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向阳也是两手都拿着饭缸, 大庭广众的他也不方便去帮林青禾擦眼泪, “你把饭缸叠我这个上头,擦擦。要不回去他们该担心了。”
林青禾照他说的做, 擦了眼泪, 吸吸鼻子。
“痛不痛?”林青禾雾蒙蒙的杏眼里有心疼、有感动、有……
“不痛,没事儿,都过去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爸妈那边我会去说的, 你别担心。听话哈,别哭了。”
林青禾应了声,低着头回忆。她想起来他刚才说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是吃羊肉那天吧。那天他不让她陪着去复诊, 回来后说已经基本痊愈。可却带了药,又说不能吃羊肉。
那天她本来觉得向阳有些奇怪,想去找他带回来的药看看的时候,又被安安给打了一茬,后面她就彻底忘记了这事。
“你们没碰上你哥吗?他看你们久久不回来就去找你们了。是今天餐车人特别多吗?”方秀珍边拾掇饭缸边问。
“没见着啊。没事儿妈您不用担心,没看到我们,大哥应该就会回来了。”卢向阳道。
林青禾从铺位上抱起安安。
“妈、吃。”安安高兴地把手里的一瓣橘子塞到林青禾嘴边。
林青禾看着闺女天真可爱的小模样,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就心里一酸。
“给爸爸吃。”林青禾压下泪意,含糊地说。
“爸、吃,妈、吃!”安安摊开另一只手,那手心里也有一瓣橘子。
林青禾和卢向阳接过闺女手心里的橘子,看着爸爸妈妈都吃了,安安才咧开嘴,一双杏眼完成月牙的形状。
“是啊,妈不会有事的。妈,您让小旻儿自己吃吧,他筷子我都带着,我给他带上围兜。”杨素筠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包好的小筷子,递给被方秀珍抱在怀里的儿子.
正说着呢,林青谷就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两个油纸包。
“啥味啊,上哪去了,阳子他们都没碰上你,你这是买啥了?”方秀吸吸鼻子。
林青谷咧嘴笑道,“这啊,卤肉。”他把两个油纸包放在桌子上打开,香味顿时飘散开来。
不等别人问,林青谷自己就说了,“刚才去餐车找大妹他们,在半道车厢拐角那地方,我就闻到一股肉香味。然后就撞见一个背着竹筐的男同志。我看到他拉着两个人说了什么后就偷摸地从竹筐里掏出两个油纸包卖给他们。我上前去才看到他卖的是卤肉,4毛钱一块。”
“可真贵,肉才9毛钱一斤呢!这俩最多就半斤了。你真是钱多烧得慌,想吃卤肉了,回家称上几斤我就给你卤了……”方秀珍听到价格后就剜了林青谷一眼,喋喋不休地抱怨。
“妈,你都没听到重点!我是想说这都有人在火车上偷摸做生意了。那咱回去的时候……”
林青谷还没说完呢,方秀珍就打断了他。
“打住打住,你可消停点吧。你忘了上次被抓到公社啦,要不是阳子,你能不能参加高考都不定呢。
你们啊,一个两个的只要好好学习就成。你们兄妹俩我和你们爸算是供出来了,家里现在没有外债,就剩下两个小的读书了。
他俩不用你们操心,我们还年轻。你爸能赚公分,我现在每天糊火柴盒也有个块儿八毛的,一个月下来,都能顶一个人工人了!唉就是这俩月回来了。”
“妈……”兄妹俩叫了声。
“少废话,快吃饭!看给我们两宝给饿的。”方秀珍挥挥手,然后就分出来一份饭菜放在林喻旻面前,“小旻儿,饿了吧,快吃饭。你们都动呀,杵着干嘛?”
他们是下午上的火车,要明天中午才能到省城。
安安还是第一次坐火车,听着火车行驶时发出的“轰隆轰隆”声,小丫头可兴奋了,也跟着咿咿呀呀地叫。还想让人抱着到窗口去看,她指着窗外倒退的景象,“啊啊啊!”
“安安,这是火车。”小旻儿现学现卖,刚从他妈那里学到的。
孩子们在方秀珍铺位上滚来滚去,有奶奶/姥姥看着。这两对爹妈都放心了,四个人凑在一块商量。
“我之前给小周发过电报,他说瑕疵布能搞到。还说这几个月厂里压了一批抽检不合格的床单布,让我们到时候去看看。”林青谷道。
“妈那边就先不说吧,回去和咱爸通声气。爸应该能支持你们。”林青禾道。
“向阳一共就五天假,这来回路上都占了一半了。他还要去和战友叙叙旧,哥嫂子,你们去看吧。”
“行。反正咱五五分……”
“不用哥,我都没帮上啥,哪能要分成啊?”
林青谷一副你不要推辞的样子,“那本衣服样子不都是你画的吗?”
