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小米粒紧紧地贴着陶然儿的胸口,两只手牢牢地搂着娘亲的腰。陶然儿擦了擦眼泪,一只手颤抖着抚向小米粒的脸庞,孩子长高了长胖了,越来越强壮,她真是十分欣慰。
小米粒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陶然儿的手,对她激动地说道:“娘,我好想你啊。”
听到小米粒的话语,陶然儿的眼泪更多,如同断线的珍珠纷纷落了下来,她哽咽着说道:“娘,也很想你。”
李信志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对他们两个人说道:“好了,入席吧,一边吃饭一边说话,朝臣们都在后面看着呢。”
陶然儿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站在立春宫的门口,抱着儿子又哭又笑的,传出去实在太不像话,如果传到王思明的耳朵里,保不定他又会起疑心,因此,只能点点头,牵着小米粒的手往房中走去。
走进立春宫,姑姑带着宫里的宫女太监全部迎了出来,他们的眼里滴着泪,脸上挂着笑,对陶然儿招呼道:“娘娘,娘娘你回来了——”
陶然儿微笑看着他们,对他们说道:“是我回来了,但我不是娘娘了,看到你们,真好,真好!”
他们都还在这个宫里,这里的人和事,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没有变,仿佛都在安心地等待她归来似的。
就好像时光静止,爱情不会变,一切都不会变。
陶然儿看着他们,又看着立春宫的风景,刚刚控制住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了。
李信志对她笑道:“好啦,别哭了,就像是泪水做的,走,我们吃饭去。”
陶然儿点点头,夫妻俩一人牵了小米粒的一只手,往设宴的地方走去。
许多桌宴席设在不同的房间里,但是房间挨着房间,门与门是相通的,陶然儿李信志还有李三小七小米粒坐了一桌,江南的朝臣以及陶然儿带过来的中原的属下坐在其它房间的其它宴席桌上。
当然,这也是李信志的刻意的提前安排。
因此,当陶然儿走进房间里,猛然回头间,才发现房间里只有她和李信志两个人,其它人不知突然间消失到哪里去了。
陶然儿有些发愣,整个人有些呆呆的,她不知道这是李信志刻意的安排,还是其它人体谅他们夫妻分离太久,给了他们太难得的独聚时刻。
终于迎来了独聚的时刻,她一直想着没有机会与李信志单独相聚,好可惜啊——
李信志微笑着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握住她的一只手,陶然儿的手十分白皙,手指如同青葱一般。
陶然儿轻声问道:“其它人呢?”信志的手又大又温暖,让她想起从前,十分的有安全感。
桌子上摆满了珍馐佳肴,香气如同轻纱一般,扑鼻而来,可是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四周很安静美妙,菜几个放着一大瓶晚香玉兰花,香气清幽至极,啊,这难得的独处时光。
李信志微笑着不说话,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看牢陶然儿,在他的凝视下,陶然儿只觉得整张面孔都涨红起来。
呃,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当李信志看着她时,她总是有初恋的感觉。
不知什么时候,李信志突然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陶然儿正在发愣时,他的唇已经吻住了她的唇。
陶然儿的樱唇又香又糯,美好得让李信志想落泪。
花瓣一般温软细嫩的红唇,他的大手按压在她丰满的胸脯上,陶然儿的四肢白皙纤细,可是却有一对大胸。
对于李信志突然吻她,陶然儿也是十分意外,但是她并没有排斥,而是伸出手,轻轻地勾着他的脖子,身体紧紧地贴在李信志的身体上,静静地享受这难得的甜蜜时刻。
陶然儿挨着李信志时,她丰满温暖的胸脯紧紧地贴在他的心口,让他全身又麻又痒。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听到外面有脚步和说笑声中,两个人才闪电般的分开,李三小七还有小米粒走了进来。
陶然儿只好拼命让脸上的红潮褪去。
呃,刚才亲吻的时刻太过美好,她一辈子不会忘记。
李信志眼里有笑意,出声招呼,叫大家都坐下。
一家人济济一堂,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简直就是家宴,对于这样的安排,陶然儿十分满意。
她几次落泪,又几次伸手拭泪,然后微笑。
今天真是快乐甜蜜,她很久没有这样幸福过了。
大家都分宾主坐下,李信志挨着陶然儿坐下,他坐在上首,桌子底下,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陶然儿的手。
大庭广众之下,他居然如此大胆,如此不避嫌,陶然儿有一些紧张,看了李信志一眼,李信志对她微微一笑,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继续作他的正人君子。
李信志看了李三一眼,对他说道:“你回来看看也好。”
李三拿出送给小米粒的礼物,对他说道:“小家伙,快叫舅舅。”
小米粒看了李三一眼,又看了李信志一眼,李信志笑道:“没错,他是你的舅舅,快叫舅舅。”
小米粒歪着头想了想,看了一眼挨着李三坐的小七,对李信志不解地说道:“小七不是我的舅舅吗,怎么还有舅舅呢?”
