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心宗!”琉璃缓缓道:“公傅有所不知,除了大禅宗、大密宗,佛宗的另一支,就是由大波罗居士创下的大心宗!”
楚欢心中暗叹,我怎能不只有大心宗,如果真要说起来,鬼大师是大心宗的弟子,自己与鬼大师有师徒的名分,那也算得上是大心宗的人了。
“大心宗虽然在中原被人知之甚少,可是在西域,却是拥有不少信徒……!”琉璃若有所思,缓缓道:“佛教禅宗最早在中原拥有信徒,其后则是密宗,只是大心宗与禅宗和密宗的教义不同,中原既然已经被禅宗和密宗所占据,心宗也一直就没有往东边传播。”
“教义不同?”
琉璃叹道:“其实这也是我从父亲那里知道,并不是十分的了解,只是知道大心宗比之禅宗和密宗要神秘许多,而且心宗以护法为根本,护法则以修术为主……!”微蹙柳眉道:“琉璃知道的也不是太多,不过据我所知,心宗在西域拥有众多信徒之后,因为当年西梁尚未封锁商路,西域与中原还有贸易往来,所以西域的商人也就将大心宗的教义开始往东方传播过来……!”
“但是中原人几乎没有听说过大心宗的存在,是否根本没有传入中土?”楚欢疑问道。
“佛教东传,本就是十分艰辛的事情,更何况早先传授过来的禅宗教义,已经让东进途中的人们接受,一种新的教义想要传播过来,谈何容易。”琉璃摇头轻叹道:“那些商人本旨并非传法,而是做生意,所以虽然很多年前大心宗的教义被商人们带至东边,但是很少有人可以接纳大心宗,直到后来大心宗派出了弟子跟随商队传法,渐渐向东边发展信徒,据父亲所说,本来大心宗的佛徒们即将跨进中土传法,可是当他们的经过漫长时间的努力,将心宗佛法传至西梁境内之时,那时的西梁,已经成了西边最强大的国家,而他们也封锁了西域与中土的商道,同时也是阻止了心宗继续向东进……!”
楚欢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夫人是说,大心宗佛徒的传法足迹,到了西梁境内,便戛然而止?”
琉璃点头道:“父亲当年是这般说,应该就是如此了。父亲说过,西梁境内,应该有不少心宗的信徒,不过秦国和西梁一直交恶,都是对对方所知甚少,如今西梁到底有多少心宗信徒,那是谁也不知道了。”目光终于转到那副孔雀开屏图上,轻声道:“而这幅孔雀图,就是心宗的神祇!”
“神祇?”
琉璃点头道:“公傅可知道大孔雀明王?”
楚欢摸了摸鼻子,尴尬笑道:“似乎听说过,只是对佛法知之甚少,所以并不是很了解。”
“大孔雀明王,又称为佛母。”琉璃凝视着那幅孔雀图,肃穆道:“据传当年佛祖释迦摩尼游历大雪山,被孔雀张口鲸吞,将他的金身吞入了腹中,释迦摩尼无奈,只能破其背而出。后来释迦摩尼想到此事,心中结有怨念,起了杀意,众菩萨知道之后,立时劝说,孔雀父母是凤凰,比之释迦摩尼成佛还要早,而且孔雀有同根金翅大鹏鸟,亦是无上法力,众菩萨劝说释迦摩尼,他从孔雀体中出,伤其身如伤其母,释迦摩尼这才灭了杀意,敕封孔雀为大孔雀明王菩萨!”
楚欢倒是知道有这么一段典故,颔首道:“夫人的意思是说,大心宗敬拜的就是这位大孔雀明王菩萨?”
琉璃点头道:“正是。大波罗居士创下大心宗,据说就是得了大孔雀明王菩萨的点化,而且诸般神通,也都是大孔雀明王菩萨传授,所以大心宗一直敬拜的,就是佛母孔雀明王!”
第一一六七章 黑衣神相
楚欢听到此处,终于明白了些许,皱眉道:“如此说来,这位西昌王,难道是大心宗的信徒?”
琉璃道:“其实父亲当年为那位西昌王爷治病之时,就见到过大心宗的佛徒。”想了一下,才道:“大心宗东进,虽然到得西梁境内便受到阻断,但是大心宗从西梁的平民开始传播,很快就有许多西梁贵族也慢慢成为了大心宗的信徒……大心宗佛徒的地位,在西梁日益变高,按照父亲所言,其实前朝大华时期,就有极少数的西梁佛徒偷偷来到了中土,只是他们的足迹也只是到达了西北……!”
