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当家臣们齐刷刷地来找李信志的时候,李信志仍然在不紧不慢的喝酒。
失去陶然儿,仿佛人生失去了意义,就像船儿失去了方向,作物失去了节令。
这些年来,东征西讨,他觉得疲倦和茫然,因此,看到家臣仿佛商量好似的,全部走进书房,然后在他面前黑压压的跪下来一大片,个个面色沉重。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李信志明明知道,却仍然不放在心上,依旧在缓缓地喝着酒,因为喝下去大量的洒,他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主公!”一个家臣提高音量,大声地招呼李信志。
李信志仿佛没有听见,只看到家臣的嘴在着急的一张一合,他与他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李信志仍旧在喝酒,酒从壶里洒出来,四周围突然一阵酒香。
“主公!”家臣痛心疾首的呼唤他,对他提醒道:“您已经喝了一个冬天的酒了,你不能再喝下去了!”
再喝下去,他就不再是江南的帝君,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酒鬼了。
李信志听到这里微笑起来,他眯起大眼,看了看外面金灿灿的太阳光,鸟儿站在枝头,唱着动人的歌谣,仿佛在歌颂这美好的春天。
李信志笑眯眯地对所有家臣说道;“春天到了,大好春光,正是喝酒的好时机,来,大家一起来喝啊。”他说完之后,冲着家臣扬了扬自己手中的酒壶,邀他们一起喝酒。
一个年纪较大的家臣冷冷地说道:“陶然儿与王思明已经东征了!”
什么?如果一个焦雷,在李信志的心头炸响,最心爱女人的名字出现在他的家臣的嘴唇上,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坏,陶然儿,他最最心爱的女人,居然和他的敌人,一起去东征了!
在那一瞬间,李信志仿佛在经历地震,刹那间地动山摇。
李信志虽然内心震惊不己,可是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他嘻嘻笑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然而,听到陶然儿东征的消息,他的一颗心已经碎了!
想当年,她是江南的皇后的时候,她同样为了江南,去北征,如今,事易时移,她与江南再也没有联系,她帮着王思明那厮打江山去了。
陶然儿,你真是一个潇洒的女人哪,我在江南忘不了你天天思念你,可是你却将过去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居然和王思明如此恩爱,陪着他一起去东征。
对于李信志来说,听到东征,这件事带来的政治意义,他一时之间居然没有想起来,他最先想到的是,陶然儿愿意陪着王思明东征,愿意陪着他打天下,帮称他得到天下,如同当年,帮着贫穷积弱的江南富有强大起来一般,看来,她所有的情意都转移了,从他李信志的身上,转移到王思明的身上。
李信志到了今时今刻,才发现陶然儿在他的心中远有着比他自己估量还要高得多的位置,她对他的爱,如同太阳光,而他,则像是反射太阳光才能存在的月亮一般,一旦失去那耀眼的太阳光,他就成了一个黑暗的不明物体,很多人都看不到他。
现在,陶然儿这个太阳,去照射王思明去了。
李信志震惊于自己对陶然儿的感情,明白了之后,发现自己早就已经失去了她,内心不由一阵钻心的难过,啊,他真的想放声痛哭一场,可是男人不能哭,因此,他只能继续大口大口的喝酒,因为内心痛苦不堪,他喝酒的速度比起先前更加快速了。
看到自己家的主公如同一个石人一般,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他仿佛成了一个醉鬼,不问世事,眼里只有酒,那个白发苍苍的家臣用冰冷嫌弃的语气说道:“你的女人已经陪着你的敌人去东征了,你居然无动于衷——”
这一句话如同一记鞭子抽在李信志的背上,如同一记耳光打在李信志的脸上,李信志呆了一呆,面孔热辣辣起来,他缓缓地放下酒壶,抬起头来,他看着那个伤人的老家臣,大眼一瞬不瞬,嘴角浮起讽刺的笑,对他缓缓地问道:“哦,忠文武大人有什么高见?”
忠武愣了一愣,听到李信志终于开始说话,不由有些快慰,心里也生出一线希望,他向前一步,对李信志诚恳地说道:“主公,陶然儿陪同李信志东征,你知道他们的打算吗?”
李信志咧嘴一笑,摇了摇酒壶,对老家臣说道:“既然是东征,那么自然是要杀掉孙赫武,吞并江东了。”
老家臣重重地点点头,对李信志说道:“原来你明白。”说到这里,他又重重地加上一句。“我以为你不明白呢!”
