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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陶然儿的指责,跪在地上的一个家臣不耐烦了,黑着脸回道:“娘娘,你不要再说什么他救了我们一命了,不说别的,从道义上而言,江东王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忘了,我们之所以出使江东,不得不向江东去借粮,完全是因为江南的饥荒是江东王导致的,我们杀了江东王,不是恩将仇报,而是对他施以惩罚!”
另外一个江南的家臣也说道:“主公,这次借粮成功,并不代表以后也会借粮成功,如果不杀江东王,在未来很长一时间内,我们都要受治于人,仰江东的鼻息生活着。”
第三位家臣也说道:“主公,帝君做事一定要对国家负责哪,请你快快做决定吧,一旦江东王醒过来,估计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哈哈哈”一阵笑声,江东王从地上坐了起来,他血流披面,疯狂地笑着,在场的人如看到厉鬼,都吓了一大跳。
江东王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些执意要杀他的江南的大将,眼神似冰,他又冷冷地看了一眼不发一言的李信志,然后他感激地看着陶然儿,心中温暖,脸上浮起深情的微笑。
刚才他们的争执,在他幽幽醒转的时候,全听到了,一颗心如同寒天饮冻水,滴滴在心头。
可是因为陶然儿自始至终拼命维护他,他又觉得心头一热。
陶然儿哭笑不得,心想,你不要这么感激地看着我,我虽然不想杀你,但我未必今天救得了你,唉呀,江东王,你能不能自己站起来,还有没有力气骑马,你快跑吧,你不跑的话,你今天非死在这不可。
如果江东王没有受伤,那么,江南这些逼逼叨叨做事不讲良心的部下全部不是战神的对手,但是他因为她,受伤严重。
重伤在身的战神,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因此,江东王大笑之后,开始剧烈的咳嗽,他咳出血来,嘴角挂着鲜艳的血丝,原本古铜色的肌肤,此时苍白如纸,甚至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此时此刻,他看上去似科学怪人。
他长时间地支撑着上半身,半坐在地上,如果他有力气站起来骑马的话,他早就一跃而起,骑上了他的赤焰马速速逃离了。
陶然儿的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江东王恶狠狠地说道:“本王真是失策,早知有今日,本王应该一早就杀掉你们!”
那批跪在地上的江南朝臣突然集体站了起来,有人的手摸向了腰间的大刀。
陶然儿痛苦的一颗心缩在了一起。
情势越来越危急了,简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看向李信志,他的脸完全黑了下来,巨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落,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李信志,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成了一个陌生人,而不是她热烈爱着的那个心地极好的男人。
他如此地冷漠。
苍白的额头如同大理石雕刻的一般俊美,也如同大理石一般冷冰冰的。
但是好奇怪,陶然儿看到李信志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陶然儿心里痛苦又迷惑,她真想冲着李信志大喊,李信志,你在想什么,你快拒绝这些该死的部下的请求啊,你为什么像哑巴一样不发一言?!
在陶然儿十分痛苦的时候,一个家臣看着李信志,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请圣上快点做决定,不要伤属下们的心啊。”
李信志仍旧沉默。
陶然儿愤怒到极点,她走到那个将军面前,提高音量,对他大声说道:“你们疯了!你们不能杀江东王,我们做事哪怕不讲良心和道义,你想想,江南如果失去江东的帮助,江南的未来在何方?”
她痛苦万分,这些江南的年轻部下,所有人加起来,论到武功比不上一个战神江东王,论到谋略和目光,他们简直就是单细胞的草履虫,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讨厌一个人就杀掉,根本不会长远想事情。
失去江东的庇护,江南的未来就是如盲的黑夜。
那位将军冷声笑了笑,慢慢说道:“皇后娘娘,我看你是不想让江东王死吧。”
一句话说出来,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陶然儿板起脸,咬牙怒道:“我当然不想他死,一个人也好,一个国家也好,做人做事要讲良心,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杀人者总会被杀!”
那个将军却冷脸笑笑,朝着李信志拱了拱手,对他说道:“主公,在下认为皇后娘娘已经背叛我们江南了!”
什么,陶然儿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她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了。她与江东王的缘份,一直像藤缠瓜,瓜牵蔓,纠纠葛葛,在一个小世界里转来转去,但是她自认为她一直克守本分,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李信志的事情。
现在这些家臣居然说如此难听的话?往她头上泼脏水?
等到她再能听清声音的时候,就断断续续地听到那个将军面不改色地说道:“这次出使江东,一路行来,都是江东王在陪着娘娘,他们一路有说有笑,简直就像是游历山河,江东王晚上还在娘娘的帐蓬外面守候着她的安全,江东王受了伤,是娘娘亲自给他包扎,我看哪,陶姑娘多半是看上江东王了——”
陶然儿听到这里,气得浑身哆嗦,脑子一片空白,太大胆,太无耻,这些人是要反了吗?
