊子,看过几本闲散的医术,怎敢与哥哥相比呢?这段时日要不是哥哥帮衬着,千凉也医不好娘亲的病。”
一段话落,满室寂静。
千和放下酒盏,望向二人,一脸的疑惑。千仪亦是樱唇微张,一双杏眼瞪得老大,似是要将她剖开来看似的。
“是千凉的疏忽,之前忘了同父亲说。”陆千凉起身温婉一笑,给柯暮卿倒了杯酒道:“娘亲得病颇为棘手,这段时间我闷在府中,也很是悬心。幸得柯公子每日来碎雪园开导我,替我改娘亲的药方。千凉自小没有兄弟,一看柯公子便觉得亲切。如是想着,便认了柯公子做义兄,日后以兄妹相称。”
“是吧,哥哥。”陆千凉俯下身子,端起酒盏递给他。
柯暮卿常年行走江湖,所医治之人有街边一钱不值的乞丐,亦有皇室高坐龙床的千金贵体,什么样的心机没见过?刚刚千仪始一开口,他便意识到了。
若是千和千老爷挑明了说,他与千凉都不得台阶下。此时千凉想了个好法子,他自然跟上。
寒音公子柯暮卿一张常年不见表情的脸上终于露了个笑脸,他亦起身,伸手接过酒杯应道:“小妹过谦了,我虽为你义兄,却拿你当亲生小妹看待。你我这般说话,委实生分了。”
不应酬的人不代表不会应酬,柯暮卿便是这一类人中的翘楚。瞧这一段话,说的情真意切,叫陆千凉都险些当真了。
他却是犹觉不够似的,抬手在她的头上揉了一遭,狭长的眼中又挤出一抹笑,宛若冬末的暖阳,所过之处,春暖花开。
鬼使神差的,陆千凉在他的掌心下惬意的眯了眯眼,跟着演了下去:“那哥哥,咱们说定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