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准确地说是十四年前,皇城一役,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依靠个人力量险些覆灭了整个政府的战斗,最终还是以联邦政府的胜利画上了句点,那次战斗里,神玄帝付出惨烈的代价,把一切能动用的资源和力量近乎都砸了进来,惊险地战胜了南宫蝠。
当时的他满身是血的看着皇城西边落下的夕阳,以为两颗太阳都将永恒在自己头顶,又如何能想到,十四年后的今天,他们会再度见面,并且他还是和十四年前一样,在他庞大的阴影下面临死亡的恐惧,面临几百年皇徐政府崩塌毁灭的危机。
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很不喜欢,尤其是他堂堂帝皇之躯,居然被南宫蝠玄卡力量产生出的一小块黑色沼泽所直接限制了脚步,对他这种极度自负的帝皇而言,是莫大的屈辱,不过他的神情依然保持着平静,为帝多年最擅长的伪装,此刻充分保留着他帝皇的体面。
“击败我。”南宫蝠呢喃一遍这三个字,微微翘起了脑袋,似是觉得这三个字很熟悉,又很陌生。
南宫蝠已经回到了圣境,现在的他,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天下无敌,谁也不知道再给他几年,是不是天神给世界所封锁的结界,也将被他打碎,从而遁入虚空背后三千世界。
击败他这三个字,现在说起来确实显得可笑不已。
“我对于这个世界,其实没有敌意,也没有什么喜欢的感觉,对我来说,这仅仅只是一块土地。
年轻的时候,这个世界存在比我强大的人,所以我会不断努力,去击败他们,可等到这些人统统被我抛到身后的时候,这个世界之于我,也已经没了意义。”南宫蝠忽然平缓地说道。
没人能想到他们之间的见面,会维持这么长时间的平静,也没人能够想到,大魔王南宫蝠,面对这位毁了自己人生的皇帝,会是如此的平静。
他侧过头看着这位别人眼中不可一世,在他眼中只不过如同是桌面游戏的把控者的帝皇,目光似在看某只蝼蚁,认认真真地问道:“我从来没想过动摇你的统治,因为在我眼里,人间也早已经不过是游戏,尔等也只是飞蝗虫蚁,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却要赶尽杀绝?”
神玄帝也微微抬起了头,缓声说出了四个让寒续的身体都忍不住感到颤栗,感到那股霸道而冷酷无情的帝皇之威,从脚底汹涌到发梢的字:
“朕不允许。”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这个世界上有人比我强,我不允许这个世界上比我更强的人,却不能成为我的下属,我不允许足以以威胁我统治的人安然存活在世上,我不允许任何人有觊觎我皇位的可能。
神玄帝做事,目标在远方,所做所为的原因,一向很简单。
神玄帝的眉头又渐渐地皱了下来,变成了一个川字,浑身的元气开始暴涨,他的龙袍表面出现了一道道金黄色的电光,整个大地都在往上凸隆,身躯表面的电光统统和周遭的雨线一样下落,轰击向脚下的黑色沼泽。
黑色的沼泽破碎,他脚步才得以往前迈出。
他没有发疯一样冲向那个三百前年前给人类带来希望,三百年后的今天对他而言代表希望的天坑,因为他知道南宫蝠既然能拦下他第一次,就能拦下他第二次,不击败他,自己没可能完成摄魂。
神玄帝手往后一挥,和两个人都有一定纠葛的寒续便被扔了出去,在积水横溢的草地上皮球一样翻滚弹射,最终“轰”的一声砸在了林边一面岩石之上。
强横的身躯没有因为这样的撞击而扩大伤势,但是铁山给他的剑伤还是让他无法爬起身来,他努力地抹开眼睛前的泥水,抬起头便看到,神玄帝身上金光奔涌,天空之上雷云撕裂,一股奔雷轰破天空,劈在了神玄帝的面前。
雷霆缭绕之中,霆钧剑凝现在了他的面前。
神玄帝手穿过雷电,将霆钧握在手中,剑身上狂暴的电光变得更加狂暴,天空之中也顷刻成百上千的雷霆奔滚,整个人间已经遁入了魔境。
一只只妖岩蝙蝠被雷霆劈中,惨叫着混着暴雨从空中落下,砸在岛屿被泡得松软的土地。
神玄帝薄唇微启,没有话音,而是深吸了口气。
南宫蝠云淡风轻地凝望着他。
手轻轻一掸雨线,几条黑色的丝线,便在他的手侧浮现,组合成了一个小长方形的边框,而后那张“虚无”玄卡,凝实而出。
南宫蝠轻轻摇了摇头,“你不允许,只是,你够不够资格?”