她求助般的看向李信志,然而让她失望的是,李信志面色苍白,好像相信了这些臣子们的话。
陶然儿急了,大声地说道:“信志,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之所以要保江东王,是因为如果我们这个时候杀掉江东王,不但伤及人心和道义,而且,对于江南的未来也是极不好的,江东在未来很长一时间内,是我们的左臂右膀,在三年之内,我们必须与江东结盟,信志,你想,如果我们江南杀了江东王,江东岂不是要恨我们入骨,江南从此与江东结仇——”说到这里,她又双眼喷火地看着那些无情的部下,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你们不要以为杀了江东王,江东就沦陷了,江东的家臣个个都十分武勇与忠心,一旦你们杀了他们的主公,他们只会疯狂地报复,到时候,江南就会战乱不止——”
李信志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江南的一个将军说道:“主公,我刚才所说的句句属实,江东王对陶姑娘别有企图,我们不是瞎子,在下绝无半句虚言,陶姑娘的心已经不在江南,所以她才这样维护江东王,你快点做决定,不能伤家臣们的心啊——”
其它的部下也附和道:“对对,陶姑娘在维护江东王,主公,请尽快做决定。”
陶然儿无比绝望,她看了常胜一眼。
常胜这个时候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鼓起勇气跪了下来,对李信志说道:“主公,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娘娘的心里只有你,如果她有别人,她也不会这样辛苦地出使江东去借粮,我可以做证,娘娘是清白的——”
陶然儿心头一热,这个节骨眼上,总算有个人支持她,替她说话。
李信志仍旧苍白着脸不发一言。
形势越来越危急,简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沉默像巨石一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沉甸甸的。
在让人毛骨悚然的沉默里,陶然儿知道多说已经无益了,唯有快速行动起来,才有机会。
她快速地抬起头来,闪电般的看向四周,寻找着江东王的赤焰马,自从江东王受伤严重,从马上跌落之后,赤焰马失去主人,跑离开了,但是也许千里马是有灵性的,此时此刻,它已经跑回到了江东王的附近,仿佛随时寻找机会要将它的主人救出来似的。
电光石火间,陶然儿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她利用李信志与江南的重臣对峙的时候,如同一只猫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向江东王孙赫武靠近。
与此同时,她朝着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常胜使了一个眼色,常胜虽然年纪小,但对陶然儿赤胆忠心,再加上十分聪明,所以看到陶然儿的眼色,他明白过来,也在悄悄地向江东王靠近。
他心里捏着一把汗,知道陶姐姐想救江东王!他也知道江东王不能这样死去,与此同时,他更是知道,一旦陶姐姐行动起来,要营救江东王,她就成了江南的叛徒,陶姐姐与江南王的缘份估计也尽了!
对于常胜来说,陶然儿和李信志都是他的大恩人,当年的一饭之恩,让他没齿不忘,可是在他的心里,陶然儿的地位比李信志还要高一点点。
他喜欢他们两个人,不想他们分开。
他因为江南有陶然儿这样的皇后十分骄傲。
可是他也认可陶然儿的想法,不能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地杀了江东王,因此,他内心纠结痛苦一步一步地向江东王靠拢。
如果必须做出选择,他选择站在陶姐姐这一边。
坚持要杀掉江东王的江南部下仍旧在七嘴八舌地劝说李信志,李信志一声不吭,但是他的目光掠过部下的头顶,落到了陶然儿的身上。
看到她板着一张小脸。紧紧地抿着嘴唇,慢慢地向江东王靠近,他面色一变,知道陶然儿的打算了!
李信志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身体颤抖,身上的汗出如浆。
陶然儿终于走到了江东王的面前,她咬着牙扶起孙赫武,与此同时,常胜也将赤焰马牵到了江东王的面前,两个人齐心合力地扶孙赫武上马,终于成功了。
陶然儿压低声音,紧张地说道:“快跑,快回江东!”
然而,孙赫武的身体在马上摇摇欲坠,如同风中的树叶。他感激地看着陶然儿,大眼内写满深情和感动,但是他苦笑一声,沙声说道:“然然,谢谢你,但本王不行了——”
真是天要亡他,想想之前的雄图霸业,在死亡面前,都是一场空。
江东王十分感慨,内心非常痛苦。
此时此刻,他在马上坐都坐不稳,一旦开始逃跑,不出一里地,他就会被江南的大军追上,然后碎尸万段。
与其这样没有尊严地死去,不如选择自杀。
江东王自杀的心意己决。
他冲着陶然儿摇了摇头,手中的大刀握紧,他对她深情地说道:“然然,如果有来生,本王一定要拼尽全力,跑在李信志前面,认识你——”
也不知怎么的,知道他抱定了自杀的心,陶然儿的眼泪如喷泉一般涌了出来,她紧紧地用手捂住嘴巴,在心里大声哭喊道,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央求你护送我回江南,你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她含着泪央求道:“快跑吧,尽量争取活下来,我会拦着他们的,求你了,快跑——”
她挥起手,积蓄起全身的力气,要拍向马屁股——
在这千钧一发一之际,李信志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哇,既然江东王可以骑马了,那么就让本王亲手杀了他吧!”
话音刚落,陶然儿震惊地后退一步,她的身子凉了半截,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