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一个人的电影,属于所有人的电影。”
一个观众以这样的题目为《跳舞的小象》写了影评。
“即使这个电影在国外拿了奖,大概老外也没有看懂这个电影反暴力之外的东西,在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因为经济发展的太过迅猛,很多细节变得粗糙和无所谓……身为母亲,我在看完电影之后自我反省,发现我不能坦然地说我不曾对我的孩子倾泻过自己的负面情绪,也不能说那些负面的情绪没有对孩子造成影响。
幸好我能说我爱他,这是我的孩子与林秋之间最大的区别,一个爱着孩子的母亲愿意去反思和改正,而林秋……在电影里,我们所有人都能看见自己的影子,每个人都在忏悔自己的罪孽……”
明明是关于一个电影的评论,最后成了社会问题的讨论,这位感性的母亲写到最后显然已经忘了自己要说的原本是个电影,她说了很多她和自己孩子的日常生活,在这些絮语的后面是林秋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爱。
当然也有人说这个电影没有精美的剧本结构和复杂的人物关系,完全是一个人的串线式表演,如果不是池迟的演技确实是让人惊叹的出色,完全不会让人感到乏味,这个电影也就只能沦为一个可怜的院线弃儿,根本没有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机会。
这条评论的下面是一群池迟的粉丝在刷屏。
“所以,我吃拿了影后啊~”
唔,他们说的如此有道理,竟然让博主都没法反驳,只能任由一群粉丝在下面夸完了她们的“吃吃”之后再卖起了《申九》的安利。
在电影上映的第十天,《跳舞的小象》票房突破了两亿,无数人泪洒影院之后又不由自主地再看一遍,在某种让人窒息的痛苦中,去思考自己的生活,包括过去,也包括未来。
“池迟表现得太自然了,她演的林秋就像是一个生活在我们身边的高中生,让人喜欢、让人同情,又觉得同情本身就是对她的不尊重。其实她只要一点光明就一定能走出来,可是她什么都拿不到,除了伤害。”
方十一在自己的微博里写了这段话,在看完了电影之后她回到剧组抱着池迟痛哭了一场。
池迟还以为她的家里出事了,听说她是看了自己演的电影,只能无奈地苦笑。
“活着的人得往前看,死去的人……才能安心。”
女孩儿垂着眼睛这么对方十一说着,她是想安慰她,却又想到了真正死去的林秋。心思敏感的编剧小姐依然沉浸在电影的情绪中难以自拔,听见了一个死字,再次嚎啕了起来。
也是在这一天,电影院外面一家三口抱头痛哭的画面被一个网友拍下上传到了网上。
“一看就知道是看了《跳舞的小象》。”
“我爹看了也哭了,唉,跟我聊天到半夜,说后悔当年打我,老子都忘了好吧!老子皮糙肉厚!老子男儿有泪不轻弹……想起来我眼圈又红了。”
“那么好的女孩儿就那么死了,我一出电影院立刻去搜池迟的照片看,心才不那么疼了。”
……
大众讨论的热度不减,电影的票房也一直没有下滑,反而在暑假陆续开始之后又有了上扬。
甚至有家长带着自己的孩子去看这个电影,指着屏幕上林秋遭遇的一切对自己的孩子说:“这些都是伤害,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意愿,只要做出了这样的行为都是伤害你,在肉体上殴打你,在精神上孤立你,漠视你,这样的人你离他们越远越好,知道么?!不要去期望他们对你有善意,他们就是伤害你的人,哪怕将来我们这么对你,我们也都是错的。”
下映之后,《跳舞的小象》成了国内反家暴反校园暴力反冷暴力的经典电影,在很多特殊的日子里,被人们无数次地反复观看。
它成了一个浸透了眼泪的雕像,其中包含着一个闪光的灵魂,和一个传奇影后的惊人表演。
林秋的墓前常有不知名的人送去鲜花,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同情,年复一年,未再断绝。
甚至有一年清明,一个女孩子把一张舞蹈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放在了她的墓前。
“当年……那个名额最后给了我,现在我也是个舞蹈老师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给你当个好老师。”
当然,那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在小象票房刚过两亿的那天,荆涛出其不意地请了封烁一起喝酒。
第107章 醉酒
荆涛把喝酒的地方选在了自己位于京城的一处豪宅里,位置就在某个高档公寓的顶层,还带着露天花园。
