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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儿对于发生的一切,还没有接受,所以,一开始,从昏睡中醒过来,她并没有多大的痛苦,整个人处在一种麻木和昏昏沉沉的状态,痴痴呆呆的,似是一个木偶,任人摆布一般。
就像锋利的激光手术刀,刚刚切入皮肤,人是不会疼痛的。
王思明很喜欢这样的紫烟妹妹,一开始,将昏睡中的陶然儿带回长安城,他时刻担心她醒过来,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然而,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陶然儿醒过来了,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王思明很满意地走出了刑相府,外面的将军已经恭候多时。
五家的大将看到王思明,立马拱手行礼,王思明对他慢慢地问道:“江南的情况怎么样?”
那将军看了看四周,确定四周都是自己人,十分安全,才说道:“启禀主公,江南大军往后撤了五十里地,在一个山谷中安营扎寨,他们已经知道常胜己死,军师被擒的消息,士气十分低落,现在江南的主帅是一个长得很丑的男人,叫忠文,出生名门,但平时喜欢和女人研究胭脂水粉,应该不足惧,江南大军失去陶军师,如同群龙无首。”
王思明点点头,一脸阴毒地沉思着,一会,他说道:“今天晚上,给我夜席江南大营,记住,他们撤到哪里,就追到哪里,江南大军没有了常胜和陶然儿,就是无头苍蝇,一盘散沙,不足畏惧,务必要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是!”王家的大将得到命令,急匆匆领命而去。
王思明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满意地回去了。
陶然儿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醒过来时,王思明如同石像一般坐在自己的床边,对她一脸深情地微微笑着。
他仿佛不曾离去,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有那么一个瞬间,陶然儿有一些愣神,即这个王思明为什么像一块粘人的狗皮膏药般,挥之不去。
一会,她清醒过来,知道此时此刻,她是他的囚徒,他在亲自看守她的囚徒!
想起之前 发生的种种事情,一股恨意从心底升起,是这个王八蛋杀了常胜!虽然是两军相争,必有伤亡,但常胜不是一般人,他不可以死。
意识到常胜已经离开世界,一股绝望的痛苦之情袭上陶然儿的心头,她泪盈如睫,嘴唇颤抖。
人死不能复生,一个人死了,就意味着,在这个世上,不管你多么努力寻找,你再也看不到了,永远看不到他了。
陶然儿心痛如刀割。
王思明看到陶然儿睁开眼睛流着泪,泪水如同两条小河,在她的脸庞上静静流淌,她好像是水做的一般,有流不完的眼泪,他立马关切地说道:“妹妹,你可是醒了,你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我很是担心你呢。”
陶然儿面色苍白,头发凌乱,大眼无神,她觉得自己很冷,风从外面吹进来,她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一张泪水未干的小脸,湿湿的,冷冷的,如同雨后的梨花。
脑海里都是常胜的影子,他跑到她面前来,问她举案齐眉的典故是什么意思?她细心地告诉他,他说,假若这世上多几对梁鸿孟光那样的夫妻,真是很美好呢。夫妻情深,相敬如宾。
王思明着急地站了起来,对咳嗽不停的陶然儿关切地问道:“妹妹,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为了让陶然儿咳嗽得好受一点,王思明甚至伸出手,用手掌轻轻地拍打着陶然儿的背部,动作非常非常的温柔。
也是过了很久很久,陶然儿才反应过来,他在拍打自己的背部,神情十分的温柔,她立马一阵恶心,闪电般的躲开来。
自己缩到床的一角,两只手扯着被子的两个角,如同一只惊恐的小兽,瞪着大眼震惊地看着王思明,她心里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变得如此不听话,对于异性的碰触,不但反应迟缓,而且好像还很愿意承受一般?
难道是因为一年的军营生活太寂寞,那么,简直就是太淫贱了,眼前的这个人,杀了常胜,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陶然儿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她怎么可以对眼前这个人好,这个王思明,是他杀死了常胜,一有机会,她就要杀了他,替常胜报仇,她的身体怎么可能喜欢他的触摸,对他表示出依恋?
真是咄咄怪事!
陶然儿面色苍白如雪,她看着窗外出神,想着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昏睡过来之后,她整个人好像变了一个人,被人下了诅咒一般,行动迟疑,思维缓慢,好像食了一种鸦片?
这个时候,王思明看了看外面白白的日头,对陶然儿说道:“妹妹,常胜主帅的葬礼今天必须举行了,否则的话,天气那么炎热,尸体必然会腐烂发臭——”
常胜——
提到这个名字,陶然儿身体一哆嗦,喉咙口一阵腥甜,血腥气如同轻纱一般弥漫开来,到这个时候,她仍然无法接受江南大败,常胜已经死去的事实。
王思明看到陶然儿仍旧痴痴呆呆的样子,只好建议道:“要不妹妹好好休息,我安排人将常胜主帅火化了吧——”
“不——”她怎么可以不见他最后一面!
那个小小的常胜,这些年来,她亲眼看着他从十几岁的少年成长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少英雄,他对她呵护备至,多次为她犯险,以命相护,她怎么可能不送他最后一程。
他曾经因为军营里的欺负,含着泪跑到她的面前,问她为什么人生而不平等,为什么出身农民被人看不起?他曾经因为会写自己的名字,拿着一张写满了“常胜”的纸跑到她的面前,骄傲地告诉她他会写自己的名字了。他曾经慷慨激昂地告诉她,他要天天学习文化,要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大将军,不能让任何人小看他。他要努力往上面攀登,他要站得高高的,让所有人都尊敬他,而不是嘲笑他。
假若常胜没有战死,再过几年,他的梦想全部可以实现,他年纪轻轻,战功赫赫,的确行到了解最高处,高到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嘲笑他。
陶然儿的眼泪如同泉涌一般,虽然身体非常虚弱,在烈日头下,整个人也冷得仿佛呆在冰窖中一般,但是她必须见他最后一面,因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振作精神,披衣下床,对王思明说道:“不,我要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她身体摇晃,眼前发黑,知道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肯定不行,她看到王思明一脸关切地朝她走过来,大有扶她的意思,陶然儿恨他入骨,又怎可以让他扶着走路?!因此,看到站立在一旁的丫环,她招呼一声:“雁儿,你扶我——”
丫头鸿雁欢天喜地走过来,扶着陶然儿,对她快乐地说道:“小姐,你终于记得我了!”
陶然儿苦笑一生,什么话也不说。
这些年,她仿佛过了三生三世,上辈子是现代的小白领,再上辈子,她是相府千金,丫环成群,棋琴书画样样精通,这辈子,她是一个虎村的村民,江南的百姓,后来成为了江南的皇后,江南的军师——
短短几年,她却历尽沧桑。一年胜得了别人一世。
看到陶然儿坚持着要看常胜最后一面,王思明无奈之下,只好在前面引路。
今天如果不把常胜的尸体火化,整个刑相府都要臭哄哄起来,相府外面的整条太平街都要臭起来,因此,必须尽快处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