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沈言璟被迫离开折剑山庄,带着京水与离月应旨返京。
玉华山至京城千里迢迢,离月半路上便被沈言璟打发着回了苗疆,一路上只剩下主仆二人。沈言璟一路倒骑骏马长笛吹彻,好似那往昔三年不过走马观花。
京水远远地跟在后面,一路上清山匪寻旅馆,还得时时刻刻照应着沈言璟的情绪,好不忙碌。沈言璟却随意,手中半截素竹竹管儿敲了敲自家暗卫的头问道:“京水啊京水,你每天陀螺一般的连轴转,就不觉得累么?”
京水道:“为王爷做事,万死不辞。”
沈言璟双脚勾着脚蹬,仰躺在马背上怀抱长剑望着天边的夕阳,扯起一边嘴角静静地笑:“小京水啊,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就这样,俊雅的王爷与沉默寡言的影卫一路不紧不慢的走回京城,原本一个月的路程生生走了三个月。
作为当朝圣上最宠爱的幼弟,沈言璟可谓是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所有应该得到的和不该得到的殊荣。虽说依旧住在皇城之中,陛下却亲自下旨划了一大片宅院赐给沈言璟做府邸,就连京水也加封一等侍卫。
亲王向来是世界上最闲赋的官职,沈言璟日日无事可做,索性饮酒望天。他好穿黑衣,京水便也顺着他的喜好长着墨色短打,配合着一张棺材脸再吓人不过。
他就像是一块不会说话不会动的雕像,沈言璟出行,他便远远地跟在后方。沈言璟睡觉,他便也爬上房顶睡觉。沈言璟流连勾栏……京水便倒掉在窗子外假装大蝙蝠吊死鬼,不知吓坏了多少的姑娘。
他安静的不像话,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这号人一般。沈言璟不需要,他便绝不出现。沈言璟若需要,他也是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是个当之无愧的居家小能手。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
一日沈言璟坐于齐王府的房顶上喝酒,散落的酒坛子咕噜噜的打着滚儿,直滚到一双白底墨色的云靴旁,沈言璟眯了眯眼,便见京水背对着皎洁的月光刻板而立,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一只手按在酒坛上粗鲁的抢下了他的酒坛子。
那一日,陆千凉大婚,沈言璟一人一剑闯入喜堂中一剑挑落陆千凉的盖头,与沈季平交手数招后被陛下三道圣旨一根绳子绑回了皇宫。
那一日,京城宁王世子加封宁王位,烛火烟花彻夜不息。沈季平十里红妆迎娶折剑山庄共同学剑的师姐过门,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牵着那人的手一同走过忠孝礼恕四座牌坊,羡煞旁人。
对于影卫来说,俯视自己的主子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京水劈手夺过酒坛子,又将一旁堆着的酒划拉到自己的身后,单膝跪地道:“王爷有伤,不易多饮。”
半年多的磨合早就叫沈言璟习惯了京水这另类的语言方式,此时喝的半醉,正是尽兴的时候却被人夺了酒坛子,多多少少有些不悦。
他一条腿屈着一条腿支起,小臂闲闲的搭在屈起的那条腿上,神色随意的问道:“人生在世,难得一醉,莫不是本王连醉一场的权利都没有了?”
京水道:“属下可以替王爷将陆小姐抢出来,只求王爷能保重自己的身子,莫要折腾自己。”
“呵……”沈言璟笑出了声,单手支颐笑眯眯的望着他,丝毫没有心爱的姑娘嫁人的悲伤:“抢出来?你觉得你是打得过沈季平,还是打得过陆千凉?”
京水道:“影卫的存在,便是保护主子的安全,为主子分忧。”
沈言璟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又不是叫你去送死,说这些做什么。你也说了,影卫的存在便是为主子分忧,你也能为我分忧?”
京水抬头,飞速扫了眼沈言璟的眼睛,又低下头来望着鞋尖儿道:“京水可以的。”
“好啊,既然本王不能喝,你来喝?”沈言璟取了一坛酒,拍开泥封递给京水道:“喝不喝?”
京水伸手接过,恭敬道:“京水可以的。”
沈言璟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影卫也是挺有意思的,就像是现在,明明不会喝酒的人却强迫自己将那辛辣苦涩的酒水倒入口中,一张清秀的小脸儿都皱成了一团。
他不叫停,京水便不停,没一阵便喝下了半坛。他光洁的面庞微微发红,单膝跪地的动作都有些维持不住,却还倔强的抱着酒坛子牛饮。
“够了,这好酒都叫你糟蹋了。”沈言璟将酒坛子抢下来放在一边,问道:“你替我喝着酒,还能替我挡一辈子不成?”
京水醉醺醺的栽倒在房顶上,运功压下酒气,目光终于清明了些:“京水可以的。”
沈言璟又问:“你什么都能做?”
京水点头:“京水可以。”
沈言璟再问:“若我说我现在却一个女人,你也可以代劳?”言罢,他执坛而饮。
京水又点头:“京水可以……”
“噗……”沈言璟一口酒水喷了京水满脸,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家小影卫,便见京水微醺这脸抹了把脸,将剩下的半句话接了下去:“……帮您找女人。”
沈言璟大声笑倒。
六年的时间,先帝大行新帝即位,离阳王朝换了国号,沈言璟也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六年的时间,宁王妃成婚有孕小产身死,皇商千氏嫡出大小姐千凉出现在她的眼前,喧嚣而又高调。六年的时间,二王之间的纷争终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而当年那个浑身是血闯上折剑山庄六十四卦阵的小影卫,却一直沉默的留在他的身边,站成一尊沉默的雕像。在他需要剑的时候递剑,需要女人的时候,奉上一个洗白白香喷喷扒了衣裳裹上锦被的女人。
此生最艰难的六年,皆有他相伴。
是以后来,在整个京城陷入危险的时候,沈言璟皆可以谈笑不顾,只做擦身。然而,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