荆涛有个圈儿里人都知道的嗜好——收集木雕,他的家里摆满了奇形怪状的木雕,有一些直接被他当成了家具使用。
比如那个沿着横跨着半个客厅的抽象雄鹰状木雕,从沙发的后边一直向斜上方延伸,就充当了荆涛的酒柜兼吧台。
一堆各种名目的外国好酒层层地摆在木雕上,灯光从上方照下来,酒瓶将光线折射得支离。
穿着铁蓝色休闲装的封烁站在酒柜旁边,把玩着手上一个猴头的木雕摆件。
“金丝楠木雕的小东西,别人说是明代的。”没有从酒柜上挑一瓶好酒,拎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两瓶简装二锅头,荆涛对封烁介绍着自己的收藏。
“这地儿我不常来,东西也就不多,你随便看看,看好了什么就拿什么。”
年轻男人放下手上昂贵的木雕,转身看着那位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成名的影帝。
“荆老师您太客气了。”
对于荆涛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能让封烁这样还没站稳脚跟的“人气偶像”喊一声老师,那绝对是对封烁的抬举了。
“叫什么老师啊?”男人把酒放在一边,脱下了身上的黑色衬衣,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棉背心,完全没有遮挡住他健美的肌肉线条。
“来我这儿喝酒,叫我一声老哥就成了,来,坐下。”
说着,他自己先“咣当”一声坐在了沙发上。
封烁面带微笑走到沙发旁坐下了,心里却并不平静。
荆涛做的事情一直出乎他的意料,比如当初打架传闻之后他拖着不肯澄清,又在第二天全面配合剧组的澄清宣传,并且当众夸奖自己敬业,比如他现在明摆着是在对自己释放着善意——这样的善意只会让封烁心生警惕,毕竟对方付出的代价越大,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越多。
荆涛并不把封烁客气之下带着的疏离放在心上,他连着打开了两瓶二锅头,把一瓶直接放在了封烁的面前。
“我助理一会儿还会送小菜过来,油炸花生米,拍黄瓜拌猪头肉,二锅头配爆肚儿才地道,可惜那爆肚儿送我这来肯定不如在店里好吃,我爱去的店大师傅今天还请不出来,不然咱们让他到这给咱们做着现吃,赶着刚出锅的那几秒,那才舒坦。”
一边说着话,他拿起自己的酒瓶儿碰了一下封烁的。
封烁只能拿起酒瓶,估摸着荆涛喝下去的份量自己也灌了一口。
高度酒的辛辣从嗓子眼儿一直滑到了胃里,封烁长出了一口气,稍微缓解了一点那种酒精带来的灼热感。
看到封烁这么爷们儿地喝酒,荆涛哈哈大笑:“行啊,是个汉子,我就喜欢这么喝酒,喝两口,吃两口菜,那才有滋有味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天天去泡什么酒吧,端着一杯酒守着十个姑娘聊天,酒喝完了,姑娘都走光了,有什么意思?”
这么说着,他又跟封烁碰了一下酒瓶子。
“我今天找你来喝酒,第一个事儿,是要跟你赔罪,当初那群媒体乱说,我非要拖到事情闹大,确实是故意的,这件事儿是老哥不对,老哥自罚半瓶。”
56°的简装二锅头,一瓶就是五百毫升,自罚半瓶那是半斤高度白酒,一口闷了半斤白酒,躺着进医院的可能性真的不小。
所以封烁赶紧拦下了荆涛的动作,对他说:“您不用这么客气,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怎么不是大事儿?谁说不是大事儿。”
荆涛抬手收了一下自己的背心带子,这个动作更加突出了他健美的肩部肌肉,两口酒下去,他的身上已经出了一身薄汗,在灯光下,显得他的皮肤都在发亮。
完全不像一个马上就要六十岁的男人。
他说出来的话也不像是个在普遍意义上来说应该已经退休的男人。
“你知道么,为了你的事儿,安澜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这对我来说,就是天大的事儿。”
在这个国家不认识荆涛的不多,真正了解他的人也是真的太少,他当年卖相奇佳演技精湛,迷倒了整整一代人,在和安澜的事情爆出来之前,人们都以为他是个有点才气也有点傲气的普通男演员,就像现在,多少人以为荆涛风度翩翩、衣冠楚楚。
只要荆涛愿意去装,就没人知道他是个疯疯癫癫痴痴狂狂的家伙,现在,显然,他完全没有伪装自己的本性。
提到安澜的名字,他的双眼都在发亮。
有些人,命中注定了是彼此的魔障,一旦遇见就是彼此的缘和孽,彼此成就,彼此打磨……却只缺一个彼此都认可的结局。
一如荆涛和安澜。