楚欢问道:“如此说来,大心宗的佛法,也曾传播到西北?”
“大华以禅宗佛教为国教,连大密宗也是受到打压,大心宗想要在中土传播,自然是难上加难。”琉璃轻叹道:“据说大心宗佛徒来到西北之后,本来想效仿在西梁传法的经验,从平民开始,但是当时大华的禅宗势力太过强盛,大心宗的佛徒踏上中土大地之后,很快就被禅宗迫害,亦是禁止百姓接受心宗教义,本就极少的心宗佛徒,要么被禅宗利用官府关押大狱活活害死,要么就驱散出国境,禁止他们踏足中土。”
楚欢苦笑道:“每个人都应该有信仰自由,是信仰禅宗还是心宗,本就应该由百姓自己选择,禅宗迫害心宗,本是同出一脉,相煎又何必太急!”
琉璃闻言,看着楚欢,碧眸里泛出一丝惊奇之色:“信仰自由?公傅此言真是说得好。”
“夫人过誉了。”楚欢含笑道:“其实我也相信,终有一天,每个人都能够选择自己的信仰,无论是大心宗,还是大禅宗和大密宗,都能够和睦相处。”
琉璃轻叹道:“或许会有这样一天,可是现在三宗想要和睦相处,谈何容易。心宗佛徒被大肆迫害,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放弃了从百姓开始传法的方式。只是他们却并没有放弃传法的意念……!”
楚欢若有所思道:“既然从底层无法开始传播,所以想到了从贵族开始。”
琉璃嫣然一笑,道:“公傅果然是聪明,心宗佛徒,正是如此。父亲在为西昌王爷治病之时,就经常看到心宗佛徒为王爷说法,据西昌王爷告诉父亲,其实在西昌王还没有称王之前,那时候还只是地方的太守,就已经开始有心宗佛徒与他接触,等到华朝覆亡,天下群雄争霸,西昌王称王,就已经是心宗的信徒了。”
楚欢顿时恍然大悟,凝视孔雀开屏图,“怪不得这里会有这幅孔雀图,西昌王既然是心宗佛徒,膜拜孔雀明王,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心中却已经思索,阿氏多是心宗弟子,那已经是毫无疑惑,京城的人贩子胡尔斯也拥有孔雀图,自然也是心宗的信徒,只是此刻却又产生另一个极大的疑问,阿氏多胸口纹有卍字符,药翁的胸口也是纹有卍字符,那么是否说明这卍字符就是心宗信徒特有的记号?
若是如此,包括虎纹公子、蓝衫公子甚至是刘聚光,是否都是心宗子弟?
大秦以道教为国教,极力打压佛教,就连大华朝盛极一时的禅宗佛教也是被大肆打压,心宗子弟隐匿其身,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虎纹公子和蓝衫公子如果是心宗信徒,却为何要对齐王下手?心宗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中土,从忠义庄事件之中,心宗显然已经卷入了中土纷争,甚至涉及到大秦的帝位之争,难道太子竟然与心宗联合在了一起?
他若有所思之间,眼角忽地跳动两下,琉璃见到楚欢神情陡然凝重起来,正不知为何,却见到楚欢一根手指搭在唇边,示意琉璃不要说话,琉璃何等聪慧,知道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微微点头,却见到楚欢将手中的火把递给琉璃,琉璃虽然疑惑,却还是接过火把,楚欢身形却已经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半掩的石门边上。
他身体贴在墙壁处,神情冷峻,琉璃此时终于明白,定然是楚欢察觉到了外面有什么动静。
忽见到楚欢身形如电,整个人已经闪出石门,门外没有灯火,十分昏暗,楚欢闪出石门,就感觉到身侧一阵劲风袭过来。
那劲风颇为犀利,楚欢并不闪躲,而是提起拳头,闪电般迎过去,眼角余光此时已经瞥见,一道身影正从旁边往自己扑过来。
他意到拳到,对方似乎没有想到楚欢出拳竟是如此迅速,这一圈力道十足,雄浑有力,对方显然是有忌惮,不敢直接,却是脚下一扫,往楚欢下盘扫过来。
楚欢撩腿去迎,手上却是不慢,化拳为爪,直往对方脖子上抓了过去。
那人与楚欢双腿相接,“砰”的一声响,随即另一只脚猛一用力,借力向后飘过去。