陶然儿笑道:“小米粒,小七是你的七舅舅,这是你的三舅舅,三舅舅给你带了礼物,你快叫。”
小米粒点点头,对李三招呼道:“三舅舅好。”
又多此一举地对小七招呼道:“七舅舅好。”
孩子天真的一席话惹得在座的人都哈哈大笑。
小米想想了想,对他们说道:“有三舅舅,有七舅舅,是不是还有二舅舅,四舅舅,五舅舅,六舅舅,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他们?”
一席话又几乎让李家三兄弟落泪。
看到外甥如此活泼聪明,李三十分高兴,他伸手擦了擦泪,满意地点点头。
李信志看着陶然儿,此时此刻,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多么幸福,只可惜她只能在江南耽几天,过了几天,她必须回中原去,她现在是末朝的主人,几天之后,他娘的身体好了,可能又要闹着杀死陶然儿,所以她现在还是回中原去最安全。
陶然儿对信志笑道:“相公——”这一个称呼叫出来,不由红了脸,立马涨红着脸沉默了。
李三也愣了愣,看向李信志。
信志笑道:“然儿,没事,这房间只有我们这一桌,你带过来的属下我安排在最外面的房间,所以他们听不到,至于江南的朝臣,你放心吧,他们对我忠心耿耿,不会说出去的,不管时空怎么变,不管发生多少事,我仍然是你相公,你仍然是我娘子,如果我在江南当帝君一天,那么,你永远是我的皇后,绝对不会更改。”
陶然儿听了眼睛红得像一只兔子,十分感动。
她笑了笑,对李信志点点头感激地说道:“这次平定暴乱,幸好你帮我,不然的话,我真是束手无策,一点法子也没有。”
李信志点点头,对她温和说道:“小七跟我说了,然儿,你真是不一样的女人,有天生的将才和眼见,在这一点上,我自愧不如。”
陶然儿被李信志夸得一脸通红,她对他说道:“不不,你才是最厉害的,我只是走投无路,没有办法,当时突然暴乱,我吓得六神无主,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救了我一命,我恐怕早就死在暴民的刀下,做了刀下之鬼了。”
李信志笑了笑,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对她说道:“当时送你离开江南之后,我不放心你,后来听说你已经平安回到中原,一颗心才重新落回心脏,但是听到探子的情报,总比不上亲眼所见,所以我就偷偷地出宫,去中原看你了,没想到刚好碰到中原暴乱,也是老天垂爱,让我在紧急关头救了你,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我当时劝你回中原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中原会有这么危险的一天。”
陶然儿长叹一口气,对李信志苦恼地说道:“相公,你总说我是中原的公主,送我回中原,其实我告诉你,我只是末朝的公主罢了,而末朝呢,只剩下一座皇宫还有几个风烛残年的老臣,以及一个只知道天天哭泣的皇后,还有一个没有太子的太子妃,其它的都没有了,你说的中原,是王家的。”
想起王思明,她愤怒地皱起了眉头。
小七安慰陶然儿说道:“嫂子不要难过,中原的传国玉玺不一直在你这里吗,那么中原就是你的。”
陶然儿微微一笑,对小七说道:“小七你不懂啊,王思明手绾兵符,统治六军,我在中原不过是一个空架子,眼下之务之急就是——”
“对的,我也正打算对你说起这件事。”李信志对陶然儿说道,“不知你有没有好的想法?”
陶然儿嘴巴动了动,不想天机泄露,这时听到一声“报——”一个太监急急传了进来,跪在李信志面前,呈上一张大红帖子。
李信志刚开始是随意地接过来打开,可是看到那里面的内容,他的手指哆嗦起来,大红色的喜帖如同烧红的铁片,在烫着他的手,他手指颤抖着滑落到了地上。
陶然儿呆了一呆,猛地明白过来,那是她和王思明的喜帖!
原来这一家团圆的欢喜是如此短暂,如同过往云烟。
陶然儿的面色变得如纸般苍白,
李信志在短时间仿佛突然生了大病,原本姿态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紧紧拉着陶然儿的手,与李三小七他们谈笑风生的,但是突然间,整个人仿佛如同空空的面口袋一般,软垂下来,他缓缓地仰靠在椅背上,一语不发,他的面色苍白如雪,他的嘴唇仿佛含了滚烫的热油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如同断线的木偶,木偶似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大家都愣了,原本有说有笑的,突然都沉寂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房间里透出一股异样的寂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致看着李信志,不明白原本多日不见笑容的信志见到陶然儿之后有说有笑的,可是收到太监送过来的帖子,居然变成这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张大红色的帖子上到底写了什么?
