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店沉寂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熬过最恼火的日子,在周一这天迎来第一个真正的客人。洽谈非常愉快,一个小时内就把所有事宜敲定下来,乔西很负责,先跟客人聊了大半个小时,确定这位可以纹身,以及摸准对方的意向后,再签合同收五百的定金。
纹身价格不便宜,一般按小时计费,有时也按图案的大小算,前期构图和准备亦需要花费不少心血,收定金是为了防止客人毁约而白费前期的功夫。
以表庆祝,晚上要请唐艺吃饭。
唐艺下午要去开个交流会,去帮着打杂混面熟,在电话里说:“你要是没事就过来接我,在江大学术大厅一楼,我可能要九点左右才结束,你晚一点来就行。”
去江大……乔西迟疑了一瞬,还是应下:“我八点半在外面等。”
唐艺乐呵呵,连连夸她义气。唐艺没车,出校走动很麻烦,有人接送肯定方便得多。
在店里呆到七点半,乔西不慌不忙开车去江城大学。
对于这里,她已然十分熟悉,毕竟以前来过许多次,学术大厅就在图书馆旁边,从学校后门进去最近。后门的保安早就换人,以前那两个大叔都认识她,交完停车费,慢慢驶向学术大厅,交流会还没结束,里面满满当当坐着人,她就在外面等。
旁边的图书馆每一层都灯光通亮,不时有学生进进出出,左侧是梧桐林,林中有石桌石凳,路灯虽然昏暗,但是仍旧有不少学生在小声地背诵,或者练习外语口语,交流讨论这些。
天已完全黑沉,今夜星月无垠,天空密密麻麻都是亮点,空灵沉寂。
乔西在车上坐着玩了会儿手机,再下车随便走了两圈。
高校交流会过于形式化,来来去去就那么点内容,领导在上面夸夸其谈,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讲半天都讲不到什么要点,全都是好听的空话。傅北借口出来透透气,刚走出后门,甫一抬眼,却看见梧桐林的路灯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乔西站不住,走来走去的。
以前来江大找傅北就是这个样子,走动半天没个消停,明知道傅北还有课,执意要在外面等着,有时一等就是半天。
傅北没有过去,隐在阴影里看着那边,眸子黑沉,神情晦暗深远。
第十章10
当年乔西总是黏乎着她,但细一算来,傅北刚读大学那会儿,乔西还在读中学,等到傅北毕业离开江城时,小孩儿不过刚刚成年。
用梁玉芷的话来说,年纪小容易任性妄为,不把未来当回事儿,没有判断能力,爱胡来。
那时乔西做的计划都与傅北有关,憧憬简直甜蜜,只是现实往往残酷,站太高跌得惨,傅北走的那一天她都不知道,还在北方城市高兴地四处旅游,等回到大院,人早已出国了,再后来又发生了许多猝不及防的事,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很多事情分不出对与错,只能说选择如此,所以要承受相应的后果。
江城六月的夜晚有时比较烦闷,譬如今晚,空气干燥,一丝丝热意直往身上扑,大厅里讲话还在继续,估摸着还要大半个小时才会结束。
乔西走进了梧桐林的亭里,找了张空石凳坐着,她今天穿的水洗蓝紧身牛仔裤,搭配简单的白T恤,平底鞋,精致的脚踝露着,脚脖子细得一只手就能圈住。弯了弯背,她将胳膊支在石桌上,白T恤将细瘦的脊背曲线隐隐勾勒出,衣服透,能看到一点点腰后的纹身形状。
干净利落中夹杂着野性。
后门的阴影处已经没人,大厅外静悄悄的,十分安静。
时间比预计的要晚十几分钟,一大堆人从大厅里结伴出来,乔西没兴趣关注,给唐艺发了个消息就回到车上等。
唐艺还在里面善后,最后随着两位老教授出来,学术大厅只剩几个人。车门开着的,等唐艺一上车,乔西就发动车子离开,大红色在深黑的夜里越行越远,直至看不见。
学术大厅里,教务处的领导笑眯眯的,一脸和气地说道:“没想到傅老师真的来了,以后就是同事,有什么事情还望相互多多关照。”
傅北神情清冷,客套回道:“廖主任您客气,我承蒙您关照才是。”
教师的职责是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就是最崇高的目标,但除此之外,教师也是普通人,尽职尽责的同时还得谋求更高更广的发展,傅北虽是刚入职的新老师,可雄厚的家庭背景以及实力强劲,是潜力股,大家都在试着过来搞好关系。
廖主任笑了笑,天南海北地侃了两句。
走出学术大厅,梧桐林外的车子已经不见了,原先那张石桌也被其他学生占据,傅北薄唇阖动,看了看旁边的廖主任,想说什么又没说,面色有些冷淡。
江城六月底的天渐变,忽而凉快忽而炎热,昨天还十几度舒适安逸,今天就火红大太阳,近三十度的天晒得不行。
这阵子纹身店渐渐有了生意,又接了两单,纹身向来慢工出细活,急不得,准备工作比较繁复,毕竟是要纹在身上的,乔西对待这个十分认真,把那两单生意的时间往后推,先把第一单做完再说。
二十九那天,她只身一人去墓园看望老太太。
坟墓前都摆着新鲜的花束,摆放着祭品,有人比她先来。老太太长眠地下,不过不缺前来探望的人,傅家的子孙以及两位师姐、好友们都很有心,会时常过来看看。
乔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且人早就死了火化了,也听不到说的话。
在墓前站了许久,她还是说:“我从大院搬出来了,现在住七井街那边,开了一个店,过得还行,就是离这里比较远,过来一趟不如以前方便。”
说话声特别轻,好似呢喃,就跟小时候怯生生低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