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纳兰蔻的,已经做到了,云释天松了一口气,又提醒了安公公一句:”从现在开始,朕一个人都不见。“
说罢他就坐回了高堂几案,打开了奏折,提起了笔。
御书房外不时有大臣赶来求见,都被安公公一一挡在外头有那么几个带着目的来的已经联名上书,呈上了奏折,还有那么几个,居然是就高呼一声,跪在了御书房外,一跪就是一下午不起。
丞相、太尉、大国舅却没有现身,他们操控着大臣们试探云释天的态度,等着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出现,达到最理想的效果。
这个适当的时机,就是皇上架不住大臣们集体死谏的时候,策划大臣们罢朝联名上书跪谏,是他们一贯的手段,也是最好用得手段。
但这次,他们低估了皇上的决心,因为他的一个诺言,丞相他们便要陪着云释天熬上三天。
这头云释天御书房批阅奏折御书房外跪倒一片,那边纳兰蔻却是一片清静,她在等青儿的消息,或者,她在给自己寻另一条最糟糕的路,要是三日找不到真凶,自己要面对的困境,该如何化解到最小。
太后宫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各大妃嫔美人的宫里也是一片安静,除了几个美人的串门闲聊,几乎都在为宫里现在怪异的气氛担忧而坚守着少做少看少说的风范,连大门也不出以示自己与这事毫无瓜葛。
下午申时,青儿回来了,要送的消息已经送到,信也交给了掌柜,刑部她也去了一趟,负责此事的胡胜文也没有为难她,带她看了那个茶壶与茶杯。
真正的用毒高手,就算是无色无味的毒药,她也能验出下了多少的量,这一壶茶,少说也有一两的砒霜,不然李美人不会即刻毙命。
青儿带回来的,还有一个神秘的包裹,纳兰蔻要打开瞧瞧,却被青儿阻止带到了内室,才神秘兮兮的打开了包裹。
包裹里面,是一些香纸,纳兰蔻眼眸一黯,不免又想到了伤心处。
“小姐,今晚,青儿带你看戏。”
“什么戏?”纳兰蔻不解,青儿这丫头不过半月没见,越发的神秘兮兮了。
“小姐,你是身在局中迷,要青儿看,反正没有头绪,我们为何不先在宫里弄点怪力乱神的东西,说不准会有意外收获呢。”
纳兰蔻挑眉,认同了青儿的异想天开。
这样做,确实比干等着来得强。
“那这些香纸晚上我们便烧了吧,李美人始终是代我受过,这点事,我们还是要为她做的……”
“青儿也是这么想的,救了小姐的人,我们定不能忘了她的恩情。”
还好,青儿还在自己身边,纳兰蔻心里嘘嘘,要是青儿一直在自己身边,李美人是不是就不用受这无妄之灾呢……
事实证明,老天不可能总是为难善良的人,纳兰蔻与青儿晚上烧了香纸后,便开始了预谋夜幕降临后的那场戏,纳兰蔻已然在眼角嘴角都涂上了血红色的胭脂,咋一看,也是一个凄美有模有样的女鬼模样。长发更是披在双肩,素白的衣裳也换做了更宽松的寝衣。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纳兰蔻已经摇身一变,从一个可人的女子,变成了一个凄美的女鬼。
只等漆黑的夜幕笼罩黑暗的皇宫,她们就可以出手了,预计的是先去后宫以北再一路向南,漆黑的夜晚,装神弄鬼,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做鬼心虚,做了坏事一样会心虚,除非是她足够强硬,强硬到不惧鬼神。
但一般女子,很少出现这样的例外。
今天下午的时候,云轩澈来过一趟,纳兰蔻画了血泪的双眼瞬也不瞬的定着,脑中回想着才不过几个时辰的一幕。
云轩澈一进子衿宫,没有质问自己为何杀人,只是问了自己需要什么帮助,他说:“不要怕,有我在宫里没人能伤害你。”
显然他已经知道所有事情的经过,这句话差点让纳兰蔻深陷在他深情的目光中不可自拔,更让她觉得愤怒。前世自己盼了多久的话,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这叫她怎么不觉得讽刺,你刻意去追求,他不屑一顾,你淡然处之,他反而献上了殷勤。
世间的男人,都这么贱吗?纳兰蔻当场喝斥了云轩澈,云轩澈不明就里,不知自己好意伸出援手为何却遭来纳兰蔻的喝斥,这种时候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感激的抱上自己的腿,乞求自己救她一把,但她没有,倔强的头始终是高昂的,话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云轩澈想起那日在镜湖旁看到的纳兰蔻,不免失了失神。