陶然儿想证实内心的猜测,她想拾起那张帖子看一个清楚,可是一时之间,她因为极度的恐惧,身体动弹不得,思维也因为极度的害怕,如同浆糊一般混乱。
她也仿佛石像一般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出神。
小米粒坐在李信志和陶然儿中间,早就读书识字的他看到父母突然神情大变,不由觉得古怪,那张大红色的喜帖就落在他的身侧,小米粒弯腰拾了起来,陶然儿清醒过来,想阻止,然而电光石火间,已经来不及了,小米粒打开帖子好奇地念道:“中原王家大将军王思明将于下月八号与中原长公主陶然儿大婚,恭迎各位大驾光临。”
什么?!
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那石头落下去的涟漪,原本只是极小的一个圈子,可是到了后面,涟漪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很快的,那江南的所有朝臣都知道这件事情了!
陶然儿呆坐在椅子上,内心仿佛响起阵阵晴天霹雳,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在来江南的路上,听到有人在议论她和王思明的婚事,她心事重重地到了临安,可是见到李信志之后,见他仍然对自己十分关怀照顾,与自己言谈时,也是有说有笑,甚至心细如发的他会刻意提前安排他们独处的时间,他亲吻她,她拥抱他,两个人甜如初恋,她原本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松下来,想来消息没有来得快,他并不知道她要嫁给王思明这件事情。
她原想着她运气比较好,也许她在江南的几天,李信志都不会收到她和王思明大婚的消息,没想到,刚刚在立春宫设宴,李信志就收到了他们要大婚的喜帖。
接下来怎么办,她要如何面对,因为她不能解释啊。
一旦解释,天机泄露,她的计划就要全盘落空,如果王思明不死,天下不统一,她与李信志,可能永远没有重聚那一天。
陶然儿想到这里,只觉得内心十分苦楚,她想着此时此刻,自己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四周是一片死一般的寂寞,李信志久久回不过神来,陶然儿苦楚不可言喻。听到了这个如同滚滚雷声一般的恶劣消息,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像傻了一般,一语不发。
那张大红色的喜帖从小米粒的手里传到了李三的手里,又从李三的手里传到了小七的手里。
年轻人最先沉不住气,他把那张喜帖重重地扔在地上,对陶然儿质问道:“嫂子,我不相信,你快解释。”
陶然儿呆了一呆,内心痛苦至极,她的嘴唇如同含了滚烫的热油,微微颤抖,但是最终她仍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信志听到小七凌厉的声音,终于清醒过来,看到小七手上的红色喜帖,他伸出手,想制止这件事继续恶化下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小七是年轻人,嗓门大,他这样一大嗓子,原本只是猜测这件事真实与否的江南朝臣在外面的房间便全听一个清清楚楚了。
天下皆知了,江南的朝臣就是一个可怕的路障,他现在想维护陶然儿,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唉,年轻人气盛,做事不经过脑子,李信志想到这里,内心充满了懊恼,真是后悔莫及。
猛然间,李信志也发现,此时此刻,他虽然痛苦万分,却仍然想拼命保护陶然儿的安全。
陶然儿看着气愤到极点的小七,她的嘴巴动了动,想解释,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小七大声说道:“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嫂子,你快告诉我,这是假的,这是王思明的诡计,他在败坏你的名声,对不对?”
小七因为气愤,眼睛里喷火,头顶上冒烟。
陶然儿看着小七,嘴巴动了动,到了最后,仍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能说,因为一旦说出真相,她要谋杀王思明的计划肯定行不通了,她苦心积虑,一直想杀死王思明,不能功亏一篑。
看到陶然儿沉默,小七更加气愤,他紧紧握着拳头,对陶然儿大声说道:“嫂子,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哑巴啦,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陶然儿只觉得痛苦极了,无力极了,她看着小七,又看了看李三,接着她的视线落在李信志身上。小米粒也瞪着一双大眼看着陶然儿,对她问道:“娘,你又要嫁人了,你嫁的那个人是谁,他有父皇好吗?”
面对着种种质问,陶然儿只觉得自己痛苦得透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江南的一个朝臣也走进了房间,“卟通”一声跪在李信志面前,对他说道:“圣上,王思明送来了喜帖,那么这件事肯定是千真万确的了,如果长公主与王思明联合起来,肯定要吞并江南和江东,她就不是我们江南的客人了!”
朝臣说到这里,抬起头来,充满警惕地看着陶然儿,冷冷地说道:“这样,我们没必要这样客气热情地招待她了!”
陶然儿呆了一呆,猛地抬起头来,朝臣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要从座上宾,变成阶下囚了吗?
李信志也面色大变,身体颤抖了一下。
江南的朝臣继续说道:“微臣认为,如果长公主平安回去,与王思明大婚的话,那么江南危矣,所以请主公速速决断,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长公主回到中原!”
陶然儿听到这里,如同头顶一声焦雷,江南要杀她了!
天啊,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此时此刻,谁能帮她,谁能保她一命,她带在身边的,唯一的大将是李三,李三也是李家的三儿子,那些中原的属下,本来只是一些小将,哪里会是江南的对手?
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