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霁眼前仿佛炸开了一大片烟花,炸得他有些懵。
他回想起很久之前小司暮借口怕黑非要和他同眠了一夜的事,又回想起司暮唇对唇给他渡的那口酒……再想起了司暮向他请求一个抱抱作为谢礼,想起马车上司暮与他紧扣的手……
——他们名为师叔侄,却原来已经把道侣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荒谬!
实在荒谬!
司暮小混账,又哄骗他!
谢清霁脑子一片空白,觉得三观被尽数毁灭,有些承受不能地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带动着靠在他身上昏昏欲睡的裴景都踉跄了一下,一睁眼被猛然涌前的浓雾唬了一跳:“啊啊啊谢公子你怎么了?你别乱动!”
谢清霁失魂落魄地站了一会,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们先破了幻境出去吧。你还好吗?”
裴景快睡着了,迷迷蒙蒙听见,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诚实道:“我觉得我不太好,我马上就要睡着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压下一个呵欠:“横竖现在幻境里还算安全,我们等人来救吧……这种幻境不管从内还是从外,硬破都容易使人受伤,只有等外边的人找到路进来才破解的了。”
谢清霁抿了抿唇。
道理他都懂,这幻境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高深的幻境,是个常见的困人的幻境。
从里往外没有出路,若要强硬破开,则幻境里的人要受到反噬。
修为不够的,轻则重伤,重则丧命,都有可能。
更何况这是天道设下的幻境,比一般的更要危险,纵然是谢清霁,身边跟着个无辜的人,也不太敢乱来。
“可他们若是不来……”
“商胥会来的。”裴景眼睛都闭上了,“我信任他,他从不会抛弃我。你也信任一下你家司公子吧,他那般看重你,一定也在努力找你的……”
“谢公子,我们偶尔也可以依赖一下别人……”
谢清霁本欲拔剑的手一顿,眼底浮现迷茫。
信任。依赖。
对他来说,这两个词都是很遥远又很陌生的词。
活了这千八百年来,谢清霁从没试过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别人,这是头一回。
他有些担忧和怀疑,虽然也说不上在担忧怀疑些什么。
谢清霁手握着剑柄,踌躇不定,偏头看青年。
裴景已经安静下来了,发出绵长的呼吸上,挂在他手臂上睡着了。可青年方才的话还在他耳边徘徊。
“商胥会来的,我信任他。”
“偶尔也可以依赖一下别人的……”
青年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有光,充满着坚定的意味——那是对商胥的信任和依赖。
——是将全副身心都托付的信任和依赖。
谢清霁不知怎么的,脑海里莫名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他看向浓雾。
那片浓雾在张牙舞爪,虎视眈眈着,只等着他们动一动,它就有理由吞噬过来。
无限危险。
谢清霁犹豫着,缓慢的,渐渐的,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司暮。
谢清霁在心里默念了一声这个名字。
忐忑如无形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住了他的双足,让他无法动弹——倒也不是无法,而是他突然就生不起动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