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一阵,瀛仁见无人再叫,正要起身,猛听不远处一个声音淡淡道:“给我上一百朵!”
第二二四章 冤家路窄
庭院中忽然有人抬手要上百花,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被吸引过去,而翠玉楼的老鸨兴奋得已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瀛仁第一时间将目光投过去,瞧见那人,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青衣小厮已经端着盘子过去,收了三千两银票,大声喊道:“罗公子上花百朵,谢罗公子赏!”此时那上花之人的目光却是瞧向瀛仁这边来,脸上带着冷笑,一双眼眸子满含怨怒地盯着瀛仁旁边的楚欢。
此人竟不是别人,恰是上次因为莫凌霜与楚欢起了争端的罗世恒之子罗鼎,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罗鼎上次被楚欢当众一番教训,心中满是怨恨,今日却又是在这里碰见,自然是视若死敌。
罗鼎今日穿着蓝色锦缎华服,头上戴着深帽,方才一直背对着这边,楚欢这边也没有将这罗鼎记在心上,却没有留意此人在这庭院之中。
罗鼎东张西望之间,却是在先前发现了楚欢这桌人。
上次因为莫凌霜被打,罗鼎牢记在心,今日见到楚欢在这边,本想立刻过来找事,但是今日毕竟是风月盛会,当众生事总有些不妥,更为重要的,却是罗鼎知道楚欢很能打,真要翻脸动起手来,自己这边还是要吃亏。
他的随从并没有跟进来,思来想去,这小子却也有花花肠子,只觉得楚欢这次前来,十有八九也是为了莫凌霜。
楚欢上次出手,罗鼎还真不觉得楚欢是出于义愤,还以为楚欢是看中了莫凌霜这个女子,所以今日在这里碰上,便心里盘算,要当着楚欢的面摘了莫凌霜的牌子,只要最后能够花数占优,让莫凌霜陪侍一宿,那可就是对楚欢最大的报复了。
罗鼎满含恨意盯着楚欢,瀛仁却是眼显怒色看着罗鼎,他以为上次被楚欢教训之后,罗鼎该当老实一些才是,却没料到这家伙死性不改,还在打着莫凌霜的主意。
实际上徐从阳亲自了解了罗鼎在云山府的所作所为之后,已经准备上折子往京里去,用教子无方任子行凶的罪名弹劾罗世恒。
罗鼎在外所为,自然不敢告诉罗世恒,罗世恒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何曾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得罪了齐王殿下,更不知道一场危险正悄然而至。
罗鼎一介纨绔,更不知道自己是在自寻死路。
他上了百花之后,四周顿时响起一片赞叹声,不少人知道罗鼎的身份,少不得巴结附和几句,罗鼎听在耳中,洋洋得意。
他这张桌子上,却只坐了两个人,除了他之外,另有一名浅蓝色衣裳的中年人,看模样三十六七岁,大腹便便,一张胖脸上油光满面,一看就是大富出身。
罗鼎上花之后,一时间没有其他人再上花,一来罗鼎出的价码确实是极高,二来也是因为罗鼎的身份,这个时候再上花,那明摆着是要与罗鼎唱对台戏了。
凌霜听到罗鼎上花百朵,没有丝毫喜悦之色,美丽的眼睛里却是隐带着凄楚之色,如果不出意外,自己最后还是落在了罗鼎的手中。
她听说过罗鼎的名声,罗鼎是宝香楼的常客,从其他姐妹口中,更是知道罗鼎有些房事怪癖,她不知道罗鼎一旦摘了自己的牌子,将会如何折磨自己。
一想到自己今夜有可能的遭遇,凌霜就觉着全身一阵发寒。
楼子里的人只当也无人再上花,正要敲锣,猛听得一个响亮的声音道:“本公子上花一百三十朵!”
