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章 君自何处来
虬髯大汉回头看了一眼冷清的长街,长街之上,没有一个人影,黑夜之下,这条并不宽阔的长街萧索且压抑,两边黑压压的房子给人一种心理上的压抑感。
虬髯大汉神情淡定,那双眼睛却划过古怪的光芒,侧身一闪,拐进了旁边的小巷之中。
当虬髯大汉的身影从长街消失,一处房屋的屋檐下飘落下来一个人,正是方才迅速躲在屋檐下的楚欢,他双手抓着凸起的屋檐,整个人缩在屋檐下,在这昏暗的夜色之下,根本不可能发现他的踪迹。
不知为何,从无所惧的楚欢此时却感觉心中有一阵紧张,这种感觉来的十分突然,却又十分的明显,甚至在一刹那之间,楚欢的心中竟然生出折返回去的念头。
内心深处,他隐隐地承认,这个虬髯大汉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简单。
两人既无瓜葛,这虬髯大汉到底想要做什么,自己本不应该掺合进去,但是鬼使神差地,他今夜却还是跟了过来。
折返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楚欢并没有太过犹豫,立刻贴着墙壁迅速跟上前去,到得小巷转角处,楚欢并没有立刻折进去,而是贴着墙壁,屏住呼吸,微眯起眼睛。
虽然虬髯大汉的脚步极是轻盈,但是楚欢自信还是能够从脚步声中听到对方的位置,他仔细听了听,脚步距离有些远,显然是真的进了小巷。
他微探出头,小巷之内,一片漆黑,昏暗一片,难以看清虬髯大汉究竟在什么地方,楚欢身体贴着墙壁转进小巷,正往小巷中摸索过去,猛地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劲风击过来,速度快极,楚欢吃了一惊,身体如同闪电般迅速后退,后退之时,依稀看得清楚,竟是从漆黑的小巷之内,出现一个拳头大的飞石来。
费时速度极快,好在楚欢的速度也不慢,闪身躲过,那飞石正砸在楚欢刚才贴住的墙壁上,直听“砰”的一声响,那飞石竟是深深打进石壁之中,深陷进去。
楚欢眼角瞥见,微微变色,飞石穿墙,这是何等样的力量?
他知道自己的行踪十有八九被发现,整个人就如同鹞子一般,迅速退到小巷之中,依稀听到一个极快的脚步声正往自己追过来,楚欢不作犹豫,奔到一处房屋下,整个人已经跳起,抓住屋檐,随即身体就像荡秋千一样翻身上了屋顶。
这里是民居,房屋都不高,对于楚欢来说,翻上屋顶,轻而易举。
他上了屋顶,立刻往东奔出,脚下步伐轻盈,虽然是踩在瓦房之上,但是发出的动静却是极小,奔行之间,却瞧见屋顶下面的长街之上,却有一道人影迅速向自己追过来,瞧那身形,正是自己一直跟踪的虬髯大汉。
楚欢按捺住心中的吃惊,他自信自己的行动已经十分隐秘,处处小心,可是万料不到最后还是被虬髯大汉发现了踪迹。
他现在不知道,虬髯大汉是从酒坊出来之时一开始就发现了自己的踪迹,还是在半道上才发现。
虬髯大汉的速度极快,很快就在长街上与楚欢保持了平行,一高一低,楚欢见此情景,知道既然被这虬髯大汉发现了踪迹,今日想要顺利脱身,肯定不是容易的事情。
虬髯大汉身体粗壮,但是动作轻灵,他陡然间冲了过来,轻描淡写之间,竟然也翻身上了屋顶,整个人就如同一头极凶猛的猛兽,直往楚欢扑过来。
暗淡的月光之下,双方都已经看清了对方的脸,那虬髯大汉脸上显出怪异的冷笑,右手已经握住拳头,脚下不停,一拳直往楚欢砸过来。
楚欢见事已至此,也不畏惧,那虬髯大汉出拳攻他上盘,楚欢却已经右腿横扫,攻向了虬髯大汉的下盘。
这两人的速度都是快极,但是相比而言,虬髯大汉的拳速明显要快过楚欢。
楚欢心知自己已经没有退去的可能,明知对方拳速快极,他还是咬着牙全力扫向对方的腿,只盼能击中对方,让他的拳头无法打到自己。
