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陶然儿僵在那里,如同石头一般,一动不动,脖子上卡着王思明那把寒光闪闪的大刀,她心想着难道今天要在这里丢掉小命吗?
看到王思明拉着陶然儿做人质,孙赫武不由又惊又怒,他的额头如同乌云密布的雷霆,他黑着脸咬牙对王思明恶狠狠地说道:“王思明,本王本想成全你,让你留一个全尸,没想到你居然敢让然然做人质,我一定将你凌迟处死!”
王思明脸上变色,看到孙赫武如此紧张陶然儿,并且亲密地称呼她为“然然”,不由心中的疑云更重。
按理来说,陶然儿嫁给了他王思明,在长安的时候,在天下所有人的见证下,他们行了成亲的大礼,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陶然儿是他王思明的夫人,此外,陶然儿与他一起东征,作为东征的军师,一口气攻破了江东二十多个城池,作为东征大军的军师,孙赫武理应该对陶然儿咬牙切齿地痛恨才是。
可是他不但没有痛恨她,反倒对她十分关切,并且在危急时刻,仍然亲密地称呼陶然儿为“然然”。
然然?这样肉麻的称呼,王思明也从来没有这样叫过,简直让人听了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一切的一切,太不合逻辑。
王思明看到孙赫武动怒,整个人黑着脸如同雷公在世,他嘿嘿一笑,对孙赫武不紧不慢地说道:“呵呵,江东王,你越紧张,我越高兴。”这说明什么,说服孙赫武很在乎陶然儿的安危,那么,他协迫陶然儿做人质,这个方法是无比正确的。
虽然他不明白孙赫武为什么如此关切陶然儿,但是他知道,他这样做是对的,一线生机出现在他的眼前,王思明的眼里重新闪现希望。
王思明想到这里,手上用力,陶然儿脖子上寒光闪闪的大刀又紧了紧,她雪白的脖颈上已经被大刀划破了皮,鲜血如同红色的丝线一般,从她的脖子处缓缓流了下来。
陶然儿因为太过震惊,自己感觉不到疼痛。
红色的血流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在灿烂的春日阳光照射下,十分的触目惊心。
孙赫武看到这里,控制不住地紧张万分,他感情用事,失去理智,以为王思明会真的杀害陶然儿!他却浑然忘记了,王思明刚才,面对东征大败的局面,决定自杀之前,却向他央求留陶然儿一个活口,好好照顾陶然儿。
正所谓关心则乱。
孙赫武紧张得面色如雪,一双手无处安放,他着急地看向王思明,又紧张地看了看陶然儿脖子上的伤口,他结结巴巴地对王思明说道:“慢着,好,我放你一条生路,只要你不伤害然然,本王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王思明得意地一笑,看了看大刀下面的陶然儿,在她耳边轻声地说道:“妹妹,看来,这个江东王对你一片情深啊,早知如此,我又何必押上全部身家,跑来东征,其实,我应该安排你出使江东,让你行使美人计不就行了吗?在你的一颦一笑之下,江东就能轻易得手——”
陶然儿听到这样得意又邪恶的话,不由皱了皱眉头,她心中生恨,冷冷地说道:“王思明,我并不爱你,你这样对我,试问,我又怎么可能喜欢上你。”
陶然儿恼怒之下,很想将自己与孙赫武合谋设计欺骗王思明的事情说出来,好让王思明气得发疯。
然而,她却知道言多必失,在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说出来之前,最好的办法是保持沉默。
王思明呢,听到陶然儿如此痛苦失望的话语,他征了一征,片刻的思索之后,王思明嘴巴张了一张,他想向陶然儿解释,然而,他又想到现在绝对不是解释的时候,也许孙赫武看到他向陶然儿解释,知道其实他的内心深深爱着紫烟妹妹,肯定舍不得伤害她,那么,孙赫武又怎么会为他胁迫,他哪里还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这样一想着,王思明便沉默了,他抬起头来,板起一张脸,冷冷地看着紧张失措的孙赫武,对他咧嘴笑了笑,痛快地说道:“好,那么,现在,给我牵一百匹马来。”
没错,他的心中生出希望,虽然东征失败,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活着,那么肯定还有希望,他一定会寻找机会,尽快回到中原,以图东山再起,因此,他要带着陶然儿,还有他的几百个手下逃出去!
孙赫武只好挥了挥手,一杯茶的功夫,一百匹马被牵了过来,它们集体送到了王思明和陶然儿的面前。
中原几百个赤胆忠心的属下,两个人得到一匹马。
陶然儿看到了王思明送给她的千里马照夜白,照夜白也认出了她,立马走到她的面前,挨得她很近,并且用马头亲热地碰着她的衣服。
一匹马都比人有感情,陶然儿不由哭笑不得。
王思明看了陶然儿一眼,对她压低声音说道:“妹妹,不要害怕,这只是权宜之计,我并不是真心想伤害你,一会,我带着你逃出去,只要我王思明活着,我一定护你周全!”
