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已经开始拥堵,地铁站也有许多推着行李箱的人,或许是回家,或许是旅游。
乔麦夹在人群中,按部就班地回到出租屋,路上经过快餐店,顺便打包了一份盒饭。
推门进屋,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室友各自都有出行计划,接下来的假期她独自在家。
没有其他人,倒是难得的轻松自在。
乔麦罕见地把茶几清理了一番,表面用酒精湿巾擦干净,然后坐到沙发打开电视,盒饭放茶几上,就着美剧吃饭。
吃完把餐盒扔进厨房垃圾桶,她到阳台上透口气。
日暮西沉,夕阳最后的余晖正被黑暗吞噬,锈金色光线落到她脸上,有几分油画的感觉。
乔麦安静地望着远处。渐渐地,那点光从她脸上褪去,太阳彻底落山。
再站了会儿,她返身回到屋内,拿了换洗衣物去洗澡,很久没用的去角质磨砂膏,身体乳和电动脱毛仪也被她翻了出来。
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一遍,多余的毛发处理掉,肘关节膝盖脚后跟等容易产生角质的区域也好好地搓洗干净,然后她裹着浴巾出来,回卧室吹头发。
等一切收拾妥当,换好睡衣,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乔麦拿过手机靠到床头,发现有好几条微信,都是祝她中秋节快乐的,只有一条来自爸爸。
[明天中秋,还是给你妈打个电话。]
乔麦望着那行字,脸色瞬间黯淡下来。
她和她妈已经一年多没有说过话了。小时候乔麦就察觉妈妈好像不太喜欢自己,长大些才得知原因。
原来妈妈一直想生个男孩儿,而她是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
外婆告诉她当年她妈怀孕的时候,就是找大仙推算过日子的,贴了不少香火钱,以为十拿九稳,谁曾想生下来竟然不是个带把儿的。
她妈郁闷得不行,母乳只喂了一个多月就不想喂了,把乔麦扔给外婆。
过一年她妈又怀了一个。那时计划生育,生二胎是违规,要罚款的。可她妈宁可冒着被罚款的风险也要生个儿子。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二胎因为意外流产了,她妈也因此很难再受孕。
这些年,乔麦妈对乔麦虽然没有动辄打骂,虐待,遗弃,还是让女儿吃饱穿暖,但也没有过温情的时刻,连一个拥抱都吝啬给予。
正因为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乔麦才一直循规蹈矩,做个乖孩子。
她念书努力,成绩比班上不少男生都要好,也从不逃学,不惹是生非,希望有一天妈妈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然而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让她觉得,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或许她妈只是在法律的框架内养活她,而没有真正意义地爱过她。要不是遗弃犯法,可能她早就死在不知道哪个街头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乔麦点进和爸爸的微信对话框,回复:[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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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当天。北城西郊别墅。
一辆劳斯莱斯幻影顺着车道行驶至别墅正门,陆之和下车,视线从门前停着的一排车依次滑过。
此时七点不到,晚霞染红天际,落日的余晖穿透空气洒在那排锃亮的豪车上。
从左往右,依次是大舅,小舅,他妈妈,还有姐姐秦晚的车。
弟弟秦桉还未到,看样子又是最后一个。
陆之和深吸口气,抬腿迈上台阶,朝别墅里走。今日中秋,照例全家人聚在外公家吃饭。
客厅里,老爷子坐沙发中央,秦晚和丈夫厉泽宸坐老爷子左手边,陆之和妈妈秦思澜坐老爷子右手边,两个舅舅跟舅妈坐两侧沙发。
陆之和走过去,依次跟外公和几个长辈打招呼。
秦思澜半开玩笑地埋怨了句:“怎么来这么晚?你看你姐姐姐夫多孝顺,一早就到了。”
陆之和推了推镜框,解释道:“公司临时有点事,耽误了会儿。”
秦思澜还想再批评几句,被她爹秦远廉拦住:“好了,年轻人以事业为重,又没迟到,你说他做什么。”
秦思澜这才不做声了。
秦远廉抬眼朝客厅的古董立式挂钟看了眼:“快七点了,开饭吧。”
秦晚轻轻扶着爷爷站起来:“不等秦桉了吗?”