神玄帝没有回话,手中的霆钧剑微微侧转,一声轻微的嗡鸣之后,他的身影便朝前掠出。
寒续只看到这位帝皇动身的刹那举剑向天,然后天空当中便有一股异常磅礴的电光劈砍而过,神玄帝的金黄急掠的身影快得仿佛是一道电光,顷刻掠过二人之间本就短促的距离,环绕在了南宫蝠漆黑的身影外。
环绕只形成了一个半圈,金色的电流头端浮现出神玄帝的半身,神玄帝手中的霆钧剑带着狂暴的雷电,劈向南宫蝠的脖颈。
南宫蝠的脸色仍然没有任何的变化,身侧的黑色玄卡亮起了,又是几根黑色的线条蜘蛛网一样交叉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侧,拦截在了神玄帝的剑前。
嗡——
剑劈在这黑色蛛网上,发出格外刺耳的嗡鸣声,而剑光上的雷霆则在蛛网凹陷下去的弧度之中弹射开来,织成了一片电海,轰向林地。
哗啦——
寒续脑袋本能地埋下,金黄色的电光从本就匍匐在地的他上方两米高肆虐而过,而这片森林里的树木,则纷纷哗哗断裂,朝着外侧倒飞,每一片树叶则都从树枝上脱离,飞向天空,又在雨珠的撞击下,重重地摔向地面。
神玄帝的脚狠狠地踏在地面,圣境强者的力量在这等微小的动作之中也能产生出恐怖的力量,恐怖不在于狂暴威势的产生,而在于他如此沉重地跺地,地面上的泥沙却没有任何一点受到压力的痕迹。
神玄帝的身影有若转向后飚射而出的战机,变成残线豁然滑向了侧方,身影和剑上携带的电光将空间和地面塞满了闪烁的雷霆。
而南宫蝠催动玄卡产生出来的一股黑色线条,则在下个刹那撕裂了他刚才所在的空间。
空间碎片哗啦啦围绕着线条散布,宛若激流中悬浮的冰片,不受控制地翻滚着。
黑线没有伤害到神玄帝,则笔直地射往了天空,天空中滚滚铅云刹那被撕裂,那处响起了一声雷声,震耳之声让人产生了那处天空已经炸裂的错觉。
巅峰强者之间的生死之战一照面便是毫不留情地出手,而这等与死亡之间照面而过之后,神玄帝没有丝毫地停留,刹那之间再度动身,这一次身影再度偏移了十米,他的身影刚刚离开,又是一道黑色的线条掠过,这一次遭殃的不再是天空,而是他身后那座低矮的山丘。
被黑色的线条洞穿,山丘没有炸裂,也没有崩塌,而是有墨水一样黑色物质从黑线洞穿的孔径处飞速蔓延而出,顷刻便覆盖了整座山体的每一寸平面,以及上面的每一棵植株,而后整座山体凭空消失。
神玄帝的霆钧剑则怒然刺向了地面。
大地往前隆了起来,还有透射出地皮的电光,使之看似如有雷电巨龙在地下翻涌,整个岛屿都在颤抖,如有地震来临,岛屿边域对于南宫蝠的到来,不知是该冲入岛中护驾,还是该继续守卫在岛屿边沿的诸位军人,甚至其中不少人都摔倒在地。
……南宫蝠的手掌对向地面,五道黑色的光点出现在他的手指指肚上,这在地下掠来的狂雷便刹那间被遏止,然后黑色的光华从中透射出来,仿佛一头无形的饕餮,将所有的雷电都吞噬得一干二净。
轰——
天空之上这才响起了轰鸣,南宫蝠恍然抬头,看到一道笔直得仿佛是一柄剑的巨雷,从空中落下,劈向他的头盖骨。
神玄帝这一剑乃是声东击西的一剑,地下的雷电是幌子,天空坠下的奔雷才是这一剑核心奥义。
南宫蝠的脸色有了第一次变化,两道始终平静地卧于眼睛上方的眉毛,缓缓地下坠,两段斜指天空。
轰——
狂雷轰在了他所在的位置。
奔涌出来的雷光,刹那间吞没了整个岛屿!