“是啊,小禾你再推辞,我都不好意思用了。”
林青禾看了眼卢向阳,“那也太多了,二八就行了。哥你听我说,这事主要还是你和大嫂张罗,我就是给你们搭把手。哪能好意思和你们五五分啊,就这样定了哈。”
“你们几个说啥呢,快进来个人看着孩子呀。我要去趟卫生间。”方秀珍在屋里喊。
林青禾率先进屋。
“妈,我陪您去。”杨素筠站在包厢门口说道。
天渐渐暗了下来,两孩子也玩累了,蔫蔫的耷拉着眼皮,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
……
几人刚下火车就被卢向阳的战友孙锐接到了。他转业以后被分配到省城交通局,从一个副科长,几年过去,现在也算的上是省交通局一把手。
“阳子,这儿!”孙锐留着毛寸短发,身上是干部装,脚上是黑色皮鞋。有些黑,但看着精神且壮实。
卢向阳听到声儿带着妻子等人走过去。
“好小子,许久不见你回来了!明天上家来,咱俩可得多喝几杯。这是弟妹吧?”孙锐拍了拍卢向阳的肩膀,脸上带着热情的笑。
“行嘞锐哥,你不说,明儿我也得来找你唠唠。呵呵,这是我媳妇,林青禾,闺女卢嘉穗,小名叫安安。这是我丈母娘,那是我大舅哥……”
“婶子好,青谷兄弟和杨弟妹嘛,我认识我认识。上回见过一次,婶子现在身体怎么样?”
前年方秀珍去京都做手术正是孙锐给安排的火车票。
“大侄子近来可好?我身体好着呢。”方秀珍笑着道。
“好着呢,来,先出去再说。”孙锐招呼道。
孙锐特意给卢向阳开了一辆六座的吉普。
“阳子,今天我就不多说了,你们也急着回去。明儿,明儿你和弟妹都上家来。”
“好,明天一定来。向我替嫂子问好。”卢向阳在驾驶室朝孙锐挥手。
“好勒,我就不送了,一路顺风。”
吉普车一路往铁原开。
安安在林青禾怀里兴奋得小身子扭来扭去,一个劲儿地想往窗户外钻。
林青禾轻拍了下她的屁股。
“老实点,窗户妈妈一会就给关上了。乡间小道的,吃一脸灰。”
……
你要说队里有啥热闹事儿,谁最先知道?那肯定是整天满大队跑的半大小子姑娘们。尤其是现在夏种,大人们都忙着呢。队里的劳动力有一个算一个眼下都在地里忙活着,今年雨水多,天气好准是能过了丰收年。因此,林建党几个大队干部那是对农活看得比往常更紧了。
四个轮子的汽车进村,在不远处山坡玩耍的小孩子们,就往村口方向跑。
林青麦看热闹的同时,还不忘拽起他挖蚯蚓的小筐。他心里也琢磨着,该不会是他妈他大哥大嫂大姐姐夫回来了吧?
九岁的孩子,大哥大姐还有妈都不在家,看着家里就爸和二姐操劳也日益长心啦。懂得能帮家里干点儿啥活,就干点儿啥。
“虎子,我觉得可能是我妈他们。”林青麦和虎子因为挖蚯蚓在山坡稍微靠里处,这下大伙儿跑起来了他俩也不占优势。
车子进了村就不得不慢下来了,一是村里土路不好开,二是一群孩子乌拉拉地往车前跑。
林青谷打开车窗让孩子们都别挡着的时候,就看到孩子群里他的小弟。
“麦儿!”林青谷叫了声弟弟。
林青麦瞪大眼停住脚,站在两百米开外的地方,揉揉眼睛。
确认是他亲大哥,嗷地一嗓子。就朝着林青谷奔去。
要不说林青麦懂事了呢,就是这么激动的情况下跑地那么投入。但是人家也没忘记拿筐,那筐里是他家鸡的晚餐。
“麦儿,快上车,咱一块回去。”林青禾摇下车窗。
“青禾姐!”其他孩子们很有眼力见地齐声喊。
“嗳,你们都长这么大啦?快回家吧,等半下午再来家瞅。”
林青麦上车了,在所有小伙伴羡慕的眼神里,抬头挺胸骄傲得不行。
“妈,大哥大嫂,大姐姐夫。”一上车林青麦就不忘叫人。
村口的动静陆陆续续传回去。
不上工的老人们都出来瞧热闹了。
“大学生回来了!”
“哎哟,乖乖,咋还开上四个轮子的了!”
方秀珍坐在车里高兴啊!有那么点儿扬眉吐气又有点小虚荣的意思。就跟领导视察似的,坐在车里对着村儿里人挥手。
边挥手边指挥:“你们二大爷。你们二大爷身体可好啦。打招呼。”于是坐在副驾和驾驶座的林青禾还有卢向阳眯着眼微笑地唤着称谓。
“青禾,那你杨五叔?还认识不啦?”
“杨五叔,身子骨还挺好吧?”
……车一路开过,一路不停地打招呼。
“妈,我先送你们回去。我和青禾还得去收拾下那边院子。晚上该是在我家那边吃了。”
方秀珍笑地牙也不见喽,眼睛也眯眯缝:“应该的,应该的。你们把安安留下来,收拾院子灰大。等会让麦儿去帮你们。”
“姐夫,不用收拾。你们不是发了电报要回来吗?亲家伯母都带着嘉亭嘉然收拾好了,我和二姐也去了!”
到了林家,方秀珍他们下车,搬下东西站在院门前挥手。
“麦儿,你去地里通知下你爸还有亲家大伯他们。记得晚上让你大伯大伯母来家吃饭。”
于是林青麦一溜烟儿地就跑了。
“爸!爸!”林青麦跟一枚小炮弹似的,冲进地头。扯着脖子喊林建国。
林建国正弯腰插秧呢。
听见林青麦嗷嗷叫唤的喊声,斥道:“大喊大叫地,有没有点儿礼貌。啥事啊?急三火四的!”
“我妈他们回来了!亲家大伯呢,妈让我通知他一声。还让我叫大伯晚上上家来吃饭。”
林建国黝黑的脸上绽放笑容,“好,好,好。卢老哥!”
林建国冲着隔壁田里的卢家人喊,“阳子他们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