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铭笑道:“我不是乔先生!我来这里看海,正好遇到下雨,所以想着能进来避一避雨!”
老女人听到焕铭这么说,道:“哦!那就请先生在这里休息吧。我会叫嬷嬷给你送咖啡的!”
焕铭急忙问道:“这位太太贵姓?是这里的院长吗?”
老女人笑道:“你叫我孙太太好了!我正是这里的院长!”
焕铭笑道:“一看您就是个慈眉善目的好妈妈,所以能用博爱收养那些可怜的孩子们!真是功德无量!”
老女人听到焕铭的甜言蜜语,愈发的客气了起来,和焕铭聊了起来。焕铭仗着一张巧嘴,讨来了苏太太的极大欢喜,俩人渐渐的熟了。
在那艘远行的巨轮上,文彬和雁翎正坐在甲板的白色塑料椅上看海景。
雁翎已经彻底的学会了吹口琴,正吹着一首电影里的配乐。
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跑来了,很好奇的站在雁翎的身边,看着雁翎缓缓的吹着口琴。
那孩子的眼睛灰溜溜的,像是两颗黝黑的葡萄。他那么小的年纪,竟然都已经戴上一副黑框的眼镜了,显得很俏皮可爱。
雁翎忍不住停下了吹口琴,摸着孩子的小脑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笑道:“我叫小凯!”
正说着,远处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喊声:“小凯!”
雁翎看到,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跑来了。那个女人长得很老气,五官没有出众的地方,是个很平凡的女人。她来到小凯的身边,笑道:“你竟然在阿姨这里!”
雁翎笑道:“我刚才吹口琴!他肯定觉得很好奇,所以跑过来看一看!”
那女人坐在了旁边的一把空着的白塑料椅上,把小凯搂在膝盖里,笑道:“这位小姐也要去法国?”
雁翎道:“是的!”
那女人道:“这位想必是小姐的先生了?”
文彬急忙打了声招呼。
那女人笑道:“我也要到法国去。我的先生在法国当建筑工程师,算是站稳了脚跟,盼着我和孩子尽快去团聚呢!”顿了顿,又问道:“我的先生住在圣路易斯大学附近。”
文彬笑道:“简直太巧了!我们也要去圣路易斯大学呢!我们是去那里留学的!”
那女人显得格外的兴奋,道:“太好了!我们算是有伴了!我叫李小睿!”
雁翎道:“你比我们都大,我们叫你李姐好了!”
李小睿笑道:“小姐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人。随着先生去留学,肯定是能做大学问的。不像我,只是一个家庭主妇,去了之后不过是伺候男人罢了!”
雁翎被李小睿恭维的心花怒放,和她愈发亲密的攀谈起来了。
文彬逗着小凯玩,觉得小凯很讨人喜欢。
安迪正站在楼上的栏杆前。当然,他没有露出真面目,裹得严严实实的。其实,在雁翎吹口琴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栏杆后面了。那呜呜咽咽的口琴声随风飘去,让安迪的心里也顿时涌出了一丝悲悯。当然,他对雁翎身边的文彬恨之入骨,简直恨不得能用毒辣的眼光杀死文彬。
这会儿,他看到雁翎和一个带孩子的陌生女人攀谈了起来,便觉得有些扫兴,匆匆的回到了房舱里。
过了两天,正是苏太太上庭受审的日子。
兰眉齐的病情已经快康复了,在焕铭和细烟的搀扶之下去了法庭。
报纸的记者们和围观的群众们早已候场多时,一见到兰眉齐母子进来,便纷纷的围了上去。“请问欧阳太太,你的病怎么样了?”
“今天出席开庭,心里都有哪些打算?”
“今后有什么打算?”
“你丈夫欧阳蓝的意外身亡,有什么想法?”
“是不是觉得欧阳长官的意外和苏家有关系呢?”
“对于苏家声称财产捐给孤儿院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你们今后靠什么生活?”