这个女子,永远也不会再流出那样脆弱的眼泪了吧,他没有恼怒,因为在一个月前,自己与卫胄的誓约,他不能弃纳兰蔻与不顾,就算她不要自己的援助,自己也要想办法为她做点什么,那样,想容在炎日国的日子,才能安宁幸福……
云轩澈走了,他先是去了云释天的御书房,一眼望去,御书房前跪着一排大臣,安公公守在门口,皇兄坐在龙椅上认真地批阅着奏折。
看来皇兄,也顶着莫大的压力,那自己要做的,就是要替他分担这些压力了,云轩澈对着安公公含笑点头,折身离开了御书房。
先前他去了太后处,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大国舅不会插手此事,那么这些压力,就要找丞相、太尉化解了。云轩澈嘴角荡漾了明晃晃的笑意。
太后今天又问了自己的亲事,又把那套自己听了很多遍的说辞叨扰了一遍,只是这次,他没有果断拒绝太后说要为他定一门亲事的想法,反而他还提出了人选,这让太后惊喜不已,一听人选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侄女刘卿怜,太后宽慰的笑意不由得又盛了几分。
微尘宫中太后侧倚在卧榻上,磕目假寐,也许方才云轩澈的话让她担忧许久的问题终已解决,她今天贴着金片的眼角上的鱼尾纹格外的细不可见,想澈儿跟卿怜也见过多次,卿怜那孩子自己是知道的,一直对澈儿情有独钟,但澈儿一直不搭理她这个侄女,今儿的,怎么反而提出了她这个人选,这也不像是澈儿平时的作风,应该是两个青年人滋生了情愫,澈儿才会有此一提,看着云轩澈脸上的笑意,太后更是确信了这个可能。
054:惊起西风冷楼阙
能得到澈儿的青睐,卿怜是有福了,别人不知,她这个母后最清楚她这个儿子眼光是多挑剔了,自己几次提起要替他选王妃一事,都被他婉言拒绝,久了自己也就不提了,这次被知容一问,自己又想起了这茬事,没想到却是得到了云轩澈的回答。
等这事一过,也该是让皇上下道诏书了。
太后放下撑在脑边的手,翻了个身,宫婢忙放下卷起的帷幔,挡住了外面射进来的光线。
夜,来得很快,纳兰蔻潜伏在夜色中,一路奔向各个妃嫔美人的宫里。
丽屏宫中,灯火通明,丽妃手捂胸口大口喘气,额头上的细汗在通亮的烛光下大颗滑进亵衣,双眼还惊恐的没有焦距,一头青丝已经乱作一遭,奢华的寝宫中也是一片狼藉,宫婢小心翼翼的在收拾着散落在地的首饰。
方才,丽屏宫里一片混乱,混乱的根源就是丽妃在睡梦中居然看到了今早刚离世的李美人。
李美人伸着惨白的手,一头乱发披肩及腰,眼角嘴角都流着血,乱发遮掩下可以瞥见那张惨白的脸,她就这么悄然无息的出现在丽屏宫丽妃的寝宫里,飘着来回徘徊在屋子里。
丽妃散光的瞳孔还警惕不安的望向四周,生怕李美人的鬼魂就藏在那个角落,宫婢好声安慰着,方才已经派人去告知皇上了,丽妃要做的,就是继续做着惊吓过度的样子,一直等到皇上的到来。
丽妃还记得方才垂在自己左脸上的发丝痒痒的感觉,那双惨白的手,离自己的脖子,只有一寸的距离,要是自己再睡得沉抑些,说不定现在自己已经陪着她去了阴间地府。想到这,丽妃厌恶的又让宫婢拿来方巾,狠狠的擦着自己的左脸颊,试图擦掉让她心里发毛的感觉。
……那是死人的头发……越想越是厌恶,丽妃的动作也越来越用力……
她还记得李美人漂浮不定的飘在寝宫里,眼里没有一丝生气,漆黑的屋子里,李美人身上……居然散发着莹绿的柔光……
那时满屋子都回荡着她的声音,像是拱桥洞下得回声,一遍遍的回荡在寝宫里。
是你害我的吗…………
李美人冰冷的声音彻底让丽妃最后一丝镇定土崩瓦解,她惊恐的翻滚下床,试图逃开那道目光,打碎了花瓶,掀翻了木桌,弄倒了屏风,散了一地的首饰……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丽妃的声音无力惶恐的颤栗着,她尽力离那双手远一点,她手抓着床榻的边沿,瞳孔急速放大,没了平日的明亮。
不是你……那是谁……
李美人的鬼魂却没有要放给泣不成声、浑身颤栗的丽妃的意思,她飘向了床榻,看着丽妃拼命向坚实的床榻里挤动,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让丽妃胆颤怪异的笑。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丽妃朝着床榻挤动着,散光的瞳孔,像风中飘絮一样摇乱得发丝,可眼前的李美人还是这么一点点得朝着她飘了过来。
越来越近,丽妃甚至可以感觉到李美人身上散发的死人的凉气……
