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李信志也瞪视着李大娘,慢吞吞地说道:“娘,如果你执意寻死,我也没有办法,我也避免不了,所以,如果娘死了我就出家当和尚去,去赎我的罪——”李信志说到这里,有气无力地转过身,朝着太后宫的宫门外走去,他的脚步就像灌满了铅一般沉重。
“你——”李大娘气得浑身直哆嗦,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她的儿子要出家当和尚,她哪里舍得,所以她哪敢寻死,也因此,她一心一意想撵陶然儿出宫的想法也只能暂时搁置了,然后,她也知道,只要陶然儿在这江南后宫多呆一天,那么,她的儿子就不会碰那些妃子一下,所以,她必须千方百计地将陶然儿撵出宫去。
李大娘缓缓地坐了下来,宫女们偷眼看着她,只觉得太后简直像一个冒着烟的火炉,神情十分吓人。
李信志走出太后的宫殿,想起多日不见陶然儿,便转过身,往立春宫的方向走去。
有别于其它的宫殿,立春宫静悄悄的,散发着泥土和蔬菜瓜果的芬芳,李信志深深地呼吸,来到立春宫,他仿佛回到了虎村,重新过上了农夫的生活,来到这里,就像回到家中。
李信志骨子里是一个农民,做着他种天下的美梦,所以只有双脚踩着泥土,鼻子闻到泥土的芬芳,他才会觉得幸福。
他陶醉其间,原本痛苦慌乱的内心也得到了舒展,他整个人没那么难过了。
一个宫女看到了李信志,马上急匆匆地迎了出来,跪在他的面前,李信志叫她起来,对她问道:“娘娘呢?”
宫女小声地禀道:“娘娘在大棚里。”
李信志点点头,走向大棚,一个大棚飘出微微的香气,确切地说,是臭气,但是对于喜欢作农民的李信志来说,那简直就是泥土的芬芳。
他走进大棚,亲切地叫了一声:“然儿——”
陶然儿正在大棚里给成长的蔬菜施肥,她用的是烂菜叶在木桶里封存了一个月,经过发酵的肥料,所以施肥时,大棚里有一股臭味,可是她却浑然不觉,一心一意地给蔬菜上肥料。
李信志走进来,站在她的身后,呼唤她的名字,她都能听见,但是她装作没听见。
李信志对她幽幽地说道:“然儿,我真想像你一样的生活。”没有烦心事,一心一意地种地,一年四季,只关心蔬菜的收成,其它事一概不关心。
陶然儿淡淡地说道:“你把我这个皇后废掉吧,为什么还要苦苦坚持。”
李信志呆了一呆,吓了一大跳,关于要废后的传说,陶然儿怎么知道。
陶然儿双手是泥的直起身来,她的深蓝色头巾系得有些松,乌亮的发丝从头巾里飘落,这画面十分的具有美感,她看着李信志,眼神冷冰冰的,如同冷水里掏出来的煤球,她淡淡地说道:“因为我太不像一个皇后了,也是,自从你决定纳妃之后,我与你再也没有关系,我自然不是这后宫的皇后了,我是一个农妇,为小米粒种菜的农妇,妃子们来请安,我不是在睡觉就是大棚里,妃子们闹事希望我站出来主持公道,我也装作没有听见,所以肯定有人在你面前说要废掉我,那么,李信志,你就废掉我吧,你何必这样痛苦为难。”
李信志凝视着陶然儿,看到她如同冰雪一般的眼神,他的内心痛苦得仿佛在滴血,他轻轻地对她说道:“可是然儿,我李信志,一生只会有一个皇后,那就是你陶然儿,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然而,他深情的话却并没有得到回应,陶然儿淡淡地说道:“不好意思,李信志,我已经对做你的皇后没有任何兴趣了。”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再次弯下腰,拿起木桶内的腐肥,继续向蔬菜施着肥。
李信志呆呆地看着忙碌的陶然儿,只觉得自己的心要碎成渣渣,自己拼命保全她,呵护她,可是她却并不领情,她说什么,他的身体哆嗦着回忆起她刚才说的话:“不好意思,李信志,我已经对做我的皇后没有任何兴趣了。”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是指她已经不再爱他了吗,因为他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失望,让她伤心,所以她收回了对他的爱。
李信志如同木偶似地呆呆站在原地,长时间回不过神来。
直到外面响起太监总管的声音:“皇上——皇上——”
李信志才仿佛梦中惊醒,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大棚,太监告诉他前朝有事,他只好振作精神,脚步匆匆地和太监一起去了。
立春宫重新变得安静下来,仿佛蔬菜瓜果成长的声音都能听见,确定李信志已经离开立春宫,陶然儿才缓缓直起身子,呆呆地看着那些绿意盎然的瓜果蔬菜,李大娘又要废掉她这个皇后了,李信志想拼命保住她,她苦笑不己,已经失去了爱情婚姻,自己心爱的男人身边已经有了许多陌生的年轻女人,当不当这个皇后又有什么意思。
陶然儿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却看到一个宫女走了进来,对她说道:“娘娘,有人送来了礼物。”
什么?礼物?陶然儿愣了愣,挑起一侧的眉毛,此时此刻,立春宫就等于是冷宫,她这个皇后目无法纪,宫里到处都在传说要废掉她,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给她送礼物呢,应该是送毒药吧!
