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记忆是一项玄而又玄的东西,一个人的记忆可能出现差错,而若是这一段记忆是两个人同时经历的,而让人坐在同一处清谈,便会忆起许多有趣的事情。
那些忘却了的事情,只消稍微一提便能尽数的忆起来,就这样,自天意谷外迷失丛林之中的初遇,到折剑山庄中的针锋相对,再到宁王府中的心神相牵,二人就这样聊了半夜。
呼啸的风声裹挟着些许士兵的呼噜声传来,马车中燃了火盆,便掀起半边车帘通风。苍穹之上星子明暗闪烁,山林中的风声来来往往,却也给二人的心情坠上了些许明快。
就像是过来人看着过往的苦难一般,虽说当时可能会哭过闹过难受过,可一旦熬过了那些苦痛,守得云开见月明,再多的磨难都只不过是二人修成正果的踏脚石。
旁侧似乎有低低的嗤笑声,陆千凉眉眼一立,立刻半站起身子,手掌扣在身侧搁置的长剑上,唱声吓道:“谁!”
马车的挂帘儿被掀起了一道窄窄的缝隙,两只上下而立的眼睛顺着缝隙望进来,窸窣的声音更大了。沈言璟撑额直笑,便见萃雪和蓝雨掀起挂帘儿,搓着手弯身进了马车,一个是歉意的笑,一个是没心没肺的傻笑。
陆千凉顿时有一种只属于自己的秘密被人窥视了的羞赧感觉,蓝雨更活泼些,挤着眼睛笑二人:“王爷青年才俊,王妃国色天香,奴婢还当王爷和王妃是一见钟情呢,没想到是日久生情啊。”她红扑扑的小脸儿上挂这些笑意,颇有些深意。
这就相当于两口之行房被人偷听了墙角,还兴致冲冲地说给她二人听,这种羞耻不曾经历过的人怕是感觉不到。陆千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问沈言璟道:“你王府里专门拔下人舌头的师傅还在吧,改天请过来借我用用成不?”
蓝雨惊悚的捂住了嘴。沈言璟的关注点却显然不在这上面,端着早已冷透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抬了抬眼:“本王一个不够你用?”
陆千凉觉得,沈言璟一定是有了新欢了。
正常女子嫁到夫家都会带上两个陪嫁丫头作为以后的心腹,陆千凉只身一人住进了王府里,别说丫鬟了,就算是衣裳首饰都没带上一件儿,更别提有什么心腹了,就连这两个丫头,都是沈言璟的,帮着沈言璟算计她良心都不会不安。
陆千凉突然有点儿怀念素兮……
……
沈言璟习惯早起,陆千凉却习惯晚睡,二人的作息时间很是难调。好在沈言璟从不会吵到她,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时时照应着,暖心的很。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三军开拔。探路的士兵回返,对庞帅说了什么,便见庞帅眉头紧皱,泛紫的唇抿成一条窄窄的缝,突然一声冷笑,打马向沈言璟的马车而来。
今日无雪,沈言璟掀开车帘,倾了些天光进来暖身。陆千凉眼神好,远远的便看到了庞帅那不怀好意的笑容,伸手戳了戳沈言璟的肋下,给他使了个眼神:“怕是个不怀好意的。”
沈言璟手中书册翻了一页,眼也不抬的道:“行军七日,他也该沉不住气了。”
陆千凉省得,沈言锦向来如此,心中有十分表七分,嘴上却只说两分,指不定现在脑子里都已经想到了怎么将庞帅怼回去了。陆千凉却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的,她向来瞧不得这些暗地里使绊子的事儿,大家都是凭本事吃饭,何必如此不磊落?
虽说这种事她和沈言璟也没少做,但她嘴上定然不会说出来的。
像庞帅这样为离阳出生入死的将军,家眷高堂都在京城之中好好地奉养着,定然看不得沈言璟这样沉浸在儿女情温柔乡里,凭着权术吃饭的言官。道不同不相为谋吗,理解,陆千凉很理解!
可心里再多的不忿,遇上沈言璟也得该行礼行礼,该叩头叩头。便见庞将军单膝点地,双手抱拳问了沈言璟的安,还未待说话,沈言璟已经起身,大声招呼着那人起身,一脸平易近和蔼可亲的笑意……
笑的陆千凉心中发毛……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面人,庞帅饶是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在沈言璟的面前说出来。人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再多的军功与声名加身,在沈氏皇族的面前也不过是臣子,饶是姓沈的再不成器,那也是主子!
而今被沈言璟礼遇,庞帅面色僵了僵,心里打得小算盘却是依旧不减的。陆千凉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有点儿小聪明便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也不想想,一个常年戍边的武将,与在朝堂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爬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座位的沈言璟,有可比性么?
庞将军带来的一桩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大军一路西行,想要节省时间已经是风餐露宿,饮冰餐雪,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沙溢城援关,已经是顾不得急行军这一桩大忌了。
而今战乱频发,三军苦,百姓苦,西北大量的难民东行,原本居于富庶的江南鱼米之乡的富贾商人,本地的生意也是该盘的盘,该卖的卖,远行入京了。
邯郸城向来富庶,且以女子走路的姿态优美而著称,而今难民大量东行,一旦入城,定会扰乱城内的安定和经济,正因如此,邯郸城太守竟下令封锁城门,阻止难民进城。
邯郸虽不比长安和金陵,却也是离阳王朝内数得上名号的城池,城池之大可想而知。而今大军想要加快形成,最好的办法便是穿金陵城而过,而大军穿城,自然需要东西走向的城门大开。
一来,难民会大肆涌入邯郸,造成骚乱。二来,士兵的个人素质良莠不齐,其中亦不乏有逃兵,强行掠夺百姓民脂民膏的。而今进城不是,不进城亦不是,来来去去皆是难题,可见此问题之棘手。
就知道庞帅来意不安好心,而今看来,却是真没委屈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