他身法轻盈,后退的速度极快,只是楚欢的速度也实在不慢,《龙象经》本就是无双宝典,楚欢从中获益良深,今时今日早已经不是当初可比,速度如电,那人退了几步,楚欢却如同幽灵一般,如影随形,不等那人再退,一只手已经是探出,抓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那人惊诧之间,感觉自己的脖子就似乎是被套了铁环,听得楚欢冰冷的声音道:“再动一下,掐断你的脖子。”
“公傅不要动手!”火光亮起,琉璃已经从小石室之中出来,看到楚欢一只手已经掐住对方脖子,“此人在这里,一定知道出去的出口。”
楚欢心想琉璃所言不错,困在这山窟之中,最紧要的一件事情,还是要想办法离开这里,而这人突然出现,很有可能对这里的情况十分熟悉,找寻出口的希望,倒是落在此人身上。
火光之下,楚欢这才看清楚,对方竟然一身白麻孝衣,头上套着粗麻做成的头套,如同一个小麻袋倒扣在脑袋上,将下巴也都遮掩住,只在上面开了几个小口子,露出了双眼和鼻子。
那人双目漆黑,虽然被楚欢掐住了喉咙,可是眼眸子里却并无半死的畏惧之色,而是显得异常的冷漠。
“你是何人?”楚欢盯着那人的双眸,“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他说话之间,手微微松开了一些,也好方便那人回话。
刚才虽然交手不过两三回合,但是楚欢倒是判定,对方的身手,只在自己之下,绝非自己的敌手。
“该问这句话的是我。”那人冷淡道:“你们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人声音听起来十分的苍老,绝不年轻。
琉璃凝视着那人,朦胧如雾的蓝眸之中带着一丝疑惑之色,声音依然很柔和:“前辈可认识药翁?”
那人双眸微动,看向琉璃,打量一番,终于问道:“你可是琉璃?”
楚欢和琉璃都是一愣,琉璃错愕之下,点头道:“不错,晚辈正是琉璃,前辈为何会认识我?”
那人目光移到楚欢脸上,道:“如果你真是琉璃,咱们是友非敌,不必如此对我。”
琉璃犹豫了一下,才向楚欢道:“公傅,先放了他。”
楚欢知道对方的身手不及自己,而且既然认识琉璃,倒也不好为难,松了手,不过心中对着孝衣人却还是十分的戒备提防,并不离开太远,就站在孝衣人身边,只待他稍有异动,立刻出手制住,对于自己的速度,楚欢倒还是颇为自信。
那人被松开脖子之后,这才向楚欢淡淡笑道:“年轻人果然是好身手。”
楚欢亦是淡淡笑道:“前辈的身手也是不差,不知该如何称呼前辈?”
“辛归元!”那人平静道:“年轻人只怕没有听过我的名字……!”目光移向琉璃,问道:“琉璃,你父亲应该向你说过我的名字!”
琉璃那张绝世美貌的面容已经是显出诧异之色,失声道:“你……你是辛归元?难道……你就是西昌国的那位……黑衣神相?”
孝衣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只是他的笑声听起来颇为诡异,似乎是放开了大笑,但那声音听着,却偏偏又像是在压着嗓子,不让自己尽情笑出来。
“黑衣神相?”楚欢诧异道:“夫人难道认识这位前辈?”
琉璃向楚欢解释道:“西昌王当初能在群雄割据之时占有一席之地,主要是靠了两个人,一文一武,武者是护国大将军云鼎天,而文者,就是黑衣神相辛归元,他们的名字,当年在西昌国无人不知不人不晓……!”转视孝衣人,“只是后来朔泉城破,西昌王销声匿迹,与他一起人间蒸发的诸多文臣武将之中,就有云鼎天和黑衣神相。”
辛归元长叹一声,道:“黑衣神相?哈哈哈……我已经有二十多年不曾听到这个称呼了……黑衣神相,黑衣神相,黑衣早已经变成了孝衣,而神相之称,也不过是历史的笑柄而已……!”
楚欢皱眉道:“前辈既然自承身份,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辛归元双眸看向楚欢,反问道:“你想看到我的脸?你当真愿意看到我的脸?”
第一一六八章 千斤
楚欢听他语气奇怪,有些疑惑,辛归元却已经轻叹一声,问道:“药翁没有与你们同来,想必他已经遇害了。”
琉璃凝视辛归元,问道:“前辈看来是真的认识药翁了。”
“他与我守在这里二十多年,一明一暗,怎能不认识。”辛归元淡淡道:“他现在在哪里?”
