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叹道:“想不到如今的黑店,倒多了有头脑的人。”扫视几人一眼,问道:“除了你们,这黑店还有多少人?是否都已经出来了?”
第七四八章 义字当先
手持铜棍之人皱起眉头,却见到楚欢缓缓站起来,正惊讶间,却瞧见楚欢身体微微一晃,似乎支撑不住,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众人顿时都大笑起来,铜棍人摇晃着身体上前去,哈哈笑道:“老子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这酒里的蒙汗药,便是一头牛也能倒下,你又算个屁。”
旁边一人凑到铜棍人身边,往角落里指了指,铜棍人扭头看去,便瞧见那灰袍人。
“哟,差点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位。”铜棍人笑呵呵道:“今天的生意不错。龙三,最近马匹的市价如何?”
旁边一人已经笑道:“老大,黑市马价俏的很,一匹马,少说一百两银子不成问题,这外面几匹马我也瞧见了,都是好马,能卖个好价钱。”
他们一问一答,就似乎已经大局已定。
便在此时,却听得那灰袍人淡淡道:“我的酒菜为何还不上来?”他声音嘶哑,十分低沉,就似乎只想着等待酒菜上来,没有看到店中一幕。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都大笑起来,那龙三手里拿着一把刀,笑眯眯地走过去,扯过一条凳子,一只脚踏上去,冲着灰袍人笑眯眯道:“客官,酒菜没有,刀子有一把,你想不想要?”
灰袍人缓缓扭过头,龙三此时凑得极近,看的清楚,只见到此人右眼冷峻,一只左眼却布满了疤痕,那只眼睛,似乎是受了极重的伤势,已经凝结成疤,好不可怖。
龙三心下微微一紧,灰袍人却已经看了他手中的大刀一眼,淡淡道:“你懂刀?”
“懂不懂刀不要紧,只要能用刀杀人便好。”龙三被灰袍人犀利冷峻的眼睛盯着,感觉身上十分不自在,握紧手中刀,骂道:“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挖下你的眼珠子。”
灰袍人淡淡笑道:“我还剩下一颗眼珠子,你若是有能耐,尽管来取。”
龙三见得灰袍人如此,顿时心中有些恼,他们是土匪,常人看到土匪,就该表现的惊恐万分,这灰袍人气定神闲,浑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这让龙三很受伤,瞧见桌上的粗麻包裹,探出手去,就要将那包裹抢过来,手尚未碰到包裹,就感到眼前一花,吃惊之间,随即便感觉自己握刀的手一麻,龙三尚没有回过神来,已经听到身后传来惊呼声,旋即就感到脖子上一凉,等回过神来,却发现一把寒刀已经架在脖子上。
龙三魂飞魄散,此时他才发现,那粗布包裹依然在桌子上,但是自己手中的刀已经不见,那把刀却是被灰袍人夺过去,此时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对方如何夺刀,非但龙三没有看见,他那一群同伴也都是没能看清楚,众人只看到灰袍人身影忽闪,等到回过神,龙三的刀却已经在灰袍人的手中,灰袍人下手速度之快,当真是骇人听闻,众匪目瞪口呆,但是很快便缓过神来,惊呼声中,铜棍人早已经握紧铜棍,一挥手,众匪呼拉拉地丢下楚欢,瞬间便将灰袍人围了起来。
楚欢坐在椅子上,望着灰袍人,众匪看不出灰袍人夺刀的手法,楚欢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从灰袍人出手,到夺刀,到反制,动作流畅无比,一气呵成,毫无多余的动作,楚欢自问换成自己,也未必能够做到那般的潇洒,心下大是惊讶,想不到这神秘的灰袍人,竟有此等手段。
“刀是杀人的利器。”灰袍人缓缓道:“拔刀便要杀人,若不杀人,就只能被杀,否则就不要轻易拿刀,这个道理,你们现在可懂了?”
众匪面露惊恐之色,铜棍人却还是厉声道:“快放了他,否则……!”