声音不大,却如金石般坚定。
陶然儿装作没听见。
王思明不方便多作解释,他想着眼下是一个机会,等到逃出去之后,有的是时间向陶然儿解释。
因此,王思明又抬起头来,紧了紧陶然儿脖子上的刀,对孙赫武恶狠狠地说道:“你,叫你的手下让开!”
孙赫武又挥挥手,站在孙赫武后面的大军如同潮水一般,自动地分开一条路。
王思明有了几分信心,得意地又命令道:“把城门打开!”
孙赫武只好又挥挥手。
舟山城原本紧闭的城门,在“咣当”的响声中打开了,外面的太阳光射了进来。
王思明的眼睛里发出亮光,城门之外,便是自由的天地,那代表着生命和希望。
他微笑着低下头,对陶然儿叮嘱道:“妹妹,握紧我的手,一会我带着你跃上马背,我们逃出——”
王思明话还没有说完,一支弓箭夹着凌励的劲风,从城门楼顶上对着他射了过来,直中王思明的胸口,没入他的身体。
王思明眼睛睁了一睁,身体如同一座山似的倒了下去。
寒光闪闪的大刀掉在了地上。
陶然儿得救了。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她看着倒在地上的王思明,他的眼睛圆睁着,万万想不到自己是这样的收梢。
孙赫武也急急走到陶然儿的面前,对她关切地问道:“然然,你没事吧。”
陶然儿摇了摇头,对孙赫武说道:“是你的属下在城门楼上射的箭?”
孙赫武得意地点点头,哈哈大笑着,伸出一只手,拉着陶然儿的手摇了摇,对她说道:“然然,如果不是你,与我合谋东征,我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铲除王家势力,哈哈,然然是大功臣。”
孙赫武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的影子一花,然后只见一道白光,陶然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暗叫不好,一看地上,王思明也失去了踪影,身后传来急急的马蹄声。
孙赫武闪电般地转过身去,只见王思明抱着陶然儿坐在马背上,以闪电般的速度奔出舟山城。
原来王思明没有被一箭射死,好奇怪,那支箭明明已经射入了王思明的身体,而且刚好射中心脏?
孙赫武急得直跺脚,他原以为王思明已经死了,没想到是假死,他刚才得意之下,说出了他与陶然儿合谋东征的真相,此时此刻,陶然儿在王思明的手里,她还能活命吗?
想到这里,孙赫武的内心如同大火在燃烧,他黑着脸下命令:“快,给我追!”
陶然儿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在狂风闪电般的速度中,她只知道自己又落入了王思明的手中!
他没有死,刚才在舟山城中,他倒在地上,只是假死。
孙赫武以为王思明死了,急切欣喜之下,说出了所有的计划。
此时此刻,他已经得知了全部真相,他知道她与孙赫武合谋,欺骗他的所有阴谋。
陶然儿想到这里,只觉得整个人仿佛掉入了冰窟窿中,这个时候的王思明,估计一刀一刀将她凌迟而死的心都有了,想到这里,陶然儿只觉得手脚冰凉,恐惧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风驰电掣的速度中,她只觉得春风如同冰冷的刀子一般,在刮着她的皮肤,脖子上的伤口如同烈火灼烧一般,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在旋风一般的速度中,她的身后却是潮水一般的喊杀声,如同暴风骤雨一般的马蹄声,仿佛雷声一般,在震憾着她的神经。
陶然儿知道是孙赫武发现王思明逃跑,带着大军追上来了。
明白了这一点,陶然儿的心中生出一线希望,她向上苍祈祷着,希望老天爷帮助她和孙赫武,让孙赫武追上王思明,然后杀了他,这样,她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正在胡思乱想着,后面的箭族如同暴雨一般向着王思明和他的马射来,陶然儿看到箭族从他们的身后追来,然后闪电般地射到前面去了,在这样如雨一般的箭族下面,王思明就算速度跑得再快,估计也难逃命。
很快,他们两个人就要成为箭靶子了。
陶然儿心想,大概孙赫武看到她陶然儿坐在马背的前面,王思明坐在后面,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地射箭吧。
面对着如雨一般的箭族,王思明在闪电般的速度中,冷笑两声,突然腾出那只完好无损的手,如同举一个洋娃娃般,用力将陶然儿举到半空,陶然儿因为惊吓,尖叫起来。
她在半空中,面色如纸一般苍白,她恐惧地想,王思明将她像挡箭牌一般举在半空,他肯定是对她非常伤心愤怒,所以再也不顾及她的生死了。
在陶然儿几乎要发疯的时候,王思明奇迹般的将她举过头顶,然后扔在了他的身后,在陶然儿闭着眼像一块石子般下落的时候,王思明又奇迹一般的接住了她,将她安排在他的身后的马背上,并且利用魔术般的速度,拿出一根绳子,将他和她绑在了一块。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如同绑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窜在同一根草绳上的鱼儿,后面如雨一般射来的箭停止了。
陶然儿明白过来,刚才王思明也意识到了,因为他将陶然儿放在他的前面,所以孙赫武叫手下射箭,目的是射杀他,救走陶然儿。
所以,危难关头,王思明将陶然儿换了一个位置,将她从马背前面,挪到马背后面,成为了他名副其实的挡箭牌,所以孙赫武投鼠忌器,不敢再射箭了。
看到自己终于安全了,王思明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坐在王思明身后的陶然儿听到王思明的大笑声,只觉得毛骨悚然,寒意从骨子底里升起,让她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起来。
她置身的地方,好像不是马背,而是波涛汹涌的海面。
哈哈哈,哈哈哈,王思明狂笑不己,陶然儿听在耳朵里,只觉得他笑得像狗叫。
照夜白是名副其实的千里马,渐渐的,后面的喊杀声小了,远了,弱了,到最后听不见了。
王思明的力气快要用得差不多了,他的身体像一个空空的面口袋,软垂下来,在马背上东摇西晃,如同秋天的一片树叶,随时都可能从枝头跌落一般,他们的前面是一片茫茫的大海,没有路,但是幸好,追兵已经抛得远远的。
他们难道安全了吗?
