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好了。”容妃欣然搁笔,把宫美人唤了过去,宫美人双目扫过纸面,低声念道:“鱼吞天边日,荷立风雨中;岸边青杨柳,有人垂钓否?”
“我也好了。”纳兰蔻抖了抖宣纸,将其压倒了砚台下便去了长廊另一端,宫美人走到纳兰蔻题诗的桌前,只收捏起了宣纸念道:“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鱼戏花间水,日映影自怜。”
“我也好了……”丽妃吐了一口气搁笔,退到了凉亭中。宫美人走了过去,看到纸上写着:“浅渚荷花繁,深塘菱叶疏。杨柳垂钓子,日入水面红。”
“我好了……”
“我也好了……”
………………
一炷香才烧了一半,众女的诗都已经写好,宫美人在她们的诗上一个个标了名字集到了一起,招呼着几人入了凉亭。
肚子饿了的容妃已经开始吃起了点心,宫美人将诗词发给几人让各种挑一首最喜欢的。
众女欣喜各自传递着诗篇,一片热闹非凡。
纳兰蔻等得她们都做了选择才进到凉亭中,接过丁美人手中的一叠诗词,纳兰蔻一篇篇的细细品味了起来。入得宫的都是才华横溢的女子,且看这一篇篇辞藻华丽的诗词,纳兰蔻细细品味着各种意境。众女的诗篇中,她最喜欢的却是丽妃的这一篇,用词鲜明,一副荷塘画满塘、杨柳岸边映的景色跃然纸上。
“蔻姐姐,你选谁的?”所有的投票都是偷偷写在宫美人手上的册子上,选完之后再来计算,纳兰蔻不做思虑,提笔在宫美人的册子上写下了‘丽妃’两个字。
“姐姐们,大家的投票已经出来了,现在我们就要开始统计了。”
“什么结果,妹妹快说快说。”林美人欣喜的凑在宫美人身旁,看着她一边算着一边在各自的名字旁画上一笔,等宫美人翻完册子上最后一个名字,她左手旁的宣纸上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这一回合以荷塘杨柳岸为题的诗,以纳兰蔻的一首《咏荷》摘得第一。
看着宣旨上的结果,丁美人笑着说道:“我就知道是蔻姐姐,蔻姐姐的诗,实在是美啊。”
“确实确实。”祝美人抽出一叠宣纸里纳兰蔻的诗,满心欢喜的又念上了一遍。
“大家看看,第二回合,要用什么为题好呢?”宫美人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特地拍了拍手,众女闻声止住了喧哗,都望着宫美人想起了点子来。
“我看就以这些个点心为题,以小见大,也是不错的。”云妃正手握着一块被她咬了一个缺口的糕点,宫美人这一问,她便就地取材的想到了这上面。
“好……作诗贵在意境,以什么为题都是虚的。”宁美人方才吃了一块糕点吃得太快,险些被噎着了,此刻她正不停的喝着茶将糕点咽了下去。她的举动逗得一旁的容妃捂嘴轻笑,容妃看着桌上形态各异五颜六色的糕点,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好……就以这个为题……”
“好。”
“好。”
………………
与闻涟宫相隔不远的甘泉宫里,却没有这个的一片其乐融融。
云释天正趴在棋盘上皱眉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手中的白子迟迟无法落子。
坐在他对面的是云轩澈,今日一早,云轩澈便进宫来了,为的是今日宫里的流言,不过有了太后的着手强制压制,云轩澈这一趟并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他只在太后的宫里呆上一刻便来到了甘泉宫。而一连愁苦之色的云释天,则是直接把把他拉到了棋盘边。
每每有头痛解决不了的事,云释天就喜欢下一盘棋,这是云释天的习惯,云轩澈是为数不多敢与云释天下真棋的人,抓住了云轩澈,云释天也算是幸运。
棋盘上云轩澈向来步步不让,而云释天的棋艺又不如云轩澈,所以每次棋下了一半,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云轩澈知道云释天因何犯愁,且不说现在炎日国新帝登基,大靖国又一直内乱,就说现在朝堂上丞相与太尉嚣张的模样,也够让云释天苦恼不已了。而云释天现在最愁的,就是如何除掉这些毒瘤。