“否则如何?”灰袍人不等铜棍人说完,冷笑道:“否则便要杀了我?我放不放开他,你们不都是要杀我?既然如此,我又为何不带一个人一起上路?”眼眸子寒光乍现,“更何况你们能否杀的了我,还是个未知之数!”
龙三带着哭腔道:“救我……!”
铜棍人微一犹豫,终于道:“你放了他,我们饶你离开!”
灰袍人摇头道:“我既然拿了刀,就要见血,你们要他的性命,倒也不难。”顿了顿,缓缓道:“听说混迹江湖的人,都是讲究‘义’字为先,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说法?”
铜棍人立刻道:“不错,咱们兄弟义气为先,你若是伤了他,我们必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好。”灰袍人嘶哑的声音低沉无比,“既然如此,那我就试试你们究竟是否是义气为先。”他独眼扫过众匪,缓缓道:“今日既然拿刀在手,若是没有取下一条性命,这把刀也就不能收鞘。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若是想他活,便站出一个人来,替他而死。”
众匪都是一愣。
灰袍人淡淡笑道:“怎么,不是说义气为先吗?你们莫非要看着自己的兄弟眼睁睁地死在你们的面前?”
铜棍人左右瞧了瞧,却发现身边几名匪众都是往后退了退,铜棍人表情尴尬,龙三已经是欲哭无泪,“救我……!”
灰袍人盯着铜棍人,问道:“你可愿意代他而死?他是你的兄弟,为你卖命,如今危在旦夕,你是否愿意挺身而出?”
铜棍人竟是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灰袍人立时发出古怪的笑声:“义气为先……哈哈哈,这天下又何曾有义气为先之人?”他手一紧,便在此时,却听得外面一个声音道:“你的刀要见血,就用我的血。”话声之中,从外面已经进来数人,当先一人虎背熊腰,浓眉大眼,手中拿着一根铁叉,身后跟着三四人,都是手拿弓箭。
“大哥……!”龙三见到来人,眼中立刻闪出光芒。
楚欢往门前望过去,见到那虎背熊腰的大汉,从侧面看过去,竟是感觉一阵眼熟。
灰袍人转视那人,却见到那人已经大步走过来,将手中铁叉丢给铜棍人,毫无畏惧之色,大踏步走到桌子对面,在灰袍人对面坐下,一双虎目等着灰袍人,“你要见血才肯放过我的兄弟?”
“原来你才是他们的大哥。”灰袍人缓缓道:“我的话你已经听见,莫非你愿意代他而死?”
大汉道:“我有心愿未了,暂时还不能死,但是可以给你一件东西,一条手臂,或者一条腿,换我兄弟性命,你看如何?”
灰袍人摇头道:“我要的是命,不是手脚。”
大汉皱眉道:“阁下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看来你也救不了他。”灰袍人淡淡笑道。
“我答应你,这条性命给你,但是你给我时间。”大汉缓缓道:“我心愿未了,只要我达成心愿,这条性命便交给你,你看如何?”
“天下人都有心愿。”灰袍人道:“几乎每一个人死的时候,都有未了的心愿,我为何要给你机会?”
大汉眉头紧锁,旁边铜棍人已经道:“大哥,这家伙是专门来找事的,他要是杀了龙三,咱们一起要了他的命。”
大汉冷声道:“住口。”那铜棍人一怔,不敢再说下去。
灰袍人盯着大汉,问道:“你考虑好了?”
大汉想了一想,终于道:“好,你放了他,我这条命,你的!”
灰袍人眼中微显一丝讶色,似乎没有想到这大汉竟然真的敢挺身而出,楚欢在那边却是盯着大汉的侧脸,越看越熟悉。
“大哥,不……不要。”冰冷的刀锋贴在龙三的脖子上,灰袍人只要轻轻一拉,便能够割破他的咽喉,“他要杀我,你们……你们为我报仇就是,我的家人,就拜托……拜托大哥和弟兄们照料了……!”
