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顾言之把手搭在苏云卿肩膀上,俯下身对老太太淡淡说道:“我们带了医生过来,先送你去医院。”
老太太看着顾言之,手上执拗的抓着苏云卿不放,顾言之不为所动,一个病重老人的力气在他这里根本不算什么,他轻轻松松的就把苏云卿的手拉了回来。
愿意帮助别人是一种善良,但不代表这种善良可以被人用来道德绑架。
虽然苏云卿没有把昨天跟老太太之间的对话全部复述给顾言之听,但是从柜员只知道的那些只言片语当中就不难猜出老太太当时是用什么语气和姿态说的。
他体谅老人家重病在身,担心自己哪天撒手人寰后孩子无人照料,但不该是在这种明明知道自己有救,却偏偏要拖延时间,然后仗着自己病重,半强迫的要别人答应她的请求。
顾言之不比苏云卿,女生在面对老人和小孩的时候天生容易心软。他性格本就冷漠,事情又牵扯到了苏云卿,那只会比平时更加慎重。
周队和村支书看到顾言之这个行为不自觉的皱眉,两人虽然也觉得现在带老太太去医院才是最好的办法,可心里却总是不得劲。
老太太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苏云卿温声道:“老太太,我们先去医院,有什么事等您身体好点再说。您就算是想要嘱咐我什么,那也得等您身体好些了,然后再亲自告诉我,对吗?而且那岩也很担心您,我听村支书说从昨天到现在他都没怎么吃东西,一直守在您身边。您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那岩想想,您说对吗?”
苏云卿的话句句在理,在她说话期间顾言之出去了一趟,把叶闪和杜医生叫了过来,紧接着周队自告奋勇的蹲下身来,几个人合力的把老太太放到周队的背上,让周队背着老太太上了车。
苏云卿牵着那岩的手和顾言之一起紧跟在众人身后,那岩一直抬着头盯着顾言之,哪怕是顾言之察觉到他的注视,低下头与他对视,他也没有移开目光。
“你真奇怪。”等上车后,那岩冷不丁的对顾言之说了一句话。“你竟然能够不听阿嬷的话。”
说完后,他又低下头自言自语道:“明明周叔叔和村支书都很听话的。”
苏云卿和顾言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和慎重。
为了让老太太路上少些颠簸,一起跟着车去医院的只有苏云卿,顾言之,叶闪,那岩,还有村支书,周队跟杜医生,其他人都留在村子里等车一会儿再回去接他们。
此时跟苏云卿他们同一辆车的只有周队,他就坐在副驾驶,明显也听到了那岩的话。
被一个小孩子说他很听一位老太太的话,而且语气听起来还很理所当然,周队撇去心里的一点不舒服之后,觉得那岩这句话处处透露着一股诡异。
只是他不由得回忆起这几年来和老嫂子之间的来往,发现自己在这位老太太面前确实是听话得有些过分。
而且也不仅仅只是他,就是村支书,或者是其他人也都一样。
就比如说那岩的事情,难道老太太说不愿意,他们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还有老太太拒绝所有人的照顾,坚持让那岩远离正常人群,这明显就是一件非常怪异并且十分不正常的事,为什么他们可以无视这么多年?老太太说不行,不可以,不愿意,他们几个大男人就乖乖听话了?
这些事情平时不想还没什么,现在这么一想,各种疑惑和怪异就都涌上心头。
“只要阿嬷盯着人,那个人就会听阿嬷的话。”那岩看着顾言之,很认真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听呢?”
“你阿嬷只要盯着人,那个人就会听话?”
那岩想了想,“其实也不是完全听话,但只要阿嬷多说几次,慢慢就会听了。”说完之后,那岩自己也察觉到身边几位大人脸色都不对,他往后缩了缩身体,黑漆漆的眼睛不安的这几个大人之间来回转动。
“阿嬷……阿嬷没做坏事。她只是舍不得我,放心不下我,怕我在外面会出事。”
苏云卿安抚的摸了摸那岩,然后有些不安的看向顾言之。
顾言之低声对苏云卿和周队快速说了句:“可能是催眠。”
周队脸色不太好看的转过身,一车人在沉默中到达了医院。
老太太被送进了急救室,最后被转入了icu病房。
正如杜医生的初步诊断,老太太确实是肺上出了问题,肺癌晚期,而且癌细胞已经全面转移扩散。即便是用药物吊着,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
在医生跟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苏云卿原本是想带那岩回避的,但那岩不肯走。他仰着头对苏云卿说:“我知道阿嬷的病好不了了,有时候看她的颜色都好淡好淡了。阿嬷说她要去找爷爷了,能见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就守在这里,这样阿嬷一醒来,就能看到我了。”
苏云卿心酸的抱了抱那岩,然后就陪他一起等在icu外面,等老太太的苏醒。
小城镇的医疗设备明显是比不上大城市的。在老太太昏迷期间,顾言之已经快速联系好了云省首府最大的医院,准备随时转院。
原本他是想着把人带到京市去,但后来周队说,老太太这一辈子最不愿意离开的就是那个小村庄,现在诊断既然已经出了,老太太的时间也不多了,假如真的去了京市这么远的地方,他怕到最后时刻赶不回来。
“老支书就埋在他们房子后面的那片林子里,我想到最后,老嫂子是想陪着老支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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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昏迷了整整一天的老太太终于清醒了。
她睁开眼睛后看到顾言之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去过那个地方,是谁把你拉回来的?”
顾言之挑眉不语,苏云卿微微蹙眉,但还是温和道:“老太太,那岩很担心你。”
那岩乖巧的靠坐在床边,小小的手握着老太太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转过脸去看苏云卿。
“苏小姐,你昨天说的话都还算数吗?”
苏云卿说:“我昨天说过收养那岩我必须要问过家里人的同意。但是就算是我不能收养他,我也一定会尽我的全力给他提供最好的生活,好好照顾他,培养他成才,您不用担心。”
“你不用特地去照顾他,只要让他挂在你的名下,做你的儿子,这就是救他了。”可能是药效起作用了,老太太比上午时要好的多了。
苏云卿说:“老太太,我不是什么神仙,我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说只要把人挂在我的名下,让我名义上收养他了,我就能救他……”
“你当然可以。你身边那个人不就是你拉回来的吗?”
老太太突然语出惊人,她浑浊的眼睛看向顾言之,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到了其他什么。“如果不是你,他现在怎么可能站在这里?而且,他也是你的劫,是最关键的那一部分。”
苏云卿昨天也跟顾言之说过,说老太太说她有个劫,现在还没过,也正是因为老太太说的这些话,顾言之才会连夜赶过来——事关苏云卿,他已经顾不上什么迷信不迷信的。假如有个人能够知道在苏云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有解决的方法,就算是从自以后让顾言之从此以后改信宗教,他也可以做到。
所以现在一听到老太太这么说,顾言之就没法再维持淡定。
“你刚才说,我是她的劫?”顾言之神色暗沉,眼中风雨欲来。
“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