云轩澈曾经答应太后,不再为难太后一族,他也答应太后入朝为官,现在他已经是一名挂着闲职却必须每日上早朝的文官,朝堂上的形势他是亲眼所见,这比以往得到的消息要直观许多。他格外不理解云释天的忍耐来自何处,丞相太尉的模样,只差就没有架着刀在云释天脖子上了。特别是太尉在得到了安州水运漕司一职后,他的语气已经是越来越不敬了。
所以云轩澈不是一个做官的料,云释天在知道他当时的想法后,就这样对云轩澈说,他要是不忍,以他现在的力量,大靖国势必要乱了。母后可以助你啊!当日云轩澈是这样回云释天的。
云释天苦笑不语,一直有着母后宠爱有求必应的云轩澈,怎会明白他的苦处。
“皇兄,太尉他们的事,交给我吧。”云轩澈两指拈着一枚黑子,食指不停旋着黑子边缘,淡淡的说出了他的想法。让太尉丞相与纳兰蔻当堂对质,其实他们就是想要一些好处,但大靖国现在,已经没有好处给他们了,既然没好处,那就让他们吐一点出来。”
“对质,对质也不会有结果。”
“皇兄不是修书给了大将军,其实臣弟有一个法子,丞相太尉他们可以背后放箭,我们为什么不行,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事黑吃黑的栽到他们头上,让他们狗咬狗,先乱上了一阵再说。”
“二弟可是有了他们的把柄?”云释天聚精会神的听着云轩澈的话,听到最后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把事情想得复杂了,他说道:“那两个老狐狸,可不是这么容易上当。”
“如果说,臣弟有办法让太尉一直势力最稳固的安州乱起来,皇兄有几成把握拖住丞相,让大将军出面,始终不是长久之计,皇兄为了扳倒丞相太尉筹划了这么多年,也是该行动了,再不行动他们可就真的爬到皇兄头上了。”
看云释天举子落盘,云轩澈笑着也拈了一枚黑子,轻轻按到了棋盘上。
“始终是准备不足,这些年我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势力,但那些势力总是被丞相太尉大国舅排挤到了势力最外沿,一直无法进入朝堂,所以朝堂之上我才会那么狼狈啊!二弟,现在朝堂上除了你这个吃闲饭的还有几个老古董中立的,可就没我的人了。”
云释天这说的也是实话,朝堂上丞相太尉敢这么嚣张,还不是朝堂上云释天没有心腹,最近大国舅倒是收敛许多,可这两个,就足够让云释天头疼的了,他培养的势力,无论是明处还是暗处的势力,都被他们有意的排挤到了清贫之郡或者不毛之地,根本就没办法打入朝堂。云释天近些年做的,也只能用自己暗处的势力,在大靖国各处制造杀人案,将丞相太尉大国舅这些人派别的各地亲信剔除掉,好让他的势力有更多得机会。
云释天紧锁眉头凝视着棋盘,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托住丞相,一时还是可以,久了就不行了,全国每年科考而出的举子,大多是他的门生,说他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他的号召力毋庸置疑。”
“皇兄,派臣弟去安州吧,臣弟有办法替你除掉安州太尉的势力。”一下根除太尉的势力,是不可能,但先看准了一处下手却是容易了许多,安州是大靖国最富庶的大郡,从太尉那么想要安州水运漕司之职便可以看出太尉对这一处的重视,云轩澈的计划,是先除掉安州太尉与丞相的势力。
117:君有戏言为瞒天
安州这么重要的地方,肯定不单单有太尉的势力,丞相与太后也不会放过这一块肥肉,一块大饼乍一看确实不知道好不好吃不好下口,但有了一个缺口,看清楚了里面是什么馅,再下口就会容易很多。
云释天寝宫里的宫婢公公已经被云释天遣了出去,虽说云释天对身旁侍卫宫婢公公都是严格查了一遍,但难保有些就是丞相他们处心积虑放在自己身边的奸细。所以每次云释天与云轩澈下棋,身旁都是无人。华丽的寝宫中央,云释天云轩澈两人围着这张白玉棋盘,各自说着自己对大靖国时局的看法。
云轩澈觉得云释天现在,已经是一把可以出鞘的剑,而云释天却觉得,自己还需打磨还需时间铸炼。
云轩澈的请求让寝宫中的气氛一下闷了起来,云释天在思考着这一口咬下去,会不会反而磕了牙?