大汉摇头道:“当初是我拉你入伙,我说过,凡事都有我顶着,不会让你们比我死的早。”他横出一只手,“拿刀来!”
众匪都是一怔,大汉再次大声道:“拿刀来!”
铜棍人忍不住道:“大哥,你……!”
“刀!”大汉厉声道。
众匪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人勉强站出来,走到大汉身边,握刀的手发抖,将手中的大刀递了过去,大汉痛快地接过刀,横在自己的咽喉处,向灰袍人道:“还望阁下信守诺言,我死之后,不要伤他们一人……!”转视铜棍人,“我走之后,给每个兄弟发些安家费,今日便散了。”
“大哥……!”众人都是变色,一人已经厉声道:“大哥,你若死了,我们立时将此人砍成肉酱。”
“谁若敢乱来,我死也不会放过他。”大汉厉声道:“只要他信守承诺,你们放他离开,不得为难。”再不多言,看向灰袍人,淡淡一笑,手上一紧,便要拉刀抹脖子。
就在大汉动手之际,却听得“砰”的一声响,灰袍人一只脚踢在桌脚,这张桌子陡然撞出,正撞在那大汉身上,这一撞力道十足,大汉被那桌子撞翻在地,手中的刀顿时脱手,众人大吃一惊,那几名拿着弓箭的匪种已经弯弓搭箭,对准了黑袍人。
第七四九章 横祸
大汉被撞翻在地,却迅速翻身起来,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灰袍人却是缓缓收回架在龙三脖子上的刀,淡淡道:“看来你真的不怕死。像你这样的人,也不用急着死,死一个,便少一个……!”他将那把刀丢在桌子上,伸手拿起粗布包裹,竟不言语,转身便要走,龙三顺手拿过桌上的刀,刀锋指向灰袍人,众匪此时亦都将灰袍人围在当中,弓箭依然没有撤回。
大汉已经沉声道:“让他走!”
众人互相看了看,手持铜棍那人道:“大哥,放他走了,他会报官,这地方咱们便待不下去了……!”
大汉摇头道:“都让开。”
众人见大汉如此,不敢违背,闪开一条路,灰袍人淡淡一笑,抬步便走,走到大门前,回头望楚欢那边瞧了一眼,也不多言,径自离去,很快,外面就传来马蹄声,那人竟是连夜而去。
众匪先是松了一口气,铜棍人马上走到大汉身边,道:“大哥,为何要放他离开?他要是去报官,官府一定会派人过来……!”
“你们觉得他是傻子?”大汉冷笑道:“他若是没有把握离开,会放了龙三?这人我们惹不起。”
“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不成?”
“就算人多势众,又能如何?”大汉沉声道:“他放了龙三,已经很是仁义,难道咱们要恩将仇报?”
便在此时,却听得一个声音道:“比其他的仁义,云大哥似乎更讲义气。”
这声音一出,众人一怔,循声看去,却见到楚欢竟然已经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正笑盈盈地看着大汉,众匪此时才记得这客栈还有楚欢一伙人,立时都将兵刃对准楚欢,铜棍人忍不住道:“你怎么还醒着?”
“你是说蒙汗药?”楚欢笑道:“实在对不住,咱们几个从来都不怕蒙汗药,蒙汗药对我们起不了作用。”叫道:“都起来吧!”
于是众匪惊讶地看见,本来已经被迷药迷过去的孙子空三人,瞬间便即起来,孙子空已经笑道:“师傅,看来这黑店的蒙汗药实在不怎么样。”
众匪面面相觑,那铜棍人更是诧异万分。
大汉却是上下打量楚欢一番,楚欢却也是看着大汉,笑道:“云大哥莫非忘记了小弟不成?一年不见,云大哥一向可好?”
大汉瞧着楚欢的脸,先是皱眉,很快眉头舒展开来,眼中显出惊喜之色,失声道:“是……是楚兄弟?”
