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帐内透入一缕微光,有人站在床前低声唤她,陆千凉睡得正迷糊,翻了个身抬了抬眼皮,便见连翘执着烛台,正矮身在她的床边焦急的唤她。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见天色还黑着,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连翘急得不行:“大小姐,不好了。千氏在陇西的货物犯了事,朝廷的人现在正在西偏殿问罪,老爷唤您赶紧过去。”
“什么!”陆千凉心下一惊,顿时睡意全无。
陇西的生意涉及到军火走私,若是不早日想法子将货物从官府的手中弄出来,犯事乃是迟早的事。她白日还庆幸陇西那边尚且平静,怎么晚上便来问罪了?
而且……还是西偏殿。
陆千凉一瞬间睡意全无,紧忙起身穿衣随意束了束长发便向西偏殿的方向走去。路过大夫人的房间,见门口处尚且亮着夜灯,不由得问道:“娘可还在房中?”
连翘点头:“老爷吩咐了,夫人身体不好,要我悄声唤了小姐过去,千万不要打搅夫人。”
“应该的,连翘你留下照应这些,我自己过去便可。”陆千凉吩咐道,想了想又道:“若是娘闻起来,你便想办法拖着些,说是我同齐王出去了也可。若是有人闯来,一定要想办法,去齐王府或是宫中请沈言璟过来。”
言罢,她懊恼的敲了下头:“是我急坏了,你又怎么进得了齐王府和皇宫呢。”
连翘生生应着,提着盏灯递给她。陆千凉未接,转身离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整个千府都是死一般的宁静,淡若的火光掌在小路的两旁,倒是不黑。她孤身一人,脚步不停地走向西偏殿的方向,掌心已经攥出了些许细汗。
千氏的货物出了差错,朝廷前来问罪,怎会在西偏殿那等偏僻的地方,却不是明亮的正厅?如此想来,连翘这些时日的行为,颇有些不对。
连翘自幼便跟着千凉了,听红景说,千凉原来脾气暴戾,对侍女也动辄打骂,但对这个连翘却是极好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连翘有时会使些性子,却也不失可爱。以连翘对她的依赖程度,断不会来设计害她。
看来千仪为了害她,还真是想了不少的法子。
陆千凉突然对西偏殿有些感兴趣了,那个人,为了陷害她到底还能使出什么招数?西偏殿供奉着千氏的祖宗祠堂,不会是说她私闯祠堂吧。
她一声冷笑,大步了进去。
千府的建制除却大了些,与普通的民宅并无不同,大宅坐北朝南,千和与得宠的二夫人居东上阁,他住偏南的碎雪园,而千仪恰恰是与她的对称的北方。整个大宅之中,唯有西偏殿无人居住。
因常年空置,便也不再安排侍女规整,只派了几个粗使丫头每半月来打扫一次。冗杂的花草树木无人打理,倒真是像个鬼园的模样。
陆千凉随手在路边边的烛台之中拔了根蜡烛,早走了进出。及腰的枯草掩映着荒无人烟的荒原,似是粗劣的陷阱,请她入瓮。她冷笑一声,一手提着裙角走了进去。
正殿之中,门扉都已经破损。她伸手推门,只听吱呀一声,几只栖息在老树上的夜鸦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夜幕中,万分诡异。
几间空房中皆无人影,千仪将她骗来,莫不是只想吓吓她?
陆千凉皱眉,转身欲走,却听闻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那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夜幕中,未掌灯也看不清脸,正渐渐走向这方。
来了。
陆千凉熄了手中的烛火,脊背紧紧地贴着背后的门板,默默地攥紧了拳头。清冷的月色下,只见那只刚刚熄掉得蜡烛烛火上腾起一缕袅娜的虚烟,缓缓消失在半空之中。
寂静的冷夜中,那人衣角擦过丛丛枯草,缓缓走来。就在他双脚踏入门槛的那一刻。陆千凉鬼魅一般的闪出身形,并指横在他颈边的动脉上,做出胁迫的姿势。
那人身量颇高,长发披散胸前身后,指尖触到的衣料质地柔软,不像是千府内平常的小厮。陆千凉拇指扣紧了她的咽喉,小声道:“何人?”
“千凉么?”那人突然问道。
听那声音,竟然是柯暮卿。
陆千凉紧忙收手,被钳住的喉管儿处蓦地被放入空气,引得柯暮卿一阵猛咳。他撑着柱子望着她,半晌才顺了气:“你来此处做什么?”
陆千凉叹气:“被人骗来的,怕是有什么手段。倒是哥哥,深更半夜的,来此处做什么?”
柯暮卿站直了身子:“我回碎雪园时,连翘拦了我说你来了西偏殿,此时还未回去。她有些担心便请我来寻你一寻。”
陆千凉冷笑一声:“你我都被她给骗了,我本还想,连翘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我,现在看来,是我小瞧她了。”
“万事不可乱下定论,先离开这里再说。”柯暮卿道,起身向外走去。
昏暗的暮色下,西偏殿当真像是沉睡着的巨兽,似是能将人吞入腹中。柯暮卿理所应当的走在她身前,时而回头望她一眼:“不怕?”
陆千凉摇头:“不怕啊,我自己的家,我怕什么?”
柯暮卿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重重枯草之夏,时而会有尚未被寒冷的深秋璀璨的跳虫,蛐蛐儿咕咕叫着,身边有了个活人,倒显得着宁静的偏院也喧嚣起来了。
陆千凉越过他走在前面,道:“还是我走在前面吧,我有武功傍身,若是草丛中有什么东西还能安全些。”
柯暮卿应下,居后她半步。
倒不是陆千凉危言耸听,西偏殿常年搁置,少不了会生些邪祟毒物。邪祟这东西二人倒是不怕,陆千凉艺高人胆大,柯暮卿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毒物这东西,却是难缠了。
此处昏暗无光,她刚带进来的蜡烛也丢在了房间里,只能接着不甚明亮的月光前行。不知怎的,陆千凉蓦地想起那一晚,沈言璟待她触摸的月亮,和漫天挥洒的萤火虫。
明明都是一样的月,为何他在的那日,便会明亮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