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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的局面,其实也是您设计的?!”不知哪位老臣从人群中颤声问道,苍白虚弱的声音,好似一只野猫在呜咽。
皇唐欢缓缓点头,仿佛是牢房里被撞动的丧钟,场间一时间寂静无声,可所有人耳畔都好似都听到了一声轰鸣,无情的奔雷灌过他们的大脑,所有人本就已经没什么血色的面色唰一声,如看到了自己末日而透出透彻的白。
慕容王尊忍不住苦笑,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轮廓变得好像铡刀坚毅,叹道:“好一个移花接木。”
“您现在杀了他,杀了我们,联邦不也依然会大乱么?”面色狰狞的金王尊则死死地攥紧拳头,低声咆哮。
皇唐欢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她笑起来很好看,清澈的眼睛似乎没有任何的心机和污浊,就像天真无邪,豆蔻年华的姑娘。
不过口中的话语,和她眼中的光彩,截然不同。
“九年前圣土联盟不可以乱,因为内忧一重,外患便来,联盟若是乱成了一锅粥,神风联邦的大军,便会趁虚而入进攻过来,虽然那时候神风联邦也还在南宫蝠的余威中未定,但是比起我们的情况,他们的情况会好很多,不说挥军覆灭我们,至少,我们会丧失大片国土,不再具备与他们鼎立的力量。”
“可是而今不一样了。”
唐欢轻轻抿了抿嘴,这一抿嘴,就如同突然看到了毛绒绒的动物时不由惊喜的普通女孩。她把小手背到身后,望着这些嘴脸在暗光中模糊的群臣,缓声道:“因为宇文拳圣的受伤,并非是朕移花接木,而本就是——朕的暗度陈仓。”
哗——
场间群臣乃至于两位正王一片哗然,全部豁然抬头。
所有人包括两位王尊和皇唐云的身躯,纷纷又往后倒退了些许,好像被巨浪拍到的搁浅的船舶。
唐欢轻轻颤着睫毛点头,道出了一个关乎南北两地,让所有人的神经都霎时之间感觉到好似崩断,所有人的心神都为之巨震的事实:
“圣土联盟和神风联邦有太多不同,但是相同的是,朕和皇徐雪宗有类似的烦恼。所以朕此前与皇徐雪宗暗中有过通信,利益使然,我们达成了共识,所以共同演了一出戏。
皇徐雪宗需要消灭他的内忧,朕也需要消灭朕的内忧,我们彼此都给彼此解决内忧的时间和机会。因为需要,所以这两边同时出台的出戏,便自然而然地成了。”
话音一落,场间群臣具震。
“什么?!”
“怎么可能!”
“你居然和皇徐雪宗……”
几位老臣的口中,喷出了几口浑浊的老血,一片片腐朽的惊呼声与嚎叫声中,大殿内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无法相信,金王朝和汉王朝自古势不两立,在人类联盟分裂之后,依靠两大王朝根基建立地圣土联盟与神风联邦同样势不两立,而到了今朝,联盟出现了一位大逆不道的女性为帝不说,居然,她还与他们有数年恩怨的南国,进行了一次合谋?!
这前所未有的女帝,居然敢做这样与丧权辱国没有区别的事情!这是联邦几百年来即便再昏庸的帝皇都不敢做的事情!
愤懑,狂怒,还有此刻被一这种计谋所害,陷入囹圄的痛苦,狂轰乱炸在每一个人心头,然而依然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皇唐欢听着这些陈腐,并且带着几千年来的人类愚蠢而封闭的声音,不禁嘲讽地笑了起来,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登基九年来所有讽刺场景的浓缩。
她并不觉得生气,甚至看着他们此刻的模样,觉得有几分调皮的快意。
她微微抬起头,平静的语气之中开始流露出淡淡的骄傲情绪,道:“没错,朕与皇徐雪宗联手了。
神玄帝要除掉威胁正王,彻底集权一身,朕也觉得是时候让这座风雨中看似团结实际上早有裂痕的联盟,重新铸造成一块铁板。所以宇文先生与百里寒秋的战斗,是我们南北两位帝皇安排中的事情,所以他们的受伤是预计中的事情,所以实际上他们的伤,并没有你们想得重。”
“噗——”
诛心之语刺在他们腐朽的忠心上,在联盟中德高望重的林央林大人,今日谋反群臣中精神领袖般的人物,猛然喷出了一口污血。
“林大人!”