“药翁被人所害,我们赶到之时,就已经去世。”琉璃轻叹道:“我们已经将他葬在了药谷之中。”
辛归元亦是一声长叹:“二十年来,不曾出谷,这一辈子,也就留在了谷中。”
楚欢愈发觉得奇怪,问道:“辛前辈,你既然是西昌国的国相,那药翁又是何人?你所说的一明一暗,是说你们两人一直在这里守卫这处隐秘石室?”
“他是西昌国太医院的院使。”辛归元叹道。
楚欢知道,所谓的院使,乃是太医院最高的长官,如此说来,那药翁当年的地位也是不小。
琉璃却已经惊异道:“院使?如果当真是太医院的院使,医术自然是十分的高明,可是家父却说……!”
辛归元发出奇怪的笑声,道:“有些话,即使是你的父亲,也不能对你说太多。药翁身在药谷,他自然不能太过显露自己的医术,只是研究药材,对他的身份,当然也是一种掩饰。”
“前辈是说,父亲知道药翁精通医术?”琉璃惊奇道。
辛归元笑道:“怎会不知道?琉璃,我来问你,你父亲是何时与药翁相识?”
琉璃蹙眉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在我年幼之时,又一次父亲带我来到药谷,只说药翁是个精通药材的高人,至若何时认识,实在不知。”
辛归元叹道:“你当然还记得,双羊王爷曾经患了重疾,太医院束手无策,向民间求医,你父亲应聘入选,最后治好了双羊王爷。”
楚欢刚听琉璃谈起过此事,心想原来琉璃父亲医好的王爷,是什么双羊王爷。
琉璃点头道:“不错,确有此事。”
“你父亲其实在那个时候,就认识了药翁。”辛归元回忆道:“当年药翁乃是西昌国第一杏林高手,统领太医院上百御医,双羊王爷患病,药翁也是束手无策,本以为是无医可解,谁知道却被你父亲用偏方治好。你要明白,你父亲虽然立下了功劳,但是对太医院来说,却是奇耻大辱!”
琉璃不置可否,并没有说话。
楚欢却隐隐感觉到,琉璃的父亲,恐怕不只是一个大夫那么简单,在其背后,肯定还是另有玄机,否则这位黑衣神相也不会着重提及琉璃之父。
“本来太医院许多人就想过要置你父亲于死地,甚至设下了种种的圈套。”黑衣神相辛归元缓缓道:“我敢保证,任何一种圈套如果实施,你父亲当年早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琉璃蹙着眉头,轻叹道:“父亲当年对医术痴迷,只想证明自己的医术并非无能,却并无与太医院御医比试之心。”
“别人不明白,不过药翁却明白。”辛归元叹道:“他阻止了众人想要谋害你父亲的心思,只因为他觉得你父亲的医术另辟蹊跷,大有可取之处,他不但没有谋害你父之心,而且还想着向大王举荐你的父亲进入太医院,只是你父亲却并无功利之心,婉拒了药翁的好意,却正因如此,药翁反倒对你父亲的人品大为赞赏,从那以后,两人也算是成了莫逆之交。”
琉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楚欢皱眉问道:“药翁既然身在药谷,自然也是当年随着西昌王逃到这里?”
辛归元双眸立刻显出寒意,沉声道:“你说什么?逃?哼,西昌王一世英雄,何时想过逃走?当年如果不是我们打昏了他,从事先准备好的密道走脱,西昌王就已经准备与朔泉城共存亡。”
“密道?”楚欢一怔,如今他掌控朔泉,却想不到朔泉竟然有一处地下密道,看来那处密道自然是直通城外,否则西昌王等人也不可能从城中逃脱。
辛归元淡淡道:“当年秦国兵强马壮,对我西昌早有野心,我自然要未雨绸缪,秘密安排人在城中挖掘了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此事并无人知晓,便是那些挖掘密道的人,我事后也都全部灭口,免得消息外泄。”
楚欢心中一寒,心想此人作为西昌国的黑衣神相,倒也是心狠手辣之辈。
不过又想,古来帝王将相,若不是心狠手辣,恐怕也难以成就大事,妇人之仁,反倒是后患无穷。
“当年西昌王执意要与朔泉共存亡,而秦军人多势众,强攻朔泉,城中兵马损失惨重,而且缺粮缺水,眼看着城破在即,是我下定决心,要西昌王撤离朔泉城,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西昌王在,就不怕日后不能东山再起。”辛归元缓缓道:“西昌王怒斥我等,执意不走,我只能与云将军一起,打昏了西昌王,一众人等从地下密道离开。”
楚欢淡淡笑道:“丢下满城的将士百姓,文臣武将和他们的国君悄无声息逃离,倒也并不让人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