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陶然儿把那束捧花拿在手上反复看着,无意间发现信志的手背上有一处伤口,活像手臂上趴着一条细长的蜈蚣,让人不敢多看,她征了一片,她看着那处伤口,对他轻轻问道:“怎么回事?”
信志愣了一下,意识到她发现自己的伤口了,立马把手背在身后,对她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说道:“刚才摔破了点皮。”
陶然儿看看四周,如果只是在田间劳作,肯定不会把手背擦破的,她看向远方,只见一百米开外,有一座高山,那山真高啊,山顶上白云环绕,烟雾升腾,如同仙镜,她看到半山崖上盛开着零零落落的白色花朵,她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鲜花,和山崖上的一模一样,她明白过来,对他说道:“是之前给我摘花的时候擦破的?”
与此同时,她只觉得自己鼻子发酸,眼圈发红,身体在那一瞬间化身成一根温暖的管子,里面涌动的都是温暖的液体。
他居然不顾危险,跑得那么高的山崖上去替她采梅花,只为了哄她开心——
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对她好过——
陶然儿控制着自己,不让感动的泪水夺眶而出,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在幸福的海洋游泳。她永远不想上岸。
信志微笑着不吭声,为自己喜欢的女孩做一点小事,就急着邀功,可不是他的作风。
陶然儿看到他沉默,知道多半是这么回事了!她内心十分感动,活了将近三十岁,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为她做过这么感人的事情。
她低声问道:“信志,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不爱她,当她只是人质的想法,因为他不顾性命地去山崖上替她采花已经全部推翻,她就是再傻,智商为零,也知道自己在信志的心中地位非同一般。
她真是过份,怎么会为了听到一两句不中听的话,就怀疑信志对自己的一片真心,
她心里想到,假如信志真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该多好啊。
李信志沉默了几分钟,看着远方几分钟,一会重新拿起锄头,对陶然儿认真说道:“我吗,我就是一个农民,指望着通过种粮食以拯救苍生的农民!”
他真的想一辈子做一个虎村的农民,无奈世事如潮,推着他改变身份,背负重任——
他只能无可奈何的随波浮沉。
生命不能由自己作主。
通过种粮食拯救苍生?陶然儿挑起一侧的眉毛,不解地看着李信志。
李信志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对她认真解释道:“这个世界上,有人指望着以暴治暴,想用武力统一天下,结束战争不止的乱世,也有人想通过闻琴而治的文治,想通过儒家道家佛家的思想统一天下,结束乱世,而我,却想通过多种粮食结束乱世。”
李信志看着远方,因为说出自己的真实内心,以及自己的远大抱负,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开始闪闪发光。
冬日阳光下的李信志慷慨陈词,简直迷人极了。
通过农事拯救苍生?
李信志继续说道:“现在很多百姓食不裹腹,三餐不继,军队也到处烧杀劫掠,没有粮饷,假如我能种出很多粮食,那么,我的子民就能吃饱,我的军队也能吃饱。”
他的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山脚下的梯田,梯田在阳光下如同星星般闪闪发光,他深思一般说道:“假如有很多粮食,老百姓吃饱了,都会归顺于我,所以得粮食者得天下,子贡问政治,孔子答复,粮食要充足,兵力要充足,要取信于民。足食足兵民信,这三者不可或缺。子贡问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三者必须减去其一,何者可以先去。孔子说,去兵。剩下“食和信”,可见粮食比武力还要重要!”
陶然儿慢慢听明白过来,原来这是李信志的理想。他曾经在她前面慷慨陈辞,说起他种天下的梦想,如今他再次双眼闪闪发光如同钻石般的提起。
她突然想起江南王也喜欢自己种植粮食,并且经常将收获的粮食赠给处于饥荒中的老百姓,信志和江南王真的很像,不但身形像,而且志向也一样。
有这样梦想的人,真是有一颗金子般善良的心,有这样想法的君王,是百姓之福。
看到陶然儿沉默,李信志笑了笑,对她说道:“另外,我不喜欢战争,如果通过武力统一天下,那么,坐在百姓白骨堆积的王座上,我的良心余生永不安稳。通过武力得来的天下,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蹲下身子,抓起一把泥土,放在陶然儿的手里,对她说道:“冬天马上就要过去了,春天要来了,到时候,地里可以播种了,战争是屠杀生命,而种植,却是繁衍生命!”
信志说到后面,声音十分洪亮,眼睛如同星星般闪闪发光。尽管这十多年来,他说起他种天下的梦想,家臣们总是嘲笑他,母亲也反对他,认为他不负责任,胆小懦弱找的借口,可是事实上,他真是这么想的。
陶然儿点点头,她喜欢这样的信志,心地善良,爱好和平的信志。
虽然,到现在为止,她仍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说他是一个想通过种植粮食结束乱世的农民,他说他是,那么,他就是吧。
但是,陶然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抱负,这么心忧天下的农民!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