封烁的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握住酒瓶的瓶口处,双手在上面轻弹了两下,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给荆涛怎样的回应。
显然,今天对方把自己叫来,是为了安澜的事儿。
“九年了,上次她给我打电话是九年以前了,上次是为了谁来着……哦,为了柳亭心,柳亭心演电影的时候得罪了人,那人正好是我朋友,我就死卡着我朋友把小事儿变大事儿,然后逼着安澜给我打电话,我等了四天,她打了。”
那个人啊,心又硬又软,对自己狠,对他荆涛狠,唯有那些身上带着她影子的女孩儿们,她无论如何都心狠不起来。
上次柳亭心面临被封杀的局面,她还扛了整整四天,没办法了才找自己。这次自己的手段简单粗暴,就一个晚上她就给自己打电话了,说白了,为的根本不是眼前这个小白脸,而是为了那个马上要去国外拿奖的小丫头。
那个瘦瘦高高,看起来又青涩又老成的小丫头,和安澜哪里像了?值得她那么小心地护着,除了演技确实跟她的年龄反差很大之外,也没什么了不起啊。
酒瓶子们又碰了一下,荆涛拎着酒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两口,根本不在乎封烁有没有再喝。
荆涛的助理悄无声息地开门,在他身后,有个人拎着一个巨大的保温箱,几样下酒的小菜都装在了精美的盘子里,装在盘子里一路送来都没有丝毫影响卖相。
那个仰头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随便挥挥手,他的助理把几样菜摆在了茶几上,又带着人出去了。
“酒都喝了一半儿了,菜才来,唉,有时候一些事情就是早了晚了,就不对劲儿了。我当年要是没结婚就遇见了她,现在肯定不是这样儿,我能死死地守着她……”
封烁没说话,抬手喝了一口酒。
时间这个东西最是琢磨不定,以前听人们说缘分,说缘定三生,说有缘无分,真到了自己的身上才明白这其中的可笑和无奈。
“当年,我和安澜两个认识的时候,我已经娶了我太太,我老师的女儿,要说感情,是真没有,要说责任,我是真的甩不脱……安澜她呢,青涩像是一朵茉莉花,热情像是个小太阳。”
男人看着自己房子的天花板,实木雕琢的纹饰悬在上头,是个有点滑稽的胖老虎。
“我们演得是情侣,拍摄的环境远没有现在舒服,你看你拍戏的时候还带着两个助理一个保镖忙前忙后的,我那时候拍戏自己一个人拎着包就走了,小山坳里面,连个能看电视的地儿都没有,报纸也看不着……我只有她,她也只有我。”
后来他们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想掺一脚,那些给自己打电话劝自己的朋友、亲戚、老师还有同学,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能在马路上跟自己说自己不能辜负自己的老婆……
“一些人最爱看别人情情爱爱,然后呢,还要指手画脚,管他们屁事。”
荆涛又喝了一口酒,突然想起来,自己旁边还坐着一个年轻的晚辈。
“你知道我找你来干嘛么?”
封烁轻轻摇摇头。
“第一件事儿我已经说了,第二件事儿……我帮你追那个小丫头怎么样?”
看着封烁惊诧的表情,荆涛“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年轻人的表现真是太有趣了,他笑到拍桌子,也笑到差点呛到了自己。
“你不是也快三十了?”轻咳了两声缓过劲儿来,他摆摆手拒绝了封烁的帮助,“跟个孩子似的,说你喜欢他你还脸红,哈哈哈,这可不行,女人可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你啊,要主动,多读读《三十六计》,什么暗度陈仓,什么围点打援都用上,她那么大的小姑娘,上手难不到哪里去,实在不行,我把的戏都给截了,让她空窗上一年,你这个长得帅又有钱现在又如日中天的什么偶像去帮她一把,我不信她不动心……”
荆涛滔滔不绝地说着,好像池迟已经是封烁的掌中之物,只要他这位在娱乐圈里呼风唤雨的大拿动一下手段,就能把池迟送到封烁的怀里。
什么不想、不愿、不能靠近的灵魂,哪有那么多的“不”,他都要变成可以,这很难么?
“刚刚……”
坐在沙发一侧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开口,语调比他方才要高亢一点。
“您说无数人……对别人的感情指手画脚……”
他说了这一句,荆涛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我也不过是个指手画脚的俗人?”
荆涛揪了一颗花生米扔进了自己的嘴里,站起身,伴着酒把花生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