记者们七嘴八舌的问着,兰眉齐一言不发,在焕铭和细烟的搀扶下,匆匆的走到了等候室。
巡捕们掩上了屋门,却隔不断门外记者们的吵杂问话。
不一会儿,巡捕房的人押着苏太太进来了。苏太太竟然精心打扮了一番,面色虽然憔悴,可身上却收拾的很体面。她的身后跟着文泉夫妇。兰眉齐见到苏太太,立即瞪起憔悴的眼睛,恨不得能用眸光里凌冽的怒火把眼前这作恶多端的女人烧成灰烬。
焕铭和细烟左右搀扶着兰眉齐的胳膊,生怕她会情绪激动。当着兰眉齐的面,苏太太照旧显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紧张和畏惧。文泉夫妇打量着焕铭兄妹。梦锦实在觉得焕铭兄妹是眼中钉,恨不得能用一把钢锯锯段这两根钉子。
可毕竟因为苏家是被告,梦锦即便心里翻江倒海,可终究还是忍气吞声了。巡捕房的姜长官进来了,显得很威严,要双方静候法官的到场。
苏家请的辩护律师也来了,和文泉夫妇低声的说着案情。
兰眉齐眼瞅着苏梦锦和律师嘀嘀咕咕的样子,忍不住恼怒道:“还辩护什么?差点儿要了我的命,竟然还想着无理取闹!”
焕铭接口道:“这就是垂死挣扎!”
梦锦和苏太太听到兰眉齐母子的嘲讽,只好忍气吞声。那律师也不再吭声。
很快的,原告和被告都上了法庭。
观众席里的记者们和看热闹的人们都发出了一阵阵的嘘声,引得法官不停的喊道:“肃静!肃静!”
在狄家,利俊出门会友了。相玫打发陈妈去买海鲜了。陈妈前脚刚走,电话就响起了。
相玫接了电话,听到是佟肇源的声音。肇源在家里闲得无聊,准备邀请相玫出去吃一顿饭。
相玫本来不想去,可肇源却盛情难却。相玫答应了,放下电话,上楼去换了一件衣服。
她出了家门,坐着洋车去了肇源刚才说起的那家大饭店。
肇源请客肯定是在上档次的地方,偏偏就是在相楠住过的那家大饭店。
相玫坐在洋车上,循着曲折的山路向山顶接近着。故地重游,她的心里顿时升起了无尽的沧桑。物是人非,相楠早已入土,而山顶的那座别致的洋楼却还照旧俯瞰着浪花奔涌的海面。
相玫发了一会儿呆,听到洋车吱呀一阵响。已经来到了大饭店的门口,两个穿着笔挺西服的男侍从对相玫微微的一笑。
相玫收敛了脸上悲怆的神情,说找佟肇源先生。侍从领着相玫进了大饭店,把她送到一处很别致的包厢里。
肇源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看到相玫,不由得起身让座。相玫坐在了他的对面。
肇源道:“我的心里实在很烦闷,所以请你来吃顿饭。”
相玫点燃了一只香烟,喷云吐雾着。她打量着肇源的神色,觉得他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肇源也点燃了一只香烟,默默的抽了一会儿。
相玫手里捏着的那根香烟已经燃到头了,她丢掉烟头,吐出最后一口烟圈,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又跟谁生气了?”
肇源丢下半截烟头,叹息道:“昨天傍晚,我竟然见到了阿香!”
相玫听到肇源说起了“阿香”,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她紧赶着问道:“阿香不是早已经死了吗?”
肇源道:“当年,她压根就没有死。自从那次事情之后,她就去了外地,隐姓埋名。这会儿,她领着她十八岁的儿子回来了,住在花市的一处筒子楼里。”
相玫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肇源道:“都怪我多事。昨天傍晚,我一个人闷在家里觉得很无聊,就自己去花市里转了转。我看中了一盆凤尾竹,问了价钱。谁能想到,那个卖花的人正是阿香!她认出了我!”
相玫道:“后来呢?”
肇源道:“我都快吓死了!觉得眼前那女人简直就是鬼!要不是周围的人多,我肯定会吓跑的!后来,阿香开口说话了。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她当年没死!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实在是咬牙切齿的!”
相玫愈发好奇的问道:“她为什么没死?”