李信志此时此刻,连耳朵也热辣辣起来,此时此刻,陶然儿与王思明东征的政治意义突然如同夏日的闪电刺眼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东征,吞并江东,一旦陶然儿与王思明成功,那么接下来?
李信志闭上了眼睛,后背开始出现密密汗汗的冷汗,他的醉意醒了,整个人清醒了一些,清醒过来之后,意识到现今的局势,他又痛苦起来。
陶然儿,他最心爱的女人,他儿子的亲生母亲,看来不久之后,他们很快就要战场上相见了,到时候,是他杀了她,还是她杀了他。
李信志想,有时候活着真是太累了,不如死了,如果陶然儿要来攻打江南,他肯定亲自上阵,与她双双对对,一起死在战场,也好过现在孤苦地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看到李信志如同石雕似的沉默不语,老家臣以为李信志没有明白此次事件的重大,他提高音量,大声地对李信志喝道:“唇亡齿寒知不知道?!”
老家臣的暴喝,如同当头一棒,让李信志一个激灵,他看着老家臣。
老家臣看了看其它家臣,又看了看李信志,痛心疾首地说道:“一旦王思明与陶然儿东征成功,天下只剩下江南和中原的时候人,你想,下一步,王思明与陶然儿会做什么?”
李信志仍旧不说话,他像哑了似的,呆呆地坐在那里,征征地看着远方。
另外一个家臣看到李信志仍旧沉默,只好大声地说道:“主公,他会攻打我们,他们会吞并江南!这样,他们才能统一天下,南面称帝,你明不明白?”
李信志抬起头来,脸上浮起疲倦的苦笑,他早就知道,在这个乱世当中,如果有一个人可以结束这个乱世迎来太平,那么这个人,不会是其它人,必定是陶然儿,不会是他江南的李信志,也不会是江东的孙赫武,更不会是那个草包王思明!
他微笑地慢慢说道:“天下太平好啊,百姓们安居乐业,再也没有战争,没有流血,不是很好吗?”
看到他们的主公如此糊涂,说出如此可笑的话来,江南的家臣们倒吸一口凉气,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震惊和错愕的表情,他们的主公是不是已经疯了?因为一个背弃了他的女人,得了失心疯,连江山也不顾了!
李信志慢慢地喝着酒,脸上浮着玩味的笑,他本来对这江山也没有兴趣,如果有一天,陶然儿真的得了天下,迎来了太平,结束了乱世,那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了江南又何妨,想到自己的城池都归陶然儿所有,想到自己的子民在陶然儿的治理下安居乐业,李信志心想,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江南如果没有陶然儿,哪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所以家臣们表现得个个震惊不己,李信志都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好错愕的。他反问道:“难道你们不想过太平日子吗?”
家臣们听到李信志说出如此荒诞不经的话来,一个个几乎气得背过气来。
老家臣颤抖着全身,哆嗦着手指,对李信志气愤地说道:“主公,你怎么说出如此糊涂话来,你这样说,怎么对得你起泉下的父亲?”
另外一个家臣斩钉截铁地说道:“人人想过太平日子,但是如果太平必须得用亡国做代价的话,我宁愿天天战争,宁愿流血!”
他这一句话一出,刹那间,房间里沉寂下来,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每个人都不再说话,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阴寒之气,大家仿佛在那一个瞬间都看到了江南将亡的黑暗前途,他们心里觉得痛苦迷茫。
此时此刻,仿佛不是白天,而是如盲黑夜,看不到光明和希望。
李信志抬起头来,明白了家臣的内心,他只得对他们说道:“那么诸位,你们的意思是什么?”他想到了自己的责任,他是江南的帝君,他得保卫自己的国家。
一个家臣看向李信志,对他说道:“主公,此时此刻,为了避免被吞并,我们现在最好把握时机,趁早寻机自救——”
自救?李信志凝了眉毛。
怎么自救?因为一旦陶然儿吞并江东,接下来,她就会吞并江南,江南为了不亡国,为了存活下去,所以要想办法自保。
家臣继续说道:“如今王思明和陶然儿已经率领八十万大军在东征的路上了!”他的声音如同打雷,让在座的每个人心里都一激灵。
八十万大军,李信志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王思明军队的数量如此庞大,江南举全国之力,最多能拿出五十万大军,他没有想到王思明的实力如此雄厚。
看来江东危险了,此时此刻,孙赫武应该压力很大吧。
怪不得江南的家臣个个脸上痛苦,仿佛人人都得了可怕的绝症,不久于人世一般。
一个家臣和李信志的想法一样,他惊叹道:“八十万大军,如此大的数量,江东多半是要亡了!”