啊……………………
无比尖锐的叫声划破了漆黑的夜幕,宫婢们披着外衣点着蜡烛走了进来,却只看到趴在床榻旁的丽妃双目失神双手紧紧抓着床沿,口中还念念有词。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宫婢们随即查看了四周,点亮了丽屏宫所有的蜡烛,只发现屋子已经是一片狼藉,寻不到可疑的迹象……
不久之后……容妃的辰宁宫也发生了这样的事……
馨青宫、锦瑟宫、眺宁宫、闻涟宫、……都相继点亮了烛火,照亮了一方空间……
子衿宫也点起了烛火,纳兰蔻就着灯火,掬起一捧脸盆里的热水,洗掉了脸上厚如积雪的胭脂。
沾血的白衣以后脱了下来藏到了柜子中,一头乱发已已经被她拢在手中,垂在身前。
“小姐……热水已经烧好了,你沐浴吧。”
纳兰蔻点头,举手梳理着凌乱的头发,举手间,手臂上点点莹绿色的荧光闪现。
坐在温热的水中,纳兰蔻不停的掬水清洗着身体各处沾上的荧光粉,为了更让那些妃嫔美人感到恐惧,她捣碎了她所有的课发光的首饰,洒在了白衣上。
不想动作过大,皮肤上也沾上了不少,当时为了让这些粉末不掉落,她可是费勒不少功夫,搞得现在皮肤上的也这么难洗,就是搓红得身子,也还是有一些洗不掉。
“小姐,青儿来替你搓背吧。”
看纳兰蔻有些艰难的搓着后背,青儿拿起了方巾,扳直了纳兰蔻的背。
忙活了一晚上,纳兰蔻也乐得清闲,她趴在浴桶边沿,感受着青儿力道适应的擦着背,温热的水一泡,又难得这么享受,她不过是眨了几下眼,就觉睡意来袭,沉重的眼皮也难得再张开。
过了很久,她才被几滴滴在手臂上的冷水惊醒。
抬头正要问青儿什么时辰了,却看到了云释天苦恼的坐在桶边,一脸的阴霾,青儿正手握湿漉的方巾立在一旁,方巾上海滴着水。
方才,滴在自己手臂上的水就是青儿滴的吧,看她现在苦着一张脸,不用想也是云释天让她不要叫醒自己,而她却一样不为人知的用她的小动作惊醒了自己。
纳兰蔻挑眉,撇头,青儿行礼退出了内室。
云释天望向别处的眼突的回转,紧紧盯上了纳兰蔻的后背。
纳兰蔻羞红着脸不自然的抿着嘴唇,意图无视掉那道阴厉冰冷的目光,无奈背如寒芒在刺,一想到那道曾经吓坏了一个服侍婢女的疤痕,纳兰蔻伸出手握起垂在桶外的长发,打算拂到身后,挡住那道眼光的侵犯。
现在,纳兰蔻对云释天总是在自己沐浴时闯入已经习惯,但女子的羞愧还是让她连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脸为之一红。
有云释天的地方,纳兰蔻总算感觉到无处不在的寒冷。
“这道疤……怎么来的。”云释天扫过那道百足狰狞的疤痕,把头转向了别处。
“你要听?”
纳兰蔻甩头,把长发甩到背后。
云释天无言,依旧保持着双手撑在桶边的姿势。
“这是一个很短的故事,那年我初上战场,什么都不懂,还好胜心切,结果,就被敌军狠狠一刀,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纳兰蔻轻描淡写,掩过了那些在生死线上徘徊的日子。云释天抬起一只手揉捏着下巴,在脑海中通过纳兰蔻的轻描淡写的描写,修复了那时的场景。
他未领过兵,也未御驾亲征,边光战场的凶猛他也只能在父皇的话中与纳兰大将军的奏折中品味得到。
能在一个女子身后留下这么一道疤痕,那场战争,一定非同一般,纳兰蔻受的苦,也非同一般。
“今晚的事,是你搞的吧。”虽是问话,云释天的语气里已经很肯定纳兰蔻就是那个装神弄鬼之人。
“嗯。”
“不要搞得太过火,不然太后那里,我不好交代。”
云释天手用力一撑,支起了坐在桶边的身体,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出了内室,出了子衿宫。
他刚出丽妃的丽屏宫出来,因着这事,丽妃已经吓得神情恍惚,神志不清,叫来了御医诊断,一时也没什么起效,自己倒是被丽妃抱着耽误了许久,才能在她睡后脱身来子衿宫一趟。今晚这件事,肯定以后传进了太后耳里,她现在之所以还未发作,相比,是因为二弟的关系。旁晚时分大臣全都退去后自己才出了御书房,安公公告诉自己并肩王曾来过,据回报,他在进宫前先是去了微尘宫,而后又去了子衿宫,最后到的才是御书房,想必他是看自己已经是自顾不暇,才没来见自己。
云释天叹气,安公公忙把绢灯又凑进了一点,照亮了云释天脚下的路。
纳兰蔻慵懒的倚着头,想着云释天所谓的不要太过火的界限在哪里。
今夜的宫中,又有多少人不能入眠了……
“小姐,皇上怎么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