宫女看到陶然儿沉默,只好对她说道:“娘娘,礼物就在你的房间里,你去看看吧。”
陶然儿对宫女问道:“是谁送来的?”
宫女说道:“是一个小太监。”
陶然儿对她说道:“你知道是哪个宫里的太监吗?”
宫女摇了摇头。
陶然儿又问道:“是皇上身边的吗?”
这次宫女肯定地说道:“不是。”
陶然儿内心一阵失落,她以为是李信志讨好她所以给她送礼物,现在看来并不是李信志送来的,那么,到底是什么礼物呢。
她摇了摇头,走出大棚,打算一探究竟。
陶然儿走出大棚,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带着重重疑云,八仙桌上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盒子还有点大,有点像她在现代网购时的快递包装。
不过木盒散发出一阵香气,好像是小叶紫檀的木头做的,盒面上的雕花十分的精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的物件。
她走到木盒面前,仔细地端详着,木盒子上面没有任何纸条,也没有任何信物,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谁送来的礼物。
她凝视着那个安静的木盒,心寒地想起,会不会是太后送来的毒药?因为她作为江南的皇后,在这个后宫目无法纪,随心所欲,闹得太不像话了,所以太后已经对她忍耐到了极限,要赐死她。
太后赐死皇后,应该是很合理的事情,太后也有这个权力。
那么,这木盒里,是一把刀,还是一杯毒酒,抑或是一丈白绫,陶然儿只觉得手脚冰冷,血液停止流动。虽然她对于李信志心灰意冷,但是她并不想死,因为她是一个母亲,小米粒还没有长大,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小米粒长大所以她并不想死,如果太后要赐死她,她得想方设法保全自己才是!
陶然儿如同石像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一双大眼瞪视着那个安静的木盒,脸上的颜色越来越苍白,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恐惧,如果太后要赐死她,她有什么办法保全自己?!
陶然儿越想越害怕,手心和后背开始下雨似的出汗。
这个时候,宫女走了进来。
陶然儿面色苍白地轻轻问道:“这个盒子,是太后送来的吗?”
她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要崩紧神经,才不致于让自己的身体全身颤抖。她现在有些后悔了,如果她最大的心愿是活着陪小米粒长大,那么,她应该低三下四地,苟且偷生,而不是清高倔强,一次又一次挑战李信志和太后的底限,现在,惩罚的时候到了!此时此刻,如果太后要杀她,她去向李信志求情来得及吗?要知道她是一个现代女人穿越过来的,她穿越成了女奴,李信志娶她,完全是因为爱情,她没有实力雄厚背景庞大的娘家,所以太后要杀死她,易如反掌,毫无忌惮。
她该怎么办?