另外一个家臣站出来铿锵有力地说道:“不一定,只要我们现在安排使者出使江东,与江东联合起来,一起对付王思明和陶然儿,那么,王思明与陶然儿的东征不一定成功!”
李信志明白过来,这些家臣想出来的自救的办法,就是要江南与江东合作,一起对抗王思明和陶然儿。
抱团取暖,存活率肯定大大增高,另外,以前在中原入侵江南的时候,江东也增援过江南。
然而,想着他要与他的情敌孙赫武一起对付陶然儿,李信志本能地不愿意,谁愿意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战场上相见,除非是没有选择,到了最后一步的时候。
另外,就算江南想与江东合作,心气高傲的孙赫武还不一定愿意呢。
不过家臣们既然一致认可要与江东联手,那么,他也不能拂他们的意。
因此,李信志对家臣们说道:“这是一个办法,那我安排使者出使江东吧。”
家臣都松了一口气,李信志为了让家臣们不再在他面前如同麻雀一般叽叽喳喳,果然安排了使者出使江东。
十天之后,在焦急如焚的等待中,王思明与陶然儿的队伍都在路上走了半个月了,使者回来了,果然如李信志事先料到的,孙赫武拒绝与江南合作,他甚至出言讽刺。
这一个结果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李信志摇了摇头,无奈地对所有家臣说道:“你们看,人家不愿意合作,这个办法行不通。”
一个家臣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脸的迷惑不解,对李信志缓缓地说道:“主公,这个很奇怪啊,按理来说,江东不可能不同意呢,加上我们江南的大军,孙赫武不是更有信心对付王思明和陶然儿吗,为什么他不同意呢,我们两国联手,对于江东来说,这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啊,微臣对于这件事,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这件事简直迷雾重重,蹊跷至极。
李信志苦笑一声,对他说道:“事实就是如此,想不通也没有办法,所以你们想我与江东合作,这件事泡汤了,以后不要提起,到此为止。”
江南的前途仿佛更加黑暗了,如同狂风暴雨中,一叶飘零的小舟。
众位家臣沉默了。
可是过了一天,家臣们又全部商量好似的,齐刷刷地到李信志的书房里来,向他进言。
一个家臣说道:“主公,为了自救,我们只有想出另外一个办法了。”
还有一个办法?李信志扬起一道眉毛。
江南最值得骄傲的是,有一帮忠心耿耿的家臣。
一个家臣大声说道:“对,主公,你可知道,这一次王思明东征带了多少人马?”
李信志说道:“八十万,我之前不是听你们说了吗?”
“对!“那个家臣微笑起来,大声说道,“我们江南总共也没有八十万人马,这说明什么,说明王思明这次东征,志在必得,他肯定是举全国之力,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后方空虚!我们可以趁虚而入。”
后方空虚?
李信志看着那个家臣,心中一动,眼前一亮,家臣说得没错,王思明这次东征,肯定是举全国之力。
家臣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眯眯地说道:“主公,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如我们趁此机会,入侵中原,只要攻下了长安城,让王思明无家可归,那么,王思明短时间内想攻打江南,吞并江南也是不可能的!说不定因为我们入侵中原,他担心后方失守,会回过头来保护长安,这样他的东征就失败了,只要他放弃了东征,那么这种三足鼎立三国并存的局面,必定会长久地持续下去!”
李信志明白过来,原来家臣是希望他率军攻打长安。
他的心思活络起来,这个办法可行,的确是自乱世求生存的一个好办法。但是——
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的内心,总是隐隐地觉得不太妥当。李信志仔细想了想,却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中的原因。
他看着所有的家臣,对他们问道:“是你们所有人的意思吗?”
家臣们跪在地上,异口同声地说道:“是,请主公早做决定!”如果延误战机,可能江山不保了!
李信志沉默了,他隐隐地觉得不安,他本能地不想去攻打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