“云大哥还记得小弟?”楚欢哈哈大笑,已经上前来,抱拳道:“云大哥,当初的救命之恩,还没能报答,你一向可好?”
楚欢已经认出来,这大义当先虎背熊腰的大汉,竟果真是熟人。
当初他与琳琅被林黛儿一伙人劫持,脱身之后,一度在深山之中迷路,后来在山里碰到三名猎户,乃是三兄弟,得到这三兄弟的帮助。
楚欢清楚地记得,这三兄弟姓云,眼前这大汉,便是三兄弟之中的老大云大力,他万万想不到在这荒郊野外的客栈之中见到云大力,心中却颇有几分激动。
云大力大笑着上前去,一拳往楚欢胸口打过去,楚欢知道他并非攻击,这一拳并不重,打在楚欢胸口,云大力已经笑道:“楚兄弟,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
云大力身后的众匪和楚欢身后的孙子空等人,都是目瞪口呆,众匪固然想不到云大力会认识楚欢,孙子空等人却也闹不明白楚欢怎么会认识一个土匪头子。
众人目瞪口呆之间,云大力已经大声道:“摆好酒好菜上来,这是我兄弟,今日要一醉方休。”回过头,见到众匪还没动作,骂道:“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退下。”
众匪这才散开,有人立刻忙着去张罗酒菜,云大力拉着楚欢在一张桌子边坐下,笑道:“楚兄弟,你媳妇现在如何?当初你媳妇送给我家婆娘一只钗子,我家婆娘可是念叨了大半年。”
楚欢知道云大力是指琳琅,笑道:“她一切都好。对了,云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做买卖?云二哥,云三哥,还有大嫂一向可好?”
话一出口,云大力脸色便黯然下去,摇摇头,并不说话。
楚欢见得云大力比之一年前相见,看起来沧桑许多,他不到四十岁,可是此刻鬓角却已经出现了几根白发。
“云大哥,是否……出了什么变故?”楚欢皱起眉头。
云大力微一沉吟,终于道:“兄弟,我云家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
“什么?”楚欢骤然变色,“他们呢?”
云大力眼中显出冷厉之色,道:“兄弟可还记得,当初你在我那里住了一夜,就在那天晚上,霞峰县管理税收的经承鲁好德带人跑到我们家,找我们要虎皮抵税?”
楚欢点点头,道:“记得。”
“那件事情过了半个月,姓鲁的带人再次上门来,逼着咱们交税。”云大力握起拳头,“没有银子,便要我们拿虎皮抵税。家里那时还有两张虎皮,不过二力已经说了亲事,那两张虎皮是要当做聘礼给二力结亲。拿不出银子,姓鲁的就让人进屋抢东西,搜到了那两张虎皮,便要抢了去。”
楚欢也情不自禁握起拳头。
“老三看到虎皮要被抢去,盛怒之下,拿了钢叉,姓鲁的见到老三拿起钢叉,便说老三是要造反。”云大力悲愤道:“他手下的差役拔了刀,就要将老三抓起来。姓鲁的丧良心,老三真要被他们抓走,定然不能活着回来,我和老二没有法子,只能动手,杀死了四名差役,老三也受了重伤,姓鲁的带着两名手下逃走……!”
“我们知道已经留不得,一家老小躲到山里去。”云大力眼睛开始泛红,“老三的肝脏被刺中,第二天就死去……县衙里果然派了好几十个人过来,要抓捕我们,不过我们对青龙山远比他们熟悉,躲在山中,他们找寻了好几日,都不能找到我们的踪迹。”
楚欢知道事情绝不会就这么结束,只听云大力继续道:“就这般过了两个多月,一天我发现老二突然不见踪迹,到天黑都不曾归来,知道他一定是往县城去了。”
楚欢叹道:“三哥被害,二哥沉默寡言,心里一定很是悲怒,他往县城去,恐怕是要去杀那姓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