但是如果找不到路,孙赫武的军队迟早会追上来。
王思明急得冷汗都出来了,他的面色像死人般惨白,此时此刻,海边的阳光如同月光般惨白,就像冬天阴冷的月光,像雪一般。王思明紧紧地勒着马缰绳,挥动马鞭,像个疯子一样拼命地抽打着千里马照夜白,好像他抽打它,这千里马就会像人一样思考,然后找到一条生路似的。
看到前面茫茫的海水,陶然儿笑了起来,她对王思明说道:“你没路了,孙赫武马上就会追过来。”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呵呵呵。
陶然儿的话音刚落,只听到“啪”的一声,她的脸上已经火辣辣起来,半边脸肿得像馒头一样高,王思明黑着脸对她喝道:“闭嘴!”
陶然儿呆了一呆,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思明,嘴角流出血来。
她想她现在是伤痕累累,离死不远了,脖子上有伤口,嘴角也开始流血。
王思明到底想怎么样折磨她而死,她看着王思明,冷声说道:“你杀了我吧,痛快点!”
他已经知道是她与孙赫武合谋害惨了他,他肯定会杀了她。
王思明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到了这个时候,仍然不相信他会真的打陶然儿似的,他的紫烟妹妹,他从小宠爱的公主。
王思明悲伤地说道:“你们都以为我死了,所以说出了天大的阴谋,可我奇人自有天相,我的心脏一直在左边——”他说完这些话,痛苦地瞪了陶然儿一眼,恶狠狠地用力拔出那支箭。
鲜血像喷泉一般涌了出来,王思明面色苍白如纸,他摇摇晃晃地跳下马,胡乱抓起海边的一把沙子止血,又扯下一块衣袖,胡乱地包扎起来。
陶然儿看到他满身是血的样子,只觉得此时此刻的王思明,简直像一个魔鬼。
王思明已经包扎好,重新翻身上马。他再次将陶然儿与他紧紧地绑在一起。
这个时候,喊杀声又像潮水一般传来,而且声音近了,大了,越来越响,如同地底下面发出的巨大可怕声音,王思明的面色苍白起来,他的嘴唇像含了滚烫的热油,控制不住地哆嗦着。
他拼尽力气,挥动马鞭,使劲抽打着照夜白,马儿受不了疼,拼命地鸣叫起来,陶然儿心疼马,怒道:“你打它做什么,前面是大海,你叫它往哪儿跑?!”
王思明却仿佛没有听见,仍然发疯般的用马鞭抽打着马儿,呵呵,他何尝不知道前面是大海,没有了路,可是他后面也没有退路了,后面是孙赫武的追兵,几十万。如果后退,会比前进还要死得更惨!
王思明的内心一阵痛苦绝望。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他一败涂地,惨死他乡!
然而,突然,照夜白仿佛有了灵性一般,突然朝着右边狂奔过去,王思明呆了一呆,想着这马想自杀吗,带着他们两个一起跳进大海里。
他苦笑一声,闭上眼睛,心想也罢,两人一马一起死在大海里,也比落在孙赫武的手里要痛快。
然而,当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却赫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海水里,停着一只大船,春风轻轻地吹着,那船如同一只巨大的水鸟,在不停地点头。
海上居然有船,真是太神奇了!
王思明是中原人,不会游泳,看到水就有些害怕,可是现在顾不得了,一线生机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挥动马鞭,照夜白仿佛懂得他的心思一般,跳上船板,那船立马开动起来,往海中心驰去。
王思明松了一口气,扭过头来,只见孙赫武的大军已经追到海岸边,黑压压的一大片,可是看着他胜利的逃亡,孙赫武却束手无策,只能望着海面发呆,哈哈哈,哈哈哈,王思明狂笑起来,他成功地逃跑了,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