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李信海在紧张地凝视着王湘竹,期待着他这一番滔滔不绝的浆果家族繁衍理论可以让王湘竹重振对生活的勇气。
果然,王湘竹没有让他失望,她吸了吸鼻子,用手擦去眼里的泪花,对李信海感激地说道:“将军,你说得没错,我会好好生活下去的。”她想着她一定要找到哥哥的尸体,带回长安,与他的脑袋葬在一块,她一定要学好武功,替哥哥报仇,但是武功真的那么容易学吗,据说,练武讲究童子功,要从小练起,她现在已经快二十岁了,还来得及吗?
想到这里,王湘竹的内心又一阵绝望。
李信海不知道王湘竹的内心所想,只听到她说的话,看到她明白过来,不由十分高兴,重新背着她下山,对她说道:“你能这样想,我真是太高兴了!”
因为王湘竹已经同意去江南了,小七带着江南的十多万军队也早就离开了长安,江东的孙赫武到现在仍然没有消息,据探子回报,孙赫武仍然在茫茫的大海上寻找王思明和陶然儿的下落,大哥和大嫂仍然在那个美丽的海岛上悠闲的度着日子,李信海记起陶然儿的嘱托,便决定带着王湘竹到那个小岛上去,与大哥大嫂会合,小七肯定是带着军队和王家的宝藏回长安去了,小七虽然年轻,但是办事稳妥,这一点,李信海十分放心。
因此,两个人下了山,李信海与王湘竹商量了一下,王湘竹女装行走江湖,十分不方便,而且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李信海给她置办了一身男装,王湘竹在客栈换上男装,两个人便骑着马出了城,往江南的方向进发。
在路上走了一天,到了傍晚,李信海带着王湘竹借宿在一间客栈,当准备要两个房间的时候,王湘竹制止了他,对他说道:“一个房间。”
李信海呆了一呆,王湘竹将他拉到一边,对他说道:“我是男儿身打扮,要两个房间,没有必要。”
李信海更加糊涂了,他心想,王姑娘虽然作男装打扮,但是她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啊,所以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一定要两个房间啊,难道她?
一个想法如同夏日闪电一般浮现在他的心头,他不由一阵甜蜜和欢喜,不过,他又立马叫自己打住打住,想着肯定是自己多想了。
不过王湘竹仍然坚定地说道:“我想和你睡一个房间,两张床,你不要多想,因为我,人生地不熟的,我又不会武功,就算睡在你的隔壁,我也害怕——”
她如同秋水般的大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李信海只觉得自己在她的眼光中沦陷下去了。
王湘竹对他轻轻地说道:“你能不能答应?”
李信海还能说什么,自然答应,因此,他便要了一个房间,两个人提了行李进了房间。
刚开始,王湘竹确实没有多作它想,两个人一起吃饭,喝茶,要分别到洗澡的地方洗了澡更了衣,直到夜深人静,两个人在两张床上分头睡下。
夜很安静。
王湘竹却睡不着了,此时此刻,窗外有一弯蛾眉般的新月,不远处,响起李信海熟睡的均匀呼吸声,她却无论如何,没有一丝一毫睡意,她心酸地想着,此时此刻,自己没有了家,已经是一个流浪儿了,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朋友了,她再这样活下去,也只是白白受苦罢了。
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哥哥死了,下人们都跑了,宝库也被江南搬家了,家也没了,王府也回不去了——
两行眼泪从王湘竹的眼睛里流出来,如同两条小河,她心想,李信海叫她活下去,说她可以学到高超的武功,然后找他报仇,可是自从她同意与他回江南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过学武的事情,另外,就算他肯教她武功,她学得会吗,从小到大,三姐妹当中,她是属于最笨的那一个,她肯定天资不行,所以就算有机会学武,学到皓首庞眉,也学不成高超的武功,看来,今生报仇是无望了!
她半坐了起来,月光如水一般,浇了她一头一身,她痛苦地想,家没了,亲人都不在了,如今自己像条流浪猫一样,在流浪,报仇又没有希望,而这一切——
王湘竹想到这里,转过身来,愤恨地看向李信海那边的床,李信海穿着白色的睡衣,正在床上熟睡,对于她,他好像一点警惕之心也没有。
在电光石火间,凝望着熟睡中的李信海的王湘竹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与其等到日后学到高超的武功杀了李信海替哥哥报仇,不如现在走过去,将他暗杀。
这个念头如同夏日闪电一般突然出现在她脑海,就再也没有消失,如同烙印一般刻在她的心上,她一直在想着这个主意,仿佛着了魔一般。
最后她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如同一只猫一般,鬼使神差地朝着李信海的方向走过去,她赤着脚走在地上,再加上身材纤细瘦弱,因此,走过去,悄无声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李信海仍然在熟睡着,他的胸口一起一伏,嘴角甚至带着一点点微笑,王湘竹已经走到他的身边,她站在床沿,低头看着李信海,她心想,他在笑什么呢,自己每天仿佛活在地狱当中,那么痛苦,可是他却很开心。
这样一想着,内心便不再纠结,看到李信海的床头柜处放着一把小刀,她便屏住呼吸,轻轻地拿起小刀,将刀从刀鞘里拔了出来,月光照着锋利的刀身,寒光闪闪。王湘竹屏住呼吸,心想就这样朝着李信海的心口一刀刺下去,她的仇就报了!至于明天,反正李信海死了,她也不想活了,所以不管明天怎么样,总之,只要她一刀刺下去,她就算替哥哥报仇了,这样一想着,王湘竹便一狠心一咬牙,一刀狠狠地朝着李信海的胸口刺了下去。
在刺向李信海胸口的那个瞬间,王湘竹哭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会哭,只觉得眼泪如同倾盆大雨一般落下来。
一颗心仿佛在被人用一只大手使劲地搓揉着,内心的痛苦无法用笔墨形容。
当尖尖的刀口触到李信海的胸口时,他突然醒了,眼睛一睁,看着王湘竹,然后她的刀再也不能刺下去了,他的手握着刀身,鲜血从他的手里流下来,一滴两滴,最后连成一线,急速地下落,那是他的血!