“林大人!”
老而未朽的身躯,在众臣的簇拥之中,翻到在地。
唐欢淡漠地看了一眼这位对自己阳奉阴违的老臣,心里也觉得无限的薄凉,若非这个局的设计,就连聪明如她也不会想到,这位在她身边提供过许多良策的达成林央,会是反臣之一。
她抬眼转头望着两位王尊,道:“宇文先生并非是被你们的军队阻挠而回不了朝,此时此刻,在万花红的陪同下,他应该已经暗中深入腹地,取了两位王叔军区首长的头颅。”
“什么?!”
金王尊和慕容王尊的身躯同时一震,王族的霸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然而这往日宽敞,今日却仿佛牢笼般狭窄令人窒息的大殿,有着当今联邦中的两位圣境强者存在;这两位本应该分出高下的圣境强者,同时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这样的场面下,即便是他们两为高不可攀的王尊,心中情绪已经渲染到了极致,也不敢有半点反抗的情绪。
大局已定。
皇唐云眼神已经由开始的狂怒,变为了此刻的空白。
空洞的枪管指着自己的脑门,械圣依然一动不动没有开腔,然而却貌似已经在皇唐云的心里钻出一个讽刺不已的黑洞,一双眼皮垂死般不停地颤抖着。
想到宇文化狼因为受伤,不再最巅峰的力量,才让他们心里暗暗策划的夺权大计,直接推到了台面上。在械圣的意思下,他和旧皇派的领袖们派军队阻挠宇文化狼回朝的时间,而一边,则挥军杀入了没有宇文化狼而空虚的皇宫。
此时此刻他终于穿上这身筹备了多年的龙袍,也终于以他渴望的身份站到了太和殿内,可是,他却依然坐不上这皇位。
他回头望着就在身后帝王台上的龙椅,一滴眼泪夺眶而出。
九年了,足足九年了!
自己并不是距离希望只差一步,而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希望!
这一切好讽刺。
自己的人生,好讽刺。
身穿皇袍的皇唐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无声地大哭起来。
群臣面如死灰,完全没有了刚才时候的喜悦光彩。
此时的一切,是没有人敢相信的事实,然而,这就是事实本身。
皇唐欢清澈的眸子里面,好像没有半点杀意,但是却又比任何充满了杀意的眼神,都要让人心寒与冰冷。
“今日,宫城内,血流成河。”皇唐欢缓缓摇头,也不知是在感伤,还是在欣喜,不知只是在感叹自己身处的这座皇城,还是连同南方敌对联邦的那一座皇城一起。
……
……
皇唐欢沉默地走出了太和殿,来到了她最喜欢的万花园,站到了池塘旁。
皇宫里今夜随地可见死尸和鲜血,不过万花园还维持着平静和祥和,满是醉人的花香味。
梅花落完,桃花开,阳春三月,满园都是映人脸红的桃色,她这张俏脸之上,也带上了真正少女那般年纪才会出现并且诱人的羞红。
今晚皇宫里发生了巨大震动,联盟的百姓不知多少人会为之苍白脸色,彻夜难安,带来的震动也不知道还需要花多少年的时间才能完全抹平,这将是创世纪的一夜,但是在她的眼里,却不过是她预料之中的一盘棋而已。
这盘棋在她这颗心脏里策划了好多好多年,真正实现之后,并没有任何欣喜和愉悦,甚至都没有太过明显的波澜,只有一份淡淡的感慨。
十二年前先帝驾崩之后,他们手足便开始明争暗斗,各布棋局,互相残杀,这么多年来,她是其中最冷酷的一个。刀气刀落,枪开枪合,到最后,她就剩下一个哥哥。
然而今夜之后,她唯一的哥哥也结束了自己仅存的价值,而命散黄泉。
她看着池水中自己黑色的孤单倒影。
朕,今夜之后,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械圣陈梦雨,微垂着头走到了她的身旁。
这些年下来,敢这样直接站到她身旁的人越来越少,但是械师毫无疑问是其中一个。