四下里一片哗然,目光纷纷瞅过来,只见瀛仁靠在椅子上,端着茶杯,一副气定神闲之态。
瀛仁是真急了,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罗鼎摘了莫凌霜牌子,再也忍不住,开口喊出了上花,这是他第一次在风月场所参加花魁之选,也是第一次上花,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一喊出来,所有人的目光一定会落在自己身上,所以他竭尽全力做出一副淡定之色,甚至端杯饮茶,至少不让自己露出一丝紧张之色。
在场的人目光自然都是看向他,但是却并无人认识他,在这些客人的眼中,这是一张十分陌生的面孔。
小厮跑过来,瀛仁使了个眼色,孙德胜无奈,掏出了三千九百两银子,这已经是他身上的全部所有,这些银票掏出之后,身上便只剩下几十辆碎银子了。
小厮收起银票,询问一句,孙德生道:“这位是徐公子!”
“徐公子上花一百三十朵,谢徐公子赏!”
凌霜在选花台上,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之色,瀛仁的面孔她自然是记得的,只是她没有想到瀛仁竟然也会花如此重金捧自己的场。
比起罗鼎,她对瀛仁的感觉自然要好上许多。
罗鼎本来只是关注楚欢,忽然间跳出其他人来,却是让罗鼎有些诧异,只是瞧见瀛仁与楚欢同桌,便知道瀛仁十有八九是楚欢一伙的,他还当瀛仁上花是楚欢授意,心中冷笑,还要上花,旁边那中年胖子却已经按住他手,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罗鼎微微颔首,往这边看了瀛仁一眼,冷冷一笑,却不再上花。
瀛仁其实心里还是十分紧张,他现在的财力,也只足够上一百三十朵花,这可说是倾囊而出,如果罗鼎再上花,他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罗鼎没有再出声,瀛仁还以为罗鼎已经示弱,想到目前自己给凌霜上花最多,凌霜今夜可以不用被其他男人摘去牌子,瀛仁这才松了口气,压在心头上的一块石头落地。
楚欢却是皱起眉头。
他并不觉得罗鼎是这样轻易认输之人,其他人在上花的时候,或许还会考虑是不是值得付出大价钱,但是这位罗公子肯定不会有这样的顾忌。
那中年胖子附耳两句,罗鼎便暂时保持默然,楚欢觉得其中必有缘故。
瀛仁上花之后,罗鼎不再上花,其他人便更不会继续上花,瀛仁上花的价值已经达到了将近四千两,这笔银子,足够买到许许多多的黄花处子美艳佳人,而且还是终身为奴,虽然在场的人都是豪富之人,但是前来也是图一乐,谁也不愿意真的花上大笔银子摘一支牌子,而且还有高丽美人和崔媚儿大受欢迎,许多人的目标都在那两位姑娘的身上,不少人觉得在莫凌霜身上投下重金并不值得。
别人也都不清楚瀛仁的底子,不知道瀛仁上了一百三十朵花之后已经是囊中羞涩,只是瞧着瀛仁架势,觉得真要与此人争夺莫凌霜,恐怕还要付出大笔银子,所以都是静声不语。
一声锣响,凌霜盈盈一礼,终于也退了下去。
最后一名姑娘的楼子最小,实力自然也不会太强,上来之后,并不如何受欢迎,最后不过得了五六千两银子,便即退了下去。
六名姑娘展示之后,瀛仁心里却有些激动,他只觉得待会儿自己便要与凌霜独处,他倒不想其他,只是觉得如果能与凌霜近距离接触,说说话儿就已经是极惬意的事情了。
宝香楼的彩妈妈此时又已经上了选花台,摇曳生姿,风情万种笑道:“六位姑娘,才貌俱佳,只是花落谁家,尚未可知。等六位姑娘上来之后,诸位爷最后发力,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花魁。”扫视两边廊下椅子上坐着的诸人,笑眯眯道:“今日多有才子在此,接下来三位先生坐镇文花,今年能否有文花出现,就看各位才子的手段了。说不准今年的花魁,乃是文花选出,那可就是千古佳话了!”