但是他明显还是低估了虬髯大汉的能耐,他的腿尚未扫到大汉,对方的拳头却已经打在了他的肩头,楚欢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那阵疼痛几乎在瞬间蔓延到全身,可他还是忍着这剧痛,右腿重重扫在了虬髯大汉的腿上。
一直以来,楚欢对于自己的腿部力量有着绝对的自信,但是今日,他却必须怀疑自己的腿功了。
当他的右腿扫在虬髯大汉的腿上时,竟似乎扫在铁柱子之上,楚欢的右腿几乎骨折,而对方却是纹丝不动。
楚欢这一刻终于明白,自己是真的碰上了一流的高手。
而虬髯大汉也趁此机会,一只大手已经探出,往楚欢的脖子抓过来,楚欢虽然肩头剧痛,但他的意志却是极其坚韧,哪怕只有最后一丝机会,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他的左手已经在电光火石之间,将藏在身上的那把锋利匕首拿在手中,当虬髯大汉粗糙而有力的大手抓向他的脖子之时,楚欢手中的匕首已经狠狠地往虬髯大汉的手掌扎了过去。
虬髯大汉的眼中划过不屑之色,手腕子翻过,轻描淡写地躲过了楚欢的匕首,而大手犹如毒蛇一样探出,掐在了楚欢的脖子上。
楚欢一时间只感觉自己的脖子上就像是被箍上了铁箍,而且越来越近,呼吸已是变的越来越困难,他万万想不到,自己躲过了无数的风险,此番竟然死在这怪异的虬髯大汉手中。
他只能在心里苦笑。
虬髯大汉那张黑黝黝的脸庞没有任何感情,那一双漆黑的瞳孔盯着楚欢的眼睛,正当楚欢感觉全身乏力无法支撑下去之时,虬髯大汉的却微微松开了手,脸上带着冷笑,但是眼眸子里却显出一丝赞赏,声音沙哑:“原来神衣卫之中,也有这样的角色!”
这个又聋又哑的虬髯大汉,终究还是开口说话,他当然不会是聋子,更不会是哑巴。
楚欢急促呼吸,但是虬髯大汉的话,他却是听得一清二楚,此时终于明白,这虬髯大汉竟然是将自己当成了神衣卫的人。
只听那虬髯大汉依然用沙哑的声音道:“神衣卫那老太监手底下,有四大千户,青龙朱雀我都见过,你是白虎……还是玄武?”
虽然此时的状况,这虬髯大汉只手间就能杀了楚欢,但是楚欢却全无惧色,脸上甚至显露出嘲讽之色,笑道:“他们的本事……比……比我高?”
虬髯大汉虽然微松了一些气力,但是右手依然是掐着楚欢的脖子,楚欢呼吸并不顺畅。
楚欢这句话,顿时让虬髯大汉眼中划过异色,但是这道异色只是一闪而过,虬髯大汉却依然用那沙哑声音淡淡道:“你们神衣卫还真是手脚通天,短短时日,竟能查到我的行踪……甚至还安插你进入和盛泉来打探我的虚实……神衣卫虽然不乏高手,但是我瞧在眼中的还没有几个……!”顿了顿,微皱眉头道:“不错,你的武功虽然不差,但是比之四大千户还有一些差距……!”
楚欢脸上憋得泛红,但还是笑道:“四大……四大千户算什么东西……老子……老子还没放在眼里……!”
虬髯大汉盯着楚欢的眼睛,而楚欢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片刻之后,这虬髯大汉竟然松开了手,站直了身子,月色之下,他的身形就像一座铁塔伫立在屋顶之上。
楚欢咳嗽几声,缓过气来,才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虬髯大汉,问道:“你为何不动手?”
“你不是神衣卫的人!”
楚欢知道自己不是虬髯大汉的敌手,干脆将那匕首收进怀里,道:“看来你是被神衣卫的人追杀……神衣卫追杀的人,很难逃脱他们的手心!”
虬髯大汉脸上显出不屑之色,淡淡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跟踪我?”
