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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志和陶然儿两个人牵着马,缓缓走在乡间小路上,四周很安静,仿佛连鸟兽都绝迹了,两边的荒草疯狂生长,将近有一米多高,有时候,山间小路已经被杂草掩盖,李信志无奈之下,只好出腰间的长剑,将杂草斩断,清理出一条路来。
杂草之间,开出一些细碎的小白花,它们随着风儿摇曳着,莫名的有些伤感。
李信志果然有照相机一般的记忆力,很快的,村口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是很安静,很安静,确切地说,是像坟墓一样的寂静。
两个人互相看看,彼此心跳和呼吸的声音都能听见。
陶然儿呆呆地站在那里,如同石像一般看着村口,一动不动。
李信志也站在那里,与她肩并着肩,对她用沙哑的嗓子轻轻说道:“恐怕,村庄被屠之后,再也没有人来这里安家过了。”
陶然儿点点头,一时间只觉得鼻子酸楚异常,才看松柏摧为薪,又见桑田变成海,人生的苍黄反复,有时候几十年就够了。
她的脑海里浮现小常胜的模样,小小的,十二岁的样子,果断决然地离开生养他的小山村,信誓旦旦地要去从军,去投靠江南王,他那次出走,再也没有回来过吧。
出走半生,再次回来,不是少年,而是骨灰。
陶然儿想到这里,泪如泉涌,她真想痛哭一场,想着常胜那么年轻,那么坚强乐观,积极向上的一个将军,居然死在异乡。这到底是谁的错,她知道,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常胜的错,这是乱世的错,人活在乱世,便像疯了一般,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假如这个世上没有战争,人人安居乐业,该是多么幸福。
李信志听到陶然儿的哭声,搂住了她的肩膀,伸出手,如同长辈哄一个孩子般,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部,对她出声安慰道:“然儿,你北上出征,扬了我江南的国威,也大伤了中原的士气,我相信,用不了几年,乱世一定会结束,和平一定会到来,到时候,人人安居乐业,过着幸福的生活。”
李信志的话对陶然儿起了很大的安慰作用,她觉得内心不再痛苦,从李信志的怀中抬起头来,擦干泪眼。
李信志对她说道:“这是我的梦想,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实现她,我相信有你帮助我,我一定能够实现。”
陶然儿微笑着点点头,对他说道:“这一路从中原回江南,我看到当年,我攻下的城池,都种满了江南的杂交水稻,如同绿色的海洋,无边无际。信志,就算现在仍然是乱世,我们江南没有统一全国,但是我们的水稻已经统一全国,减少了许多饿死的百姓!”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慷慨豪迈。
李信志感动极了,眼圈犯红,心中温暖,他深情地凝视着陶然儿,对她说道:“然儿,原来你也发现了,你真是细心,是的,不,更确切地说,我率领大军北上营救你的时候,我就看到那些城池的杂交水稻,我当时就很感动,想着我托付你的事情,你总是完成得很好,当年,你攻下一个城池,我便着人送了大量的谷种来,我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坚信你会明白我的心意,我种天下的梦想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也不在乎他们会不会马上成为我的子民,只要他们吃饱饭,这个世上少了饿死的百姓,我就觉得知足,这就是种天下!”
他从来不曾忘记种天下的梦想。
李信志说到后面,同样慷慨激昂起来。他的大眼如同黑曜石一般闪闪发光。
陶然儿听得十分感动,她紧紧地握着李信志的手,对他说道:“像你这样宅心仁厚的帝君,种天下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到时候,常胜就不会这样年纪轻轻就惨死沙场,他会找一个爱他的女人,然后成家立业,与相爱的人种地养花,晒一辈子太阳,生一堆儿女,喂许多鸡鸭——”
李信志听得眼红起来,对她说道:“你说得对,我们进村吧。”他牵着陶然儿的手,陶然儿抱着常胜的骨灰坛子,走进村子。
对于陶然儿来说,李信志对她的爱,一直是人生苦海中的指路明灯,是她走高空钢索下面的安全网,对于李信志来说,种天下的梦想才是他人生苦海中的指路明灯,走高空钢索的安全网吧。
果然,没有人居住,只有一些不知名的鸟类在飞来飞去,他们寻着记忆中的地方找去,转了一个弯,就看到了那个巨大的坟墓,那里所有的村民都在这里安眠。
静静的,静静的,一切是那么安静。
送常胜的骨灰回到这里,不但是与他的爹娘葬在一块,而且是与全村的人葬在一块。
陶然儿站在墓前,突然跪了下来,李信志看她一眼,也跪了下来。
陶然儿慌忙想拦住他,对李信志说:“唉呀,不用,信志你是九五至尊,岂能随便下跪,你快起来。”
她想李大娘看到李信志这样下跪,估计要骂死她了。
李信志却坚持跪在墓前,对陶然儿说道:“不,然儿,他们是我的子民,我没有好好保护好他们,是我的失职,我应该下跪,我比任何人都有理由下跪。”
陶然儿不做声了,她被李信志感动了。
李信志不但下跪了,而且在巨大的坟墓前磕了三个头。
陶然儿眼泪湿了,信志这样仁慈,肯定能得天下。
李信志拔出长剑,在坟墓的边上挖了一个口子,陶然儿含泪看着常胜的骨灰坛子,将它轻轻地安放在坟墓里,她对他轻轻地说道:“常胜,我送你回来了,你安心吧,我答应你,我一定在有生之年,换取一个太平盛世!”
李信志用黄土将常胜的骨灰坛子盖上,两个人站立,再次一起朝着坟墓三鞠躬,才站直身子,李信志凝视着墓地,对陶然儿说道:“来了这里两次,第一次很痛心很愤怒,这一次来,仍旧是痛心和愤怒,在乱世,百姓的生命如同蝼蚁,这个巨大的墓地,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警钟,我看到它,就会想到我身上的责任和重担。”
陶然儿听得很感动,她伸出手,扶住李信志的肩膀,将自己的脸偎在上面。
李信志看了看天色,对她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这里没法住,我们回去吧。”
陶然儿点点头,在心里对常胜说了一声再见,然后含着泪转过身,与李信志走出了那个小村子。
死亡是什么,死亡就是,一个人,你再想念他,他也不可能再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了!
走出村庄,李信志对陶然儿突然微笑说道:“然儿,刚才你说常胜要是活在没有战争的世界,会种地养鸡喂鸭,呵呵,然儿,其实,换取了天下太平,我也想与你一起,回到虎村,种种地,养养花,再喂许多小鸡小鸭,天天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你看可好?”
陶然儿笑了起来,对他说道:“当然好,在虎村的岁月是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李信志握紧陶然儿的手,深情地凝视着她,对她说道:“那我们约好,天下太平后,就算我们走散了,也一定要在虎村相见!”
陶然儿用力点着头,眼眶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