在等着宫女的回答时,陶然儿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全是汗水,衣服已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了。
她的脑袋里仿佛灌满了铅,昏昏沉沉。
看到陶然儿神色异常,宫女也意识到什么,知道是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立马吓得双膝一软,“卟通”一声跪倒在地,对陶然儿颤声说道:“奴婢也不清楚,可能是太后的人吧。”
听到这里,陶然儿心里咯登一声,背上的汗更是如同出浆一般,哗哗地往外面涌。
是了,刚才李信志突然来见她,原来是为了和她见最后一面,当时,他那样痛苦纠结地看着她,眼里带着深情,还说什么要是像她之类的话,好像他有多身不由己似的。
现在看来,肯定是他一早知道太后要杀死她,所以跑过来见她最后一面,告诉她他身不由己,保全不了她,虽然她死了,但是她是他永远的皇后,所以他才来见她最后一面。
哈哈,多么可笑!
陶然儿越想越像真的,越想越怕,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呼吸间歇性地停止,她身体摇晃,双腿发软,头顶的屋顶仿佛掉到地上去了,地板上的桌子好像飞到半空中去了。
耳朵里嗡嗡作声,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嗡嗡飞过。
跪在地上的宫女看到陶然儿突然好像生了大病,身体摇晃,吓得立马站起来,一边扶住陶然儿,一边大声地喊叫起来,一会,姑姑和其它宫女太监都跑进来了。
姑姑扶着陶然儿坐下,示意其它宫女太监退出去,陶然儿眼里涌出了眼泪,她害怕地握紧了姑姑的手,对她颤声说道:“姑姑,太后要杀本宫!”
姑姑也面色苍白,嘴唇哆嗦,她对陶然儿问道:“你怎么知道?”
陶然儿闭着眼睛指了指桌上的盒子,对姑姑气息奄奄地说道:“那个盒子,是太后送来的,里面肯定是毒酒或者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她要我自杀谢罪,姑姑,本宫有什么罪?”
明明是他们的错,为什么最后死的是她?老天爷,你太不公道了!
陶然儿大眼里的泪水更多了,她想起了她在现代听到的一首歌《我的一个道姑朋友》“这一生,活成了一个笑话——”
哈哈,可不是,她就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从最底层的女奴一路升级打怪,当上江南的皇后,可是最后却因为不能生育任性妄为,被太后赐死?
哈哈哈,哈哈哈,人生真是可笑啊。
陶然儿自我嘲讽地大笑起来,姑姑握紧她的肩膀,对她说道:“娘娘你不要这样,不管是不是太后送来的,你先打开盒子,看看里面的东西再说。”
一句话提醒了陶然儿,她收住脸上悲凉讽刺的笑,点点头,对姑姑轻轻说道:“你去把它打开,我,没有勇气。”
姑姑点点头,沉重地走到木盒旁边,迟疑了一会,然后鼓起勇气,闪电般的伸出手,猛地打开了盒盖。
那一刻,陶然儿的内心哆嗦了一下,她好像在等待阎王的判决。
几分钟的沉默后,姑姑欣喜地转过身来,对陶然儿说道:“娘娘,不是的,不是的。”
什么?!
陶然儿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姑姑,不是什么?
姑姑对她笑道:“不是毒酒,也不是匕首,更不是白绫,是一块玉,一块很大很大的玉。”
是玉?
陶然儿听到这个消息,更加不解,她猛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木盒旁边,低头一看。
没错,真的是一块玉,一块很大很大的玉,而且这块玉,是旧物,她见过的。
那是末朝的皇后和太子妃送给她的。
意识到并不是太后要杀死她,陶然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伸出手,缓缓擦掉额头上黄豆大般的汗珠,几分钟的松驰之下,她又心惊肉跳起来。
因为当时,她逃离相府时,将这块玉藏在了刑家她的闺房里,一个小小的柜子里,只有天知地知她知。
现在这块玉怎么会出现在这江南的后宫的?这块玉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又是谁送来的?
陶然儿只觉得自己站在迷宫,迷雾在她的心底盘旋着升起,她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了。
姑姑对她笑道:“这么大一块玉,价值连城啊,奴婢看,这玉的水色很好,肯定很贵重,会不会是皇上送来,讨娘娘开心的?”
陶然儿没有做声,因为她知道肯定不是李信志送来的,难道是王思明送来的?那么,是不是意味着王思明已经率领大军到了临安城?江南危险了?
陶然儿想到这里,一颗心揪了起来。
姑姑咳嗽了两声,看了一眼对着玉发呆的陶然儿,对她说道:“娘娘,奴婢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