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的方寸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那些从裴怀瑾手中落下的棋子,滚落到了不一样的地方,也代表着其他世家。
裴阙打压云家,主要是他挡了云家的财路,所以云家对她怀恨在心,这才针锋相对了起来,而不是裴阙觊觎云家的什么东西。
不过裴阙没贪心,其他人就不知不觉地揽了不少东西,俗话称坐收渔翁之利。
裴怀瑾看儿子在皱眉道,凉薄的唇角弯起一抹满意的笑容,朝堂上的你来我往,很多时候,得亲身体验了才能懂。
“怎么不说话了?”裴怀瑾说话的时候,茂才已经把丢在地上的棋子捡了起来。
裴阙看着被捡回来的棋子,每一枚都有着自个儿的棱角,就像这京都里的世家一样,大家有些类似的结构,却又是大同小异。
“您是算着我会有今日吧?”裴阙抬头,对上老爷子布满沟壑的眼眸,突然笑了下,“您之前就说过我气性大,让我圆滑着来,可我到底是那么个性子,那会听进去了,后头儿又按着以前的法子办事,所以您干脆在这里等着我,反正我年纪轻,等做不周到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来找您了。”
裴怀瑾不可置否地摊手道,“就是这样。”
自个儿养大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性子,裴怀瑾最了解。
裴阙本来是想来和老爷子谈下最近的局势,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的那点心思,老爷子早就知晓得一清二楚。
裴怀瑾拿起棋盘上的将军,看了看,又把其他棋子一枚枚复位,“这棋盘就好比是京都,每动一枚棋子,就会牵动其他棋子。你看云家不顺心,外头也很多人看云家不爽。你可以第一个冲出去挂旗上阵,但你是一个统帅,你要用最小的伤亡,来赢得胜利。”
顿了下,裴怀瑾已经把所以棋子都复位,“裴阙,你是做得不错,也成功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但你每次出手,都是你自个儿提枪上阵,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同样是辅佐大臣,许家老头能比你们都平稳呢?”
“许侍郎?”裴阙惊奇地念了这三个字。
“对,就是他。”裴怀瑾道,“成国公形象刚正,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得罪了许多人,干了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云家一开始太得意,落得了眼下的结果。咱们裴家也一直在风口浪尖上,只有许家,是什么事都没有。”
大家都是辅佐大臣,只要一个倒下,剩下的人就会有更大的权力。有时候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前进。
裴阙想了想许侍郎那个人,他知道许侍郎圆滑,也清楚许侍郎是个不能深交的人,“许侍郎的为人绕来绕去,都是一个利字,他为了许家能花费那么些心思,确实厉害。”
“他厉害的地方,可不仅仅是你看到的那些。”裴怀瑾手一举,茂才很快就递过来一本册子,“你且看看上面记载的东西吧。”
裴阙翻了翻册子,越看越惊心。
裴怀瑾等儿子看得差不多了,再开口道,“以前云家在位的时候,把控着半个吏部,眼下云家落寞了,虽说吏部上去的许多新人没有背景,但实际上,他们都曾得过许侍郎的资助。”
吏部掌管的是全国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等事务,可以说是六部里面比较肥缺的地方,下面的官员只要有心往上爬,就会想方设法和吏部的人攀上关系,钱也会一直往吏部送。
裴阙会打压云家,也正是看到太多的买官、卖官,私下修改考课,真正用心办事的官员因为拿不出孝敬的银子,就要一直被压着。
原想着云家倒下后,扶上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便能带来一些好氛围,但他真没想到,那些人里有好几个都是许侍郎的人。
“之前许家同意西北攻打西凉,我就觉得许老头憋着坏,便派人查仔细查了查。”说到这里,裴怀瑾露出了一抹愁容,“没想到过去的漫长时间里,许家一直在资助寒门学子,并挑了一些有才干的人拉拢。这说明,许家很有远见和手段。”
裴家也有类似的举措,只不过面对的是裴家的子弟亲族,而不会去接济与裴家无关的人。并且那些寒门学子崛起后,裴家也不会刻意拉拢。
因为世家一日日的壮大,在许多长期不能出头的学子眼中,就是世家在打压寒门。故而时间久了后,那些愤世嫉俗的学子渐渐自成一派,等其中的一些中举后,便会和世家对立。虽说没什么特别厉害的人,但他们群体庞大,不容小觑。
裴阙也没想到许侍郎会那么有心机,“只要把控了吏部,往后许家要怎么安排人,都会方便许多。而且许家不差钱。”
世家里面,就是裴家,都不敢说是最富有的世家,因为大家都知道许家非常有钱。
有钱又有权,可以说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裴怀瑾点头说是,“许家这次的动作,可以看出他们的野心更大。云家只是想要多一点的荣华富贵,但许家不一样,我觉得……他们要的是这个天下。”
自古以来,谋朝篡位常有,就是裴家也经历了不止一个朝代。
可乍一听老爷子这么说,裴阙有些意外,毕竟他从没这么想过许家。虽说没有把许家当友方,但也不觉得许侍郎会有那么大的野心。
不过现在回想起许侍郎说过的那些话,比如羡慕裴阙的年轻有为,还有其他带歧义的话,当时听起来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会联想起来,都能对上了。
“若是许家真想翻了这个天,那我们呢?”是看着许家给皇位改个姓,还是要出手扶持李家的晋朝。
裴怀瑾仰头往屋顶看去,“咱们在这个屋檐下,不管本事再强,想要过温暖日子,还是雨打风吹的生活,也得看看头顶的屋檐结不结实。”
“裴阙啊,既然你想做臣子,该有的敬畏之心还是要有。”裴怀瑾加重语气道,“若是你的眼中没有了天,又怎么能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