楚欢叹道:“同住一室,如果换作是你,每天夜里隔壁床上的人都会抹黑爬起来跑出去,第二天凌晨才跑回去,你会不会好奇?”
虬髯大汉眼眸子盯着楚欢的脸,许久之后,嘴角竟然泛起奇怪的笑意,道:“有意思。你不怕死,我不杀你。”顿了顿,眼中划过寒芒:“我是个聋子,更是个哑巴,有时候还希望自己是个瞎子……今夜之事,你觉得该怎么做?”
“你想让我装成聋子,哑巴,还有瞎子!”楚欢叹道:“又或者……你想真的让我变成聋子,哑巴,瞎子!”
虬髯大汉笑起来,挥手道:“去吧,以你的身手,甘于隐在酒坊,自然有你的道理。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这天下真正不怕死的人不多,能多一个是一个!”竟是不再言语,铁塔般的身体竟是如蝴蝶般从屋顶上飘落下去,在楚欢惊讶的目光中,这虬髯大汉说去就去,竟是无比的洒脱。
楚欢翻身下了屋顶,兀自觉得肩头十分疼痛,此时又想起方才踢到虬髯大汉的腿,那虬髯大汉的腿却如同铁柱一般,坚硬无比。
他皱起眉头,满腹疑云,人的身体都是血肉之躯,他想不明白那大汉的大腿为何会那般结实,自己全力一击竟是不能伤那虬髯大汉分毫。
难道那虬髯大汉的腿部还另有机关?
楚欢十分地确定,在自己所见的高手之中,这虬髯大汉就算不是第一,也绝对是第二,那是极少见的恐怖高手。
这样一个强大的人物,为何会甘心留在一家县城的小酒坊?
以他的能耐,便是去往大秦帝国首都洛安城,也必定会有无数达官贵人争相抢着收其为门客,前途一片光明,他却为何隐于如此县城?
他的身上,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楚欢满腹疑云,无数的问题涌上来,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五四章 开窖不吉
楚欢回到和盛泉之时,虬髯大汉自然没有回来,黄复和牛金依然是鼾声如雷,楚欢躺在床上,肩头的疼痛感依然没有消失,他也知道虬髯大汉那一拳还是留了几分力气的,否则他要使出全力,必定会将自己的肩胛骨打碎。
眼睛盯在虬髯大汉的床上,楚欢不知道经过今夜之事后,虬髯大汉还会不会回来,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但是这样的疑问到凌晨时分,便即消散,虬髯大汉竟是出乎楚欢意料回来,楚欢没有起身,而虬髯大汉回到屋内之后,径自上床,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常,将自己裹在被子中,很快便悄无声息。
次日起来之后,这虬髯大汉依然如同往常一样,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而楚欢却也显得淡定自若,两人就似乎都忘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切如常。
黄复和牛金虽然同居一室,但是对此却是一无所知,他们根本想不到,与自己同室的两个人,竟然都是极其强悍之辈。
……
和盛泉开内窖,对于和盛泉本身来说,是每年只有两次的大事,每当这个时候,也是和盛泉酒坊最热闹之时,在开窖前两日,就有各地的酒商纷纷赶来,就是为了能够在开窖之时,早些购到一些竹清酒。
竹清酒可说是整个云山府最有名气的美酒,酒质芳醇,甘冽清爽,而且最重要的是,每年从和盛泉出产的竹清酒数量不多,每次开窖,也不过千坛竹清酒出产,一年两次开窖,加起来也不过两千坛而已,虽然都是二十斤大雕花大酒坛,但是对于尚酒的秦人来说,这样的数量甚至不能支撑云山府的酒市。
古语说的好,物以稀为贵,竹清酒也就成了酒市上的抢手货,往市场上买去,一斤竹清酒的市价几乎都在一两银子左右,利润极其高昂,而这些商家眼见利润巨大,每当和盛泉开窖之时,都是趋之若鹜。
开窖前两日,青柳城的各家客栈便有许多的商家前来,大都是云山府偏远州县的酒商。
梁坊主这两日却也是十分的忙碌,只因和盛泉毕竟有不少老客户,这些客商在开窖之前,便接二连三地来到酒坊,先与梁坊主攀攀交情,也好等到开窖之时,能够多购的几坛酒,对他们而言,多拿一坛酒,也就等于多了几两银子。
两天说过就过,开窖这日一大早,酒坊里的伙计们按照往日开窖的规矩,并没有各自去干活,而是都集中在酒库外面,等着开内窖取酒补酒。
按理来说,那些客商今日一大早便该云集在和盛泉的大门前,那样的场景,酒坊里的老伙计们都见过无数次。
每次大门一开,就会看到外面熙熙攘攘一片,几十名大小酒商会一拥而入。
可是出奇的是,今天和盛泉敞开大门,门外竟是冷冷清清,没有一个酒商在外面等候,这让背负双手一副得意洋洋之色的梁坊主大是惊奇,满脸疑惑询问身边的袁管事:“是今天开窖吗?日子没弄错?”