秦远廉点点头:“不等。他一向自由惯了,随他去吧。”
其余人都跟着老爷子起立,大家一齐朝餐厅走,佣人正不断从厨房端菜出来。
陆之和默默地走在人群最后。
像这样的家族聚会,他并无太多好感,于他而言,形式大过于实质。
虽然一家人还是坐在一起吃饭,表面和睦,但其实各怀心思。
以前秦家是老爷子秦远廉一人掌权,后来年纪大了,权力下放给三个子女,他只过问核心业务。
老爷子今年七十多,身体还算硬朗,但几个子女明里暗里都在未雨绸缪,盘算着老爷子百年之后能分到多少家产,谁能当上秦家新一轮话事人。
入座后,秦远廉动了第一筷,其余人才敢夹菜,话题也陆续开启,没过多久就聊到几个小辈的婚姻问题。
秦晚今年新婚,老爷子抱孙心切,饭桌上难免叮嘱:“晚晚,你跟泽宸要抓紧,爷爷都七十多了,不想临死还抱不到孙子。”
“爷爷您胡说什么,您身子骨好着呢,怎么就说不吉利的话。” 秦晚笑了笑:“再说我才刚结婚,生孩子的事还是等两年吧,我想先把事业……”
话未说完,就被秦远廉打断:“女人还是要以传宗接代为重。你今年三十了,再不抓紧就要变高龄产妇,到时对你身体也不好。”
秦晚默默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过问完长孙女的事,秦远廉很快谈到陆之和的情况:“之和快二十九了,差不多是时候结婚。”
秦思澜在一旁答道:“是,已经在替他张罗人选。”
秦远廉点点头:“你们先选,选好之后拿给我过目。”
安静许久的陆之和突然出声:“还是外公和妈选吧,你们定就好,我娶谁都无所谓。”
秦远廉露出欣慰的表情:“你能有这个想法,倒是难得。行,那就我和你妈决定。”
陆之和抬起眼皮,淡淡地:“我只有一个要求,三十岁之前不结婚。”
秦远廉意外地打量他几眼,略作考虑,颔首应允:“可以,让你再自由一年。”
晚饭后,陪着老爷子聊了会儿天,再打了几圈麻将,快九点时陆之和离开了西郊别墅。
车子高速行驶在回家路上,他降下车窗,让冷风猛烈地灌进来。
对于联姻这件事,他一直有心理准备,当年服从他妈的安排放弃艺术选择商科,他就抱着破釜沉舟舍弃一切的心情,走上了无法回头的道路。
是他自己选择接受命运,也是他要来承担后果。
从车窗望出去,月亮如银盘悬于天际,清冷的月色似乎比平时更美,这样的夜晚要是一个人度过,岂不是有些可惜?
思及此处,他一脚踩下刹车,利落地掉转车头,朝城市的另一个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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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麦拆了公司发的月饼,挑了个咸蛋黄口味的吃掉,算是庆祝过节。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一个人过中秋。
小时候虽然妈妈不怎么喜欢她,但每年中秋还是一家人一起过。后来到北城读大学,是跟宿舍姐妹或者前男友一起庆祝。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过。
在家宅了一天,日子有些无聊,除了外卖小哥上门,她对他说了句谢谢,其余就没和活人说过话。
下午乔麦写了会儿小说。
她把跟陆之和的事写到了小说里,用了化名,陆之和在她文里叫做l先生。
《l》在网上发表后,意外地收获了一些读者。尽管是缘更的一篇文,还是有热心读者蹲守,在评论里留言,想提前知道结局是不是he。
乔麦无法回答。她不知道跟陆之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故事,更无法预知结局。
她和他之间的节奏,一直都是他在掌控。
晚上九点多,乔麦洗完澡换了睡衣出来,走到阳台,倚着栏杆看月亮。
平时室友在,她不愿意到公区活动,好不容易她们都出去度假,她才能独享这个阳台。
遥望天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中秋当日的月亮似乎真是比平时要圆要大,几乎能看清月面的暗影。
那些暗影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月海。
乔麦正仰头望着月亮发呆,忽然一个电话打进来,铃声在寂静的屋子里突兀地响起。
她转身回到客厅,拿起手机,来电显示为一个单独的陆字。
乔麦怔了下。他的确说过让她等他电话,但她没想到会在中秋节晚上打来,按理说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和家人待在一起吗?
略作犹豫,她滑动屏幕把电话接起来:“喂?”
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在家?”
乔麦手机贴着耳朵,轻轻嗯了声。
“我来接你,半小时到。”
乔麦咬了咬嘴唇:“好。”
去哪儿,干什么,她都没问。
挂断电话,她看了眼手机时间,9:27分。这么晚了约她出去,目的似乎不言而喻。
她记得莫淇淇以前说过,成年男女晚上打电话私约,基本就是booty call。
乔麦站在客厅沉默了会儿,转身朝卧室走。
把身上的睡衣脱下,换了身米白色的小裙子,再把长发好好地梳了一遍。
收拾妥当,她坐在床边等他电话。
大约十点,陆之和打来,只短短两个字:“到了。”
乔麦嗯了声:“我马上下来。”
拿好包出门,她一路小跑下去,到小区门口时,看见陆之和已经下车,站在一辆黑色轿车前。
他今天没穿西服,穿了件黑白格子的外套,里面是件白色t恤,看起来休闲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