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璟心情好的时候,对身边的人都会很客气,比如说此时拂了他面子的江原。
大丈夫不拘小节,被骂上几句不安好心又能如何?反正江原还是要给他沈氏江山打工的。说实在话,这离阳王朝明面上的掌权者是小皇帝,真正大权在握的却是沈言璟。少了江原这个耿直的忠臣,他还不知要多上多少麻烦事呢。
是以,将左相气的吹胡子瞪眼的齐王殿下,一手抚着车辕一手揽着美人,拍拍屁股走人了。想要出京不容易,想要在沈季平的眼皮子底下出京更不容易。二人上了马车,沈言璟便褪下紫蟒袍,换上了一身墨色常服。
陆千凉将车帘儿掀开了一指头的缝隙,望着道路两旁假装卖橘子的小厮,翻着白眼儿的算命先生,以及要饭要的一点儿都不走心的乞丐,评价道:“这么多的人,你这颗项上人头还值点儿钱啊。”
“文王最值钱的可不是这颗项上人头。”沈言璟摘下白玉冠,将长发以发带收紧后抻了抻袖口收的极紧的剑袖,挑眉邪魅一笑:“所以说,好好留在本王身边,亏待不了你。”
陆千凉嗤了一声,三两下解下披风脱下外套往马车的车坐下一塞:“谁稀罕。”
沈言璟哈哈笑了两声:“本王稀罕你,好了,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两个人走目标太大,待会儿我们分头行动,城外再汇合。”
言罢,沈言璟细细的将计划将给她,一路上跳几次车换几次车,几时出城几时见面都事无巨细。不止如此,连几名隐藏在齐王府的眼线都被他“如数家珍”般的査了一遭。
实话说,能在齐王府生存这么久的眼线,还真是稀有动物。
临近齐王府,陆千凉独自下车回府,沈言璟走下马车上露了个脸,便差车夫送他去卫将军府。陆千凉有了沈言璟提供的情报,未敢打草惊蛇,径自一人回了房间。
一刻钟后,一身利落短打的齐王妃手执短剑,解决了最后一个宁王府细作后收剑归鞘,将烂摊子交给了齐翔。戏精陆千凉返回房间,发现沈言璟遗落了一枚非常重要的印鉴,紧忙换来车夫赶去卫将军府。
一路上,马车两次与其余的马车错身而过。陆千凉仗着身子纤巧灵活自车窗跃入到对面的马车中,谨慎如斯,终于在沈言璟同她讲好的时辰前顺利出城。
京城外官道的歪脖子老树下,沈言璟倚着树木而立,口中叼着不知从何处拔来的草叶,看样子已经站了许久。陆千凉远远地向他挥了挥手,再一次回望这个陷入到阴谋之中的都城,长叹一声后终是转身而去。
四日后,二人抵达辽中的凤凰古城。
二人一路西行,快马加鞭的赶往天毒府所在的城池。凤凰古城处于离阳王朝的西北部,比邻西泽国,城中住民民风淳朴热情好客,给人一种游子归家的亲切之感。
别看凤凰古城只是边陲的一座小城,却是除却京城与金陵城外的第三大富裕城池。凤凰古城多名贵木料与海产品出口,每年都会向朝廷上供大量的珍珠与沉香木。因西泽交好离阳王朝,两国甚至不设边防,以至于凤凰古城内多有奇装异服着行走。
沈言璟一身墨色长衣,执杯坐在一间茶楼的二楼雅座,狭长的桃花眼望向楼下喧嚣的集市,秀颀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木质桌面,节奏轻缓。
集市中,陆千凉撑伞假作行人,挑选着绣样与绣线。她握过刀握过剑,杀过人放过血,唯独没握过这种纤巧的绣花针,此时站在小摊前挑选绣样也免不得一阵踟躇。
“老板,这束草绿色的线怎么卖啊。”陆千凉拎着线问道。
买东西的小厮嘴角一抽,笑道:“小姐,这束薄荷绿的绣线两个铜板。看小姐的衣着,像是富贵人家的姑娘,怎么没带丫头出来啊。”
“啊?”陆千凉干笑一声:“我家丫头腿断了,就只能我自己出来了。”
小厮很应景的打了个哆嗦……
今日清晨微有点细雪,临近晌午却渐渐停了。陆千凉收了伞,明面上是在挑选绣线,眼睛却是望着二楼的沈言璟的。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就在陆千凉觉得自己要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的时候,沈言璟终于向着大街的一侧使了个眼神。
陆千凉屁颠儿屁颠儿的抓了几束线,丢了块碎银子道“不用找了”便假作路人走向了那迎面而来的美貌女子。
女子行路颇缓,陆千凉却有意加快速度,一个不小心撞在了女子身上,将之撞了个趔趄。
“抱歉抱歉,小姐,我没看到您,真是抱歉。”陆千凉动作夸张的抛了手中的伞,伸手堪堪扶住天毒府主夫人琳琅,顺便伸出手指,迅速在她的脉腕上一按。
琳琅身侧跟着的侍女顿时一惊,也跟着上来搀扶,破口大骂道:“夫人,您怎么样?你个死丫头!走路不看路,没长眼睛啊!若是撞坏了我们夫人,你担待的起么!”
“不碍事的。”琳琅摆了摆手,对陆千凉福身一笑,扶着侍女的手臂准备离去。
她当真是个温柔的姑娘,一身羽白色长裙窄袖束腰,同色披风颈间带着绒柔的皮毛,衬的整个人清秀可亲。那双手十指纤细,指甲呈乳白色,一看便知是常年养尊处优的,只是指尖冰冷,乃是身体亏虚的症状。
陆千凉同学医术毒术,只消一看面相,便知这姑娘已是活不了多久了。按理说,这张脸应是极好看的脸,薄薄的嘴唇微抿着,杏眼沉静黛眉悠长,小巧精致的琼鼻高挺,唯一不妥的便是眉心处聚起的浅青色和苍白的唇色。
那时只有行医之人看得出的面向,陆千凉下意识的回身握住琳琅的手,关切道:“夫人身子不舒服么?是我撞到了夫人,实在是担心夫人现在的状态。”
“你个小丫头好没道理,你可知我家夫人是谁!再这般节节纠缠,小心……”
“悠悠,不得无礼。”琳琅轻声训斥道。这样温柔的人,就连训斥声都带着温柔。她浅浅一笑,拍了拍陆千凉的手背抽回手:“姑娘不必担心,我这是老毛病了,不能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