“皇兄,现在纳兰青捷有边关的事拖着,对京都无暇顾及,而母后现在的态度也偏向于你,错过了现在这个机会,不知还要等上多久。我们兄弟二人齐心,这一口咬下去,就算是磕了牙,也要把他这快铁饼咬个口子。”云轩澈说话很有气势,一字一句都抓住了事情的本质。
云释天沉思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丢下了手中一直不敢落下的棋子,叫上了云轩澈一同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云释天写了一道圣旨,交给了云轩澈。
“二弟就去当当我的知州,替我打响第一炮。”
云轩澈点头,将圣旨收入怀中方说道:“皇兄你只要在京都托住太尉丞相暂时的视觉,到时等他们发觉安州出了事,也已经晚了。”
“嗯,我知道,临行前,要不要去与母后道个别?”
“不用了,方才去了,你也知道我与母后,是没什么话的。”
云释天怔怔点头,拍着云轩澈的肩头笑说道:“那你新娶的王妃呢?现在算算,你可以在新婚之期将人家丢下了两次。”
“这……皇兄莫要笑话臣弟了……”云轩澈黯然低头,不知怎的,脑中想到了昨晚那张月下斑驳的脸。
云释天看他黯然低头,还以为是他不舍王妃王妃,不由得叹声说道:“怎会,二弟为了我,牺牲太多了……”
“皇兄,臣弟这就告辞了,稍后臣弟还要去办一件事,办好后臣弟便赶往安州,皇兄就等着臣弟的消息吧,不出两个月,臣弟就可为皇兄带来佳音。”
“去吧,我会在京都托住太尉丞相太后的视线的,这一仗势必要打得很艰辛啊!我会注意安州的动向的,二弟保重。”
兄弟话别,也有别样的柔情。
在云释天担忧的目光下,云轩澈拱手行礼,转身退出了甘泉宫。
他要去做的事,就是昨晚答应了纳兰蔻的事,今早进宫太急,他还没来得及去做,既然是答应了就要去做的,听说那个丫鬟,现在是住在宁府,也是似乎准备份礼品去宁府拜访一下了。
云轩澈欣长的背影在皇宫里孤独的穿行被,皇宫上空慢慢滑下的太阳拉得老长老长的背影晃动在他匆匆的脚步后,成了金碧辉煌的皇宫里最黑暗的颜色。
又是一次要把脑袋别在腰间了,一直他都在做着自己的逍遥王爷,除了几次带着秘密任务而去的游山玩水,他去安州的次数并不多,这次去的任务,是他开始帮助云释天后做的最大的任务。此去的凶险,他都知道,但看着除了自己,谁还能帮他呢?
反正自己在这世间也没什么牵挂的东西,倒不如拼命去为皇兄搏一把,想容已经是炎日国皇后,再也不用自己去照顾她,纳兰蔻也已经重新升为蔻妃,以她的聪明,经过上次的事情,肯定会学会如何自保,自己唯一还有一点放不下的,就是卿怜……当初梧桐树下定下的缘分,到现在的夫妻,云轩澈想起了那日梧桐树下她的诱惑,想着想着,他的脑子就不停使唤的想到了那张脸……自己这是怎么了?云轩澈摇晃着头,甩掉了脑中像水藻一般缠了自己一天的念头。她已经是蔻妃了,与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还去想了作甚。
云轩澈继续迈着匆匆前行不停留的步子,一步步走出了皇宫。
甘泉宫御书房中云释天面对着那副无面仕女图,吩咐了安公公不管什么事都不得入内让他守在了甘泉宫外头。
云释天专注的看着那张没有五官面孔的脸,冷冷似对人说道:“跟着并肩王,保护他的安全,必要的时候,可以现身帮助他。”
“是……”无面仕女图后,传出了一声沙哑粗厚的男子之声……
……………………
夕阳西下,连公公匆忙的奔进了微尘宫,边跑他还边高喊着:太后,太后。
“何事大呼小叫?”太后正站在落地的铜镜前,转身看着自己身上这套自翠云阁送来的衣裳,听到连公公的高喊,她不悦的扬了扬眉,让宫婢替她拿来了一支凤钗。
“太后,丽妃林妃云妃容妃蔻妃等人与一些美人今日开了个诗会,不知怎的,闹了起来了,现在正朝着微尘宫而来,说是要让您主持一个公道呢。”
“嗯?”太后扬起的眉一皱,拂开了宫婢递过来的凤钗走到了连公公身前冷冷地说道:“哀家不是说了,不要总是无事就吵吵闹闹,还有个清静日子没有,去,告诉她们,不管是谁,只要参与了这诗会的,全部禁足三日。”
连公公抬眼悄悄瞥了一眼盛怒中的太后,轻声说道:“凤舞姑娘,也去了。”
“一同禁足,谁也一样。”太后拂袖转身,愤愤的坐到了软榻之上。
“奴才这就去传话。”连公公弓腰行礼,倒退着退出了微尘宫,又一路小跑的想着纳兰蔻她们赶来的路跑去。