袁管事看着酒坊大门外冷冷清清,那牌楼之下没有一个人影,也是一脸茫然,纳闷道:“坊主,是今天……没错啊?昨天送李掌柜离开的时候,你不还让他们早些过来吗?李掌柜当时可是答应得好好的……!”
梁坊主摸着下巴肥腻腻的肉,兀自有些疑惑。
大作师韩渊此时就在旁边,轻声问道:“坊主,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吧?就算有一两个人误了时辰,可是……总不会所有人都误了时辰?都到了这个时候,也该有几个客人过来了……!”
梁坊主想了想,向袁管事吩咐道:“你带两个人往前面街口去瞧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袁管事急忙答应,领着一名伙计快步离去。
……
楚欢此时就在人群之中,整个酒坊有一百二三十号人,此时都已经聚集在正院,大门打开,没见到应该出现的客人,伙计们也都低声私语,感到十分奇怪。
牛金此时正压低声音向楚欢道:“这还真是少见……以前开窖,都是争着抢着挤进来找地方坐,今儿个倒好,椅子给他们摆上,却没有一个人过来。”
正院之中,确实一早就摆下了几十张椅子,齐刷刷分成两边,漆黑的大椅子在黎明曙光之下,倒还真是颇有气势。
楚欢虽然是头一次参加和盛泉的开窖,并不清楚往日的情景,但是从大伙儿的议论声中,却也知道今日的场面大不寻常。
没过多久,正当所有人都窃窃私语满腹疑云之时,就瞧见袁管事和那名小伙计屁滚尿流地跑回来,众人看得清楚,那袁管事捂着脸,脸上竟是肿起老高,嘴角还向外流血。
梁坊主大吃一惊,上前几步,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袁管事捂着脸,痛哭流涕道:“坊主,不好……不好了,路口……路口被封着,客人们进不来,都被赶走了……小的上去询问,却被……却被他们打了一拳,掉了两颗牙齿……!”他一脸委屈,眼眸子里还带着惊恐之色。
梁坊主怒道:“谁那么不长眼睛,敢封住路口?”抬起手,叫道:“袁管事,你再带人去,要说打架,咱们这里可不缺人手!”
当即便有几个好事的伙计叫道:“真是翻了天了,敢堵咱们和盛泉的道,弟兄们,操家伙,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
说话间,便有十多人要回去拿东西去干仗。
袁管事却已经急忙叫道:“等一等,等一等!”
众人奇怪,都停下步子,面面相觑,大伙儿都知道袁管事是个瑕疵必报的主,这次被人打落了牙齿,那一定是要报复,可是没想到这袁管事却出声阻止。
韩渊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什么,沉声问道:“袁管事,是谁……堵住了路口?”
袁管事尚未说话,却听得“呛”的一声锣响从前方传过来,众人都朝那边望去,只见牌楼外面,已经出现黑压压的一群人来。
当先是三匹马,马上各乘一人,在这三人之后,则是二三十名青衣青裤的汉子,都是扎起了衣袖,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人群中的楚欢瞧见那群人的打扮,嘴角泛起浅浅的冷笑,这还真是冤家路窄,虽然那群人尚未靠近,但是楚欢却知道,这群家伙正是八里堂的人。
就在不久前,八里堂的人前去刘家村,双方大打出手,想不到那边的事情刚刚平息下来,这群地痞流氓却又找上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