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陶然儿也听到了江东王愉悦的声音,她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太监们,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她三下五除二,又毁掉了三缸荷花。
江东王的声音越来越近:“陶姑娘,现在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有南方的大臣进献了六十缸荷花,朕想你肯定喜欢,听说江南每到这个时候便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呢,朕估计你想念家乡,所以叫人马上送到你的立春宫来了,朕忙完前朝的事情,立马过来和你一起赏花了——”
江东王孙赫武脸上带着兴奋,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一看到满地的残荷,立马傻了眼。
他原本滔滔不绝的话语,因为看到这副景色,突然夏然而止。
他目瞪口呆,几分钟后,愤怒如同火山爆发,他双目生烟地看向陶然儿,从来不曾有一个人女人,这样无视他的感情,践踏他的心意,她是第一个!
他保证也是最后一个!
他的肤色本来就黑,现在无比生气,因此,一张脸变成了紫色。
陶然儿在他愤怒的凝视之下,毫不畏惧,她仍旧穿着白色的麻布衣裳,深蓝色的棉布裙子,夏天的风从庭院里吹过,她的裙摆迎风飞扬,如同一只蓝色的蝴蝶。
因为刚才不停地拔荷花,她的手腕上全是泥点,一张晶莹剔透的小脸上也有了泥点。
她如同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孩,做了坏事后被家长发现,不过她的脸上却仍然带着笑,毫无畏惧之意。
江东王双目生烟地长时间地瞪视着她。
可是时间久了,发现她面带笑容,冰肌无汗,看到她,心头的怒火莫名地消了许多,那些原本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的火气奇迹般的开始变小,甚至消失。
孙赫武纳闷于自己的胸襟,呃,他的气量什么时候有这样大了,简直将军肚里能撑船,宰相额前能跑马,这么快就原谅她了?在此之前,后宫如果有一个妃子敢接驾来迟,他都会暴怒地将她打入冷宫。
可是看到陶然儿,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孙赫武对于这种变化震惊不己。
这个陶然儿,真是一个降伏他的小妖精!
宫女们看到江东王沉默,以为他处在暴怒之中,即将发作,为首的宫女跪着给江东王磕头,对他央求着说道:“皇上饶恕娘娘吧,娘娘是一片苦心,一心一意为江东着想,她说她没地方种水稻,这水缸很适合她种水稻,所以她把荷花拔出来了,她说她只是给荷花换一个地方,她要将它们种到池塘里去。”
听到为首的宫女这么说,江东王脸上已经有了笑容,他走到陶然儿面前,看着她,只见她在五月的阳光下雪肤长睫,浓眉大眼,清丽无比,秀美绝伦。让他一时目不转睛,他原本温柔的神情变得更加温柔,见陶然儿如同月光般的手腕上已经沾了塘泥,便对她说道:“陶姑娘,你歇着吧,我来。”说完挽起朝服,将水里的荷花用力拔出,掷在地上。
哈哈哈,原来搞破坏这么痛快。
看到江东王也亲自动手拔起荷花来了,宫女太监位震惊得面无人色,他们匆匆忙忙地站起来,对江东王说道:“皇上您快进去歇息吧,天气炎热,这些荷花我们来。”说着都动手拔荷花。
陶然儿笑了起来,她原以为江东王会龙颜大怒,在这无聊至极的后宫,有时候,她的确是恶作剧泛滥,想惹他生气。
毕竟,她之所以被幽禁于此,就是他的功劳,所以能够折磨到他,报复到他,也是一件痛快的事情。
可是这个江东王。别看个子高得像铁塔,面孔也长得十分像人,性格却相当温和,从来不曾对她发过火。
想到这里,陶然儿反倒有些羞愧起来。
两个人在宫女的侍候下到立春宫中歇息。
江东王对陶然儿笑道:“陶姑娘,没想到你行动这么快,上午刚说要谷种,下午就要种水稻了,女神农果然名不虚传啊,你这么为我们江东着想,本王实在是非常感动啊。”
他微笑着看着她,眼里都是感激。
呃,在这种的视线下,陶然儿变得十分羞愧,她总不好意思说,她这样一心一意想培育出杂交水稻,其实是想替江南种出杂交水稻来,好让信志能吃到百分之百的白米饭,而不是米饭里掺玉米粒。
想起信志,内心又一阵纠心的疼痛。
唉,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
她沉默地看着窗外,大眼内泪花闪现,想起自己与信志分隔两地,这都是眼前这个江东王的功劳,陶然儿就不想与他多说话。
江东王看到陶然儿沉默,只得又笑了笑,温柔地说道:“陶姑娘,这荷花全部拔出来了,你看是将它们扔掉,还是种到御花园的池塘里去?”
陶然儿才不得不回话,她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对他愠怒地说道:“这些荷花,原本生长在大江大河里,吸天气之精华,揽日月之光辉,结果被人为地移植在这些大水缸里,只能守着小小一方浑浊的天地,如何能生长得好,又有什么快乐可言——”
她想起自身,曾经那个在虎村的陶然儿,有信志在身边,是何等的快乐啊,信志送给她一个草编的蝈蝈笼子,她都可以开心半天,可是现在,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天天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开心。
人吃不过三餐饭,睡不过一张床,要那么多金银珠宝做什么,最重要的身边有自己心爱的人!
江东王看到陶然儿突然说了那么多话,立马说道:“是是是,陶姑娘说得对,本王立马叫人将这些荷花送到我们江东的大江大河里去种植——”
陶然儿点点头,不再多话。
江东王看了看陶然儿,对她问道:“那么,水稻的种子是要播在这水缸里了?”
陶然儿点点头,对他说道:“先让谷种发芽。”
江东王点点头,对她又问道:“那么,灵芝培育得怎么样?“
陶然儿又不想说话了,江东王便知道她嫌自己太心急了,让她不高兴了,因此,也就识趣地站起来,对她说道:“本王前朝还有事,刚才也是忙中偷闲,原想与你赏荷花来着,结果,哈哈,没关系,等哪天你的谷种发芽了,本王再来与你一起种水稻,哈哈,本王先走了,陶姑娘,你好好休息吧。”
江东王脚步匆匆一阵风地走了。
陶然儿坐在那里发呆,宫里的下人在那里忙碌地收拾着满地的残荷。
贴身的宫女走到陶然儿面前,细声细气地劝说道:“娘娘,我在这宫中二十多年,也算是老姑娘级别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皇上对任何一个妃子像对你这样,你真是独得恩宠啊,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陶然儿站了起来,对为首的宫女说道:“姑姑,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他的妃子,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说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