寒续拼着重伤的身躯启动出自己的玄卡,寻冰月给他的化灵卡启动,团花树茂盛生长开来,只要元气不绝便不会死亡的团花树生生不息,帮助她躲过了肆虐开的狂暴雷电将自己撕裂的命运。
岛屿上的其余军人则没有那么好运,他们不少人都没有在前一秒的摇晃中爬起身,下一秒就在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的瞬间里,被雷电完全吞没,被雷霆化为了一片焦黑。
雷电没有肆虐太久,天空的雨丝便在半空中变成了纯黑色,雨丝坠落下来,把放肆闪烁的雷霆缓缓消解,在岛屿地表,形成了一片淡淡的虚黑。
南宫蝠的身影,则已经消失不见。
一团墨黑色从神玄帝的身后浮现,快速形成了一个旋转的黑洞,神玄帝的双瞳骤然缩拢,头虽然没有回转,手指却从前方猛然敲在了霆钧剑的剑尖处,霆钧剑后挑而起,脱手而出,带着奔雷轰鸣怒然刺向后方!
霆钧剑轻而易举地没入了黑洞之中。
在神玄帝的前方,又一面黑洞缓缓旋转着出现。
正面面对虚无玄卡恐怖的吞噬之力,神玄帝的身躯每一个毛孔都缩拢到了极限,在黑洞正中央有个仿若实质的微小圆球,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注目看去,却似乎能看到整个浩瀚的宇宙。
这个刹那神玄帝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如此强大。
而危险的气息,也在这面黑洞之中穿透出来。
呼——
出现的是他的霆钧剑,被身后黑洞吞噬的霆钧剑,从身前的黑洞出现,黑洞内里本就一片虚无,所有剑威没有丝毫减弱,而这狂暴的剑威,便刺向了他的心脏。
神玄帝的手掌拦在自己面前,一道道细微的电光暴躁地出现,仿佛一双双护驾的手,试图阻拦这把帝王的佩剑伤害他们的天子,然而本就是为了对付南宫蝠,任何一次出手都没有手下留情,这击出的剑也到了他所无力阻拦的程度。
神玄帝的手狠狠地抓在剑上,殷红的鲜血从他的手心溢流,剑身猛然减速,可还是听到噗嗤一声轻响,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神玄帝威严的面容崩塌,苍白和憔悴,几乎是一瞬间就爬满了他的脸,他骄傲的身躯,毫无骨气地跪倒下来。
两面黑洞缓缓消散,而黑色的浓雾之中,南宫蝠的身影,渐渐凝现。
南宫蝠低头凝望着跪倒在自己帝皇,眉梢上刚才出现的郑重,也一划而过。
势均力敌的战斗才会声势浩大,这实力悬殊地对局,就算其中一方是在殊死一搏,也是显得分外可悲罢了。
在雷电中破烂的团花树缓缓消散,寒续在一团绿色的荧粒飞舞之中凝现而出,望着前方一跪一战的二位男子,不禁抿紧了嘴唇。
他知道南宫蝠的强大,但是没有想到,黑虎山一战时,圣后惨败于手的帝皇,面对他,居然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经重伤跪地。
“你没资格。”南宫蝠回想着神玄帝刚才所说的话,缓缓摇头。
他抬起自己的手指,点向了神玄帝的脑门。
该说的话从一开始出现就已经说完,这杀害自己妻子,又让自己沉睡十多年的男人,已经没有活在这个世界的必要。
寒续死死屏住了呼吸,等待死亡时刻,降临在神玄帝身上。
然而南宫蝠的手指也顿在了半空,因为一道剑意,忽然从空中出现,然后以恐怖难匹的速度,刺向他的头顶。
“独孤剑圣?”南宫蝠很快便回想起了这道剑意主人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