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去,绣着祥云暗纹的锦质车帘早停了晃动,但顾千雪还直愣愣盯着那车厢门口。
好半晌,才清醒,“最近他怎么这么诡异?”说着,看向怀中女孩,却心中大叫不好,因为不知何时,女孩竟昏迷过去。
顾千雪不敢怠慢,立刻开始急救,自是不说。
马车外,三个少年男孩缩在一旁,三双眼睛紧紧盯在站在车厢外不远的厉王身上,浑身抖得厉害。
他们时常在京城乞讨,自然听说厉王威名,从前不知这些人是厉王的人,为首的猴大还顶嘴。如今是再也不敢顶了,不仅仅是自己不想死,也不想弟弟妹妹死,要知道,厉王对那些达官贵人都没有心慈手软一说,何况对他们?见那午门斩首之处,大半都是厉王抓来的,一家从老到小逐一砍头,没有例外。
民间传闻厉王是厉鬼所变,是阎王爷身旁黑无常转世成人,反正传言五花八门。
更有传闻说,厉王身高十尺,青面獠牙,头发是黄的、眼睛是红的,比那庙里的罗刹还可怕。但如今一见却发现,厉王长相非但不可怕,还很好看。
即便是皮相再好看,却依旧掩饰不了他身上散发出了戾气,三个孩子从小到处乞讨极会看人脸色,见那面善的便多讨要,见那面恶的不敢沾惹,如果三人在街上碰见厉王,怕第一时间会躲得远远的。
厉王与那种恶人有着明显区别,后者是面恶,将残暴放在脸上,实际上欺软怕硬。而前者厉王却不是,即便他不动不言语,但周身散发的杀气已说明一切。
年纪最小的孩子觉猴三,一边用脏得油亮的袖子擦眼泪,一边小声道,“大哥,二哥,怎么办?四妹会不会有危险?”
排行老二的猴二老实,头脑木讷,摇了摇头,“不知道。”
而期初辱骂顾千雪的十岁少年名为猴大,极为机灵,脏脸上却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仁不大却极黑,隐隐散发着狠劲。他飞快地打量四周,审视每一个看起来像管事的人,邵公公、君安以及厉王都被他偷看了个便,而后小声道,“最不好惹的是厉王,紧接着是那个年纪不大但是武功很高的人,至于那个老的……别看他嬉皮笑脸,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现在能指望的只有车里的千雪郡主。”
平日里猴大、猴二负责找食物或到京城乞讨,年纪稍小的猴三负责四妹猴四,与猴四的感情最深。
猴三年纪不大,也只有六岁,听见周围全是“坏人”,更哇哇的哭了起来。
猴大急了,一把捂住猴三的嘴,“别哭,小点声,如果惹怒了厉王,咱们都完蛋了。”
虽然猴大动作很快,但还是引起了厉王的注意。
厉王冷冷地看了过来,紧皱的双眉无声显示其心情极为不悦,却不知是因为其他烦心事还是因他们。“君安。”
“是,主子。”君安上前,恭敬道。
“将那三个……”厉王的声音顿了一下,因为见三个孩子狠狠一抖,为首的少年瞬间用身子挡在两个男童前面,张开手臂遮挡着,好像为两人遮风避雨。“车里有衣服,无论大小先给他们穿上,脏衣服都烧了,本王看着心烦。”
“是。”君安接令,而后大步向三名少年来,“跟我走。”
猴大依旧不放心,“走可以,先告诉我去哪,做什么。”
君安面色不悦,“王爷的命令,你们想反抗?王爷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猴大赶忙看向厉王,见其身上杀气淡了很多,这才放下心来,“好。”又扭头对两个弟弟道,“跟他走吧。”
厉王收敛了思绪,看那三个孩子跟随君安去取衣服,不知不觉勾起了唇角。从那为首的孩子身上,他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十年前秦妃中毒昏迷,他的年纪与那少年不正一样?周身都是敌意,不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人,还有眼中的……狠劲。
在那之前,他也只是与普通孩童无异,时光若白马过隙,一转眼,已经十年了。
车厢内,经过了好一会折腾,女孩的呼吸终于平稳。
女孩除了伤风发烧外,更严重的是营养不良,而千金车备下的药都是针对富人的名贵药材,与普通草药不同,其药劲儿太大,只怕其虚不受补。
因为短时间找不到粥,顾千雪干脆将点心融在热水中,融化成甜甜的面糊,用勺子一点点喂女孩吃。
女孩半昏半醒,慢慢吃了几口面糊后,软糯的声音嘟囔道,“娘,好好吃,宝宝还想吃一口。”即便是没有意识,声音依旧带着满满的祈求。
顾千雪声音温柔,“好,慢慢吃,宝宝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女孩又美美的吃了一口,而后说,“娘,宝宝是在做梦吗?”
“不是,这是真实发生的,永远不会梦醒。”一边说着,顾千雪又为其喂了一口。
“娘,不要扔了宝宝好吗?也不要卖了宝宝,宝宝能干活……”女孩一直闭着双眼,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顾千雪的心底疼痛无比,将女孩紧紧搂住,“宝宝放心,我发誓,这一生都不会扔下你的,会照顾你好好长大。”
女孩笑了,笑得甜美。
顾千雪为其又喂了一些面糊,便放下了碗。女孩长期饥饿,便是调养身体也要循序渐进,猛地多食,易伤了胃。
车外,三名少年穿上了新衣服,虽然孩子穿大人衣服如同唱大戏一般与合身丝毫不沾边,但三人依旧兴高采烈。
“大哥,俺还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服哩,”木讷寡言的猴二高兴得手舞足蹈,忍不住道,“大哥,俺们的衣服被烧了,厉王大人不会再把衣服要回去吧?那样俺们就没衣服穿了。”
因为穿着新衣服,猴大也很高兴,但身为大哥的他自认必须要有威严,强做镇定,“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就算是收回去怎么着?咱们自己有手有脚,再去赚就是。”嘴里说得硬气,实际上,一双脏脏的小手不断摩挲着细致的布料,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