他的身上没有半点杀气,也看不到半点鲜血,略圆的脸上也没有任何与屠杀挂钩的神色,但是唐欢清楚,他刚才,终究了朝中无数重臣的性命。
皇宫外原本隐约还听得到零星的嘶喊,也慢慢地完全平息。
这一处南北同时上演的大戏,彻底画上了句号。
“喝么?”械圣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金属的酒杯,而酒杯杯口不断地自动旋转着,香浓的佳酿,就慢慢顺着杯中沟槽的缝隙,涌入杯中,不多不少,刚好半杯。
唐欢摇摇头。
“我需要他们死,以儆效尤,位置的空缺,我早物色了人选填补,损失会降到最低。”唐欢侧头看了一眼这位与她之间,因为她要求的关系,已经有十来年没有见面的老朋友,轻声解释道。
她没有用“朕”这个称呼,她实际上并不喜欢这个称呼,所以在她真正的友人面前,她都不用这个称呼,而她的友人们也很清楚,她就像讨厌皇唐这个皇室复姓,只准许他们叫她唐欢一样,讨厌这些腐朽的繁缛。
“你不用解释给我听。”陈梦雨也背负起了双手,但是头却是垂着,恭敬之中,还有一份这些年多年不见,没有半点浅薄反而越发浓厚的爱慕。
两人之间有股岁月产生的淡淡陌生,不过这一切又在被携带这盎然春机而来的晚风,慢慢吹化。
唐欢心情愉悦地笑了笑,抬头望着星空,算了算,问道:“多少年没见了?十一年?”
陈梦雨头微微抬了抬,“十一个年三个月又三天前,你让我到皇唐云身边,扶持他。”
“你倒是记得清楚。”
“我一直都记得,每一天。”
唐欢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着面前这一池好像黑色晶片,反射着天空皓月明星的池水,轻声道:“我很感谢你。”
陈梦雨眉毛轻轻地耷拉了一分,“你……不用感谢我。”
唐欢摇头,固执道:“要感谢的。
我呢,知道你喜欢我,你觉得为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是这是你的想法,我就是觉得,我想谢谢你。”
心思被她赤裸裸地戳穿,陈梦雨却并没有羞恼,因为这本就是他们彼此很多年前就清楚的情愫。十多年后,听着她这平常,这没有丝毫帝皇霸气,而是和当年一样可爱和亲近的话语,心里那份对她的思念以及爱慕,便成了没有半分遗憾和失落的笑意,荡漾在了他常人判断中根本不知笑为何表情的械圣的脸上。
“但是你也该知道,在没有做完父皇希望我做完的事情前,我不可能会喜欢上什么人,对你也一样。你……是对我很好的朋友,我会一直记得。”
陈梦雨的脸上,略微怔了怔,旋即,是一抹断肠人的暗暗难过。
好像恋花蝶,枯萎时的颜色。
“我……明白。”
唐欢不知所措地揉了揉手指,半响后才低着脑袋道:“对不起。”
陈梦雨眨眨眼,学着十多年前的样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你还是十二年前的你,我,也还是十二年前的我。
……
……
唐欢回了寝宫。
械圣陈梦雨并没有离开这片桃林,而是看着这片桃林在失神。
六年前他偶然碰到了万花红,万花红告诉他,当一个女人拒绝一个男人的时候,无论是任何的理由,实际都只是她不喜欢他而已。
不过,那又怎样?
“你不喜欢我,我也愿意一直喜欢你。”陈梦雨微微轻轻笑了笑,甜甜的,好像吃了蜜糖。
这位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神秘莫测的械圣,此时脸上的笑容却是这么简单,他心满意足地转身,一片片紫色的金属,好像从他的身体中生长出来一样,覆盖了他全身上下。
随后他的身影,缓缓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