肇源道:“她说,她当时跳进了海里,正好被一艘过路的渔船救了上来。”
相玫道:“实在是命大。”
肇源道:“当时,她已经怀有身孕了。她想过去流产,可最后还是把孩子生了出来。从那以后,她和儿子流落到了外地,靠着刺绣的手艺养家糊口。”
相玫道:“简直不可思议!”顿了顿,道:“那个孩子是你和阿香的?”
肇源道:“昨天,我问过阿香,她亲口告诉我,儿子确实是我的!后来,我悄悄的打量了那男孩子一番,觉得他长得很像我!”
相玫叹息道:“简直是造孽呀!”
肇源痛苦的抱着头,道:“阿香是个倔强的人,压根不要我的一分钱!她告诉我,那个孩子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阿香在他小时候就一直告诉他,他的爸爸是个海员,出海的时候不幸失踪了!”
相玫道:“阿香真有骨气!”
肇源道:“这样一来,我简直觉得更对不起阿香母子了!她不要我的钱,简直要让我背负着一辈子的良心债!”
相玫又点燃了一只香烟,默默的吐着烟圈。她和肇源都沉浸在了心事里。
二十年前,佟肇源住的公馆里有一个使唤丫头名叫顾阿香。
那时候,肇源和太太已经结婚,并且他也认识了靠着交际为生的穆相玫。他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肆意的挥霍着青春和金钱。
顾阿香是佟太太娘家的人,充当起了佟太太的心腹。阿香暗中发觉了肇源和相玫的私下往来,便紧赶着把这个惊天的消息告诉了佟太太。佟太太自小都在豪门望族里长大,被父母兄弟娇惯着长大。她听到阿香的报告,心头起火,和肇源大吵一架,甚至把肇源打了一顿。
肇源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里肯服软,一气之下和太太分居了一段时间。佟太太眼瞅着肇源离了公馆的门,哭叫了好几天。她也一气之下的跑回了娘家,把她在佟家的遭遇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她的父母兄弟听到后,紧赶着找到了肇源的父母,把肇源的父母好一顿羞辱。
肇源在外面租了房子,整天和相玫住在一起。那时候,相玫还是很疼爱肇源的,亲自为他动手煮菜做饭,对他软玉温存。肇源得到了相玫的体贴爱恋,心里觉得很宽慰。他悄悄的从银行里取出了一笔钱,送给了正需要钱养家糊口的相玫。相玫自然是感恩戴德,愈发的把心都讨给感情受挫的肇源了。
后来,佟太太和阿香上街散心,在百货大楼的化妆品柜台前遇到了肇源相玫。
佟太太当即冲上前,和相玫抓着头发厮打了一场。肇源苦苦的拉劝着,却被佟太太当众扇了好几个嘴巴子。肇源恼羞成怒,扬言要和太太离婚!佟太太气的把卖化妆品的柜台打烂了,惊动了巡捕房的人。
巡捕房的人要佟太太赔偿百货大楼的损失,佟太太逼着肇源赔钱。随后,她悄悄的要阿香去娘家送信,要她的兄弟们前来帮忙。
她的几个兄弟们气势汹汹的冲到了百货大楼里,当着巡捕们的面,把肇源和相玫一顿劈头盖脸的乱打。相玫为此受伤了,住进了教会医院里。
那时候,利俊本来靠着相玫挣钱养家糊口,听到相玫被打的消息,跑到教会医院里又哭又叫的,折磨的肇源只好当众承诺,愿意每月给狄家丰厚的生活费用。
肇源不敢回公馆,只好躲在出租屋里避难。
佟太太被兄弟们劝回到娘家,又哭闹了好几天。她的父母建议她和肇源离婚。可她的兄弟们都觉得不能白白的便宜了肇源。佟太太哭道,她已经怀孕了!她决不能轻易的饶了肇源,她要在佟家当一辈子的太太!
当即,她领着阿香回到了佟公馆,关起门来过着太太的日子。她的娘家人时常去公馆里看望她。
肇源独自住在出租屋里,不敢回公馆,更不敢去教会医院里招惹相玫。那段日子,利俊天天都守在教会医院里,肇源哪还敢去招惹他呢?
一天的晌午后,肇源觉得心里郁闷,便独自去了集市上散心。他竟然一头撞到了正上街给太太买蜜饯瓜果的顾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