触目惊心。
王湘竹吓得后退一步,李信海握着刀尖半坐了起来。
他十分地震惊,又有几分恐惧和愤怒,他真心实意地待她,这丫头居然半夜暗杀他,真是让人寒心,想着自己对她的感情,他更加觉得可笑起来。
李信海站了起来,他已经从王湘竹的手中夺过了那把刀,王湘竹在吓得连连后退,李信海仍然用手握着刀身,因为愤怒让他用力过猛,所以他的手一直在滴血,这样的情景,在月光下,显得十分可怕。
李信海大眼瞪着王湘竹,因为气愤,一张脸黑如锅底,他对她愤怒地说道:“我那样对你,你居然半夜暗杀我?!”
心太受伤了,仿佛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痛到无法呼吸。
王湘竹在那里摇着头,可是一会,她又点着头,对他板着脸说道:“是,可惜我失手了,我想杀死你,你说让我学武功,再找你报仇,我很笨,我年纪又大,我怎么可能学到高超的武功杀了你,这只是你骗我的鬼话,我不信,所以我刚才暗杀你。可惜失败了,呜呜呜,呜呜呜——”
李信海听了哭笑不得,想这丫头也不是特别笨,她也挺有自知之明,以王湘竹的体质和年龄,她说得确实没错,她就算从今天开始,穷其一生学其武功,估计也成不了一个高手,天天练习,也只是浪费时间和生命。
李信海看着王湘竹,内心仍然很受伤,他的手在滴血,但是他的心也在滴血,相比较而言,他手上的痛苦和心上的痛苦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他想起今天住宿的时候,王湘竹坚持只要一个房间,当时他想到她愿意与他共处一室,一颗心还无限激动欢喜,因为尊重她,就算同住一个房间,他也表现得十分像一个君子,哪怕他的心灵十分地躁动不安,急切地想与她亲近,可是想到她现在处在悲痛当中,男女又授亲不亲,所以一直很君子,没想到,却差一点招来了杀身之祸。
他伤心地问道:“王姑娘,你今天坚持要一个房间,就是为了半夜三更暗杀我?”
他的喉咙仿佛在一瞬间得了严重的喉疾。
王湘竹点了点头,可是听明白李信海的话之后,又立马摇了摇头,她难过地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是睡不着,想着自己学武功无望,突然动了念头。”
哈哈哈,哈哈哈,李信海大笑起来,她的回答真是让他啼笑皆非,以后要是天天在一起,那么,她会不会也会突然动了一个念头要杀死他?
虽然她哥哥不是他亲手杀死的,但是他大哥杀的,与他杀的没有什么区别,他确实是杀她哥哥的仇人,又是搬空她家国库的大恶人,不怪她要杀他。
想着两个人的未来,李信海又一阵难过,这样的深仇大恨,估计永远无法消除,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王湘竹哭着说道:“你不但杀了我哥哥,毁了我的家,抢走了我家的宝物,你还你还你还——”她说到这里,涨红着脸说不出来,最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还毁我清白——”
李信海莫名其妙,想着今天一晚上,我可是十分君子,他不解地问道:“我怎么毁你清白了,你不要冤枉人哪,王姑娘。”
王湘竹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背我抱我脱我的鞋袜与我共骑一马,这不是毁我清白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李信海又大笑起来,他心想我毁你清白只要我娶你为妻就化解了,可是你大哥的仇恨又如何才能化解,如果不化解这深仇大恨,估计两个人永远没有未来可言。
这样一想着,李信海便沉思起来,他的手仍旧握着那刀,所以鲜血仍然在流着,王湘竹站在一旁看得面色苍白,对李信海提醒说道:“你的手,你的手在流血。”
李信海抬起头来,看了王湘竹一眼,月光下面,她关切地看着他,不由心中一阵温暖,这丫头的心,也是不是石头做的,还是在关心他的。
因此,李信海说道:“王姑娘,如果一个人杀了一个好人,那么,他是一个坏人,如果一个人杀了一个大坏人,那么,世上的人会说他是英雄!”
王湘竹呆了一呆。
李信海是一个聪明的男人,他在沉思间,很快地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他对王湘竹问道:“你哥哥,在你的心中,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脸上任何蛛丝马迹的微表情。
王湘竹语塞了,她变得呆呆的,因为内心的不安,她又后退了一步。
李信海对她说道:“如果你这样杀了我,你会不会后悔,因为我是一个好人,你哥哥是一个大坏人。”
“不,不,他是世上最好的哥哥。”王湘竹摇着头,大喊了起来。
“是吗?”李信海突然向前,闪电般的伸出手,扣住了王湘竹的手腕,这丫头再这样一步步后退,后面的烛台就要烧到她的长发了,真是一个笨丫头!
看着她纠结伤心的眼神,李信海微微一笑,对她说道:“看来你对这个问题很迷茫啊,那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很快的,你就会明白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他不等她说话,拉着她的手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