此时,廊下不少人都是脸带笑意,故作矜持,摆出斯文之态,但是眼内却抑制不住兴奋光芒。
瀛仁此时却是心里一跳,他先前以为凌霜已经摆脱险境,可是听这彩妈妈的话,倒似乎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楚欢看了看廊下那群人,又看了看那三位坐镇的先生,想着“文花”二字,先是皱眉,随即慢慢舒展,似乎明白了什么。
瀛仁和楚欢并不知道,这“文花”其实是大秦花魁大选中极有特色的一幕。
大秦以武立天下,但是却并不轻文,打从立国之后,立刻恢复考试,选拔文人治国,这一点瀛元却是很有魄力。
文风盛行,而素来文人便与风月少不了干系,若是风月场所没有诗词歌赋,那便等若佳肴之中没有油烟,失去了味道。
吟风弄月,香词艳曲,自然是出自文人之手,而每年的花魁大选,举办方必会邀请德高望重的文士坐镇,另开“文花”一路,许多的才子文人没有强大的财力争夺花魁,但是却可以凭借自己的才学一试身手。
三年前地处南方的金陵道举办花魁大选,就有一名文人利用文花摘了当时二行首的牌子,那是震惊一时,而那位摘了牌子的才子,之前碌碌无名,但是那次之后,却被举荐到京中,进入了国子监任职,虽然官位不高,但却已经成为一时佳话。
所以文人才子们对文花之选那是十分看重,一旦成功,不但可以享用风月,而且可以名声大振,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
第二二五章 陷入绝境
草堂书院兰先生已经站起来,虽然过半百,但是十分儒雅,四周拱了拱手,含笑道:“我大秦文风荡漾,才子众多,老夫一生所好,无非诗词歌赋而已,今日与三和书院赵先生、天宇书院娄先生受邀至此,很是荣幸。”说完,左右各一礼,左边赵先生、右边娄先生也都起身还礼。
兰先生随即又道:“恰逢盛会,老朽三人主持文花,才子云集,老朽别无他求,只望今日能有文花放出,若是因文花夺魁,却也是一大美谈!”
四周的才子文人纷纷起身,向三位先生行礼,尽显斯文。
瀛仁轻声问道:“楚欢,这文花到底是个什么门道?我怎么听不明白?”
楚欢想了想,才压低声音道:“我也不怎么明白。不过看那意思,似乎是要用诗词来选花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马上就能明白的。”
瀛仁微微点头。
此时兰先生又笑道:“大好文章,可说是一字千金,去年一首好诗词,能得八朵文花,今年我们商议一番,若是能有好诗词出现,也不会吝啬,一首可得十朵文花,诸位才子若有本事,尽管上来!”
那些才子文人脸上顿时显出喜色,坐在桌边的豪商巨富们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眼眸子深处却显出不屑之色。
想要用诗词得到文花,绝非易事,除非三位先生同时点头,得到三人的赞赏,否则只要有一人有异议,那么诗词便无法通过。
一首诗词如果能够通过,便能够得到十朵文花,也就是三百两银子的价值,如果一个人能有十首诗词过关,那就等若得了三千两银子的锦花,很有可能摘下牌子。
只是想要连过十首,当真是少之又少,极是罕见,当年金陵道那位才子连过十八首,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而且今日在场坐镇的三位先生,也确实是一等一的诗词大家,十分严格,若非绝妙诗词,实难通过,其实这也是主办方有意为之,虽说文花夺魁确实会成为美谈,但是却没有银子的收入,在主办方眼中,还是希望文花出现的越少越好。
兰先生三人选拔严格,而且德高望重,想要轻易出现文花,绝非易事。
三位先生坐下之后,听得锣鼓声响,六名退下的姑娘又一一登上了选花台,一字排开,六美各有千秋,此刻已经事关她们的前途,所以无论愿不愿意,其中已经有几位姑娘竭力显出媚笑,故意做些诱惑动作,媚眼乱抛,只想着吸引欢客,最终能进入花魁之列。
莫凌霜依然如同一朵青莲,静静站在台上,显得十分安静。
提着篮子的花女也都上了台,左三右三分列,等到锣鼓声静下来之后,听得莲花台一个高亢的声音道:“最终花魁轮选,诸位爷出手啦,谁能得春风一宿,就看诸位爷的本事了。”
话声刚落,那位赵财神已经站起身来,指着高丽佳人道:“给朴贞贤姑娘再上二十朵!”
“赵爷上花二十朵,谢赵爷赏!”