才跑到一半,连公公便见到了气势汹汹而来的众女,连公公手持着拂子立在路中央,看着霞光下一个个面带怒色的妃子美人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连公公。”走得最快的丽妃看着见到自己等人却不避让的连公公,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主子们,太后有旨,说这次参加了诗会的主子们,禁足三日。”连公公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着这话之时,他也不枉留言各人的神色。
“连公公,这是……太后……这……”一直善言的丽妃听了连公公的话,一下也是舌结语序混乱。
容妃听了更是直接拨开了前头的宫美人,站到了连公公身前问道:“带我去见姑母。”
“容妃娘娘,太后说了,谁也不见,您就不要为难奴才了。”连公公卑躬屈膝,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容妃的怒火。
众女也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该如何是好,本来诗会开得好好的,却在中途因一件事处理不当,众人起了口角,争论了许久也没个结果,众女只得打算去微尘宫让太后判决。
宫美人她们原来参加想容公主的诗会,都只会图个乐趣,但现在可是什么都要争上一争的宫里,有些事情,稍处理不当就会得罪人,宫美人就是在她们比到作画的时候,偏袒了林美人,才惹起了丽妃的怒火。丽妃向来善言,几句话就气得心性顽皮脸皮子薄的宫美人泪如雨下,见宫美人受气,随着她一同进宫的几人就不服气,与丽妃生了口角,但那些早进宫的美人,全是全数倒向了丽妃一边,两方人数都差不多,也都是据理不让,力争一个面子,争着争着,就什么事都扯了出来,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偏袒问题了,这种事情,总不能去找皇上,所以在这后宫里除了太后,谁也解决不了此事。
想着今日太后就与她说,见不得宫中的吵吵闹闹,纳兰蔻与云妃一直在劝,可是气头上的众女怎能听得进去纳兰蔻的劝解,都直说着要找太后来评理,唯有这一句,却是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无奈之下,纳兰蔻也只得随着她们一同来了微尘宫。
现在在半道上遇到了连公公带来的话,众女的怒火被连公公一口一个的太后压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你互相看着望着拿个主意。
人群中,凤舞水袖盈盈走到了连公公身前说道:“连公公,还请连公公替凤舞带一句话,就说此事是凤舞不该,从此凤舞只会安心唱戏唱曲,不再参合后宫之事了。”
凤舞身着羽蓝色深紫线杂银色葡萄纹长衣,平髻上插一支菊花折枝银簪并几朵烧蓝花钿,在漫天霞光下,别有一番清新脱俗的雅致。
“凤舞姑娘的话,奴才一定带到,太后也说了,这次谁也一样,凤舞姑娘,还是回去吧,三日之后,再到微尘宫请罪便是。”
“多谢连公公了,凤舞这就回去。”说完凤舞对着连公公欠身又对着身后的众女微微一福,便转身离去。
这条去往微尘宫的路上突然站着这么多的人,路过的宫婢们并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为何这一个个都脸色怪异,隐有怒色。以往看见有哪位妃子美人去微尘宫都是笑容盈盈,半点也不马虎,今日倒是奇怪。走过的宫婢们行礼之时好奇的偷偷打量了一下众女的脸色,慌忙都匆匆退走,生怕这一通得怒火就波及到她们身上。
“各位,既然太后都说了,那大家就先回去吧。”顶着路过宫婢们怪异的颜色,纳兰蔻早已经是处变不惊,想清晨自己就是顶着这样的目光而来,现在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那各位姐姐,妹妹就先行告退了。”丁美人欠身行礼,随着凤舞的步子,离开了众人。
丁美人一走,其他美人也都侧身行礼告退,不过一刻的功夫,原来聚在一团争论不休的众女,就散得只剩了纳兰蔻与云妃。
“妹妹,我们也走吧。”
“恩。”云妃点头,拉着纳兰蔻一同迈动了步子。
见众女总算散去,连公公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折身回了微尘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