花女立刻上前,为朴贞贤再配上了二十朵花,那朴姑娘媚眼如丝,对着赵财神抛了个媚眼,风情无限,眼睛似乎在说今夜自己非赵财神莫属。
“给崔姑娘上花十五朵!”
“给花姑娘上花十八朵!”
“来,帮我给朴姑娘再上十朵!”
人声鼎沸,此时庭院叫喊声此起彼伏,花魁大选的高潮来临,欢客们最后一搏,重金投下去,便是想要比一个高低。
那些财力不够的欢客银票用尽,只能喟然长叹,而身带巨款的却是你拼我夺,台上的花女们忙的不亦说乎,而青衣小厮东奔西跑,如同兔子一样。
虽说有些巨商的目的就是为了摘牌子,但是不少欢客自知财力有限,只是凑个热闹,未必要摘牌子,只是给自己喜欢的姑娘捧捧场,凌霜已经有瀛仁的一百三十多锦花坐镇,但是还是有一部分人为凌霜上花,三朵五朵、十朵八朵,只是希望自己喜欢的姑娘最后能够夺魁而已。
这番拼杀,竟是比先前更要厉害,不少先前没有出手的欢客却在这最后时刻竭力一搏。
瀛仁此时却是心惊胆战,那边罗鼎似笑非笑望过来,已经让瀛仁感觉到事情不妙,他没有想到最后还有这样一幕,一想到自己囊中羞涩,而罗鼎很有可能后程发力,便感觉到事态严重,竟是紧张抓住楚欢手臂,低声道:“楚欢,那小子……那小子有鬼,咱们该怎么办?”
楚欢眉头也是微皱,他自然已经清楚了罗鼎的意图,这小子先前没法力,这最后时刻必然发力。
见楚欢不说话,瀛仁又看向孙德胜,轻声问道:“孙德胜,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孙德胜苦着脸道:“只剩下几十两银子了。”
楚欢终于道:“徐公子,姓罗的今日过来,身上总是不少银子,我瞧他身边那人也是个豪富之人,也必定身带银票,这两人若是联手为凌霜上花,咱们便是将全身掏个一干二净,那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瀛仁脸色焦急,道:“那可怎么办?”
他此时一来是为凌霜担心,二来却也是他争强好胜的性格,他决不允许自己堂堂皇子输在一个指挥使儿子的手中。
楚欢此时也真想不出什么法子,这里是销金窟,是豪富之人玩的游戏,没有银子,如何相斗?这可不是比武擂台,可以用血性去拼。
人声不绝,六位姑娘身上的花儿渐多,四周的才子文士并没有立刻出手,此时台上,配花最多的便是高丽美人朴贞贤,而崔媚儿紧跟其后,莫凌霜在六位姑娘之中,却也是勉强排在第三,只是后面一位与她的花数相差不多,随时可能被超过,那朴贞贤却是已经超过凌霜近两百朵,高居首位,崔媚儿也超出凌霜近百朵。
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朴贞贤今日很有可能夺得花魁。
过了片刻,忽听得一阵鼓声响起,欢客们的叫声更加响亮,楚欢听到旁边已经有人道:“鼓声一响,便不可再上花了!”
瀛仁也是听见,此时在莫凌霜身上,依然是他的一百三十朵花最多,但他却紧张看着罗鼎,只希望鼓声息止前,罗鼎不要有任何动作。
但这明显是奢望,罗鼎那边似乎已经瞧出了瀛仁的紧张,与那胖子低语几句,两人都是看向瀛仁,脸上俱都露出诡异笑容,竟似乎知道了瀛仁财力已竭。
让瀛仁绝望的一幕终于出现,只见罗鼎缓缓举起手臂,猛地喊道:“本少爷给凌霜姑娘再上花五十朵……不,再上花百朵!”
他似乎铁了心要摘了凌霜的牌子,先前他已经上了百朵,加上这一次百朵,已经是两百朵,已经超过了瀛仁七十夺,在凌霜身上位居第一。
瀛仁双拳握起,看着楚欢,颤声道:“楚欢,你……你快想法子?你们身上有多少银子?快,都拿出来……!”
此时鼓声竟是渐渐慢下来,歇止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