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啸林额头一片白,掌心艳红如一块血玉。神道境界强于圆满宗师之处除了能使用更多的人体潜能外,最重要一点便是对力道的控制。他现在正在做的是隔着一个人的头骨,精确的将万钧之力集若游丝有控制的施加在一点上。只这一手天下便只二人可为。而在这过程中他必须细致入微的体察到小高李杰体内变化,稍有不查便会导致力道出现偏差。这内查的观察力,却是连以天赋卓绝问鼎神道的孔文龙都不能与之媲美。
老魔君忽然发出一声锐啸,小手剧烈震动,在小高李杰头上一触既分!这一下李虎丘看的很清楚,高李杰头上出现一个针孔粗细的血点,聂啸林抬手的瞬间,一种白色带血丝的肉状物质正从那个小孔中挤出来,就好似人们常挤的闷头里的白色硬结痂。那些白色物质被聂啸林以化劲完全逼出后,高李杰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张开小嘴咳嗽了数声。小手几乎是下意识的抱住了头部。李虎丘知道就算聂啸林的力道控制的再精确,这一过程也难免会刺激到儿子的某些神经。赶忙出手在儿子脖颈下部迷走神经上轻轻一抚,孩子顿时安静下来。
虎丘躬身向聂啸林道谢。老魔君一摆手道:“不必!这是最后一颗,这小娃儿活过三十五岁没有问题,但你若想他如常人一般多活些年月,便必须让他从现在开始练习武道,三十岁前达到宗师境界便无忧,否则年深日久他的脑子里还会长出这样的瘤子,到那时,即便你武道通神更胜过我也一样束手无策。”
李虎丘笑道:“这还不好办,回头我让尚楠收他为徒便是了。”
聂啸林摆手道:“哪有这么简单的,这孩子要想健康长命,非学习崆峒拳术不可,且定要达到极高境界才行!”
李虎丘不解,问道:“这又是何道理?”
聂啸林道:“崆峒派武术无论内外功,都有独到之处,其中内功主要练气,即道家的导引术‘趺坐习静,以静制动’之法,讲究以意念控制气,意行而后气动,气到而后劲到!久经锻炼,气才能收敛入骨,意气相互增长,达到强身健体之效,是当今华夏国术各大流派中少有的以练气为主的。”
顿一下续道:“随着近代形意和八卦的兴起,以气驭血的体术越来越式微,武道上出现了两条路,一种是传统道教所倡导的练气轻身至敏捷健硕而有力,另一种是形意八卦自然门等新兴门派所倡议的血气下凝身沉力大,以血为帅练气为辅,其实归根究底,新门派所倡导的东西并非别开天地的新把式,只不过是服从实战需要,去芜存菁,将一些过去所提倡的修身养性的东西去了,一切从实战需要出发而已,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现象,正是由于近代热兵器的出现,在某个特殊时期催熟了自然和形意等实战内家拳的诞生。”
李虎丘道:“您的意思是这孩子必须练习传统以气驭血为拳理的功夫?”
聂啸林道:“凡俗之辈所授的功夫肯定不行,必须是代代秘传等闲不授的绝学窍门,就好像你自创的心之神道一般,这种以养为主,最终能让修习者达到圆满境界的功夫天下虽大却也不多。”
李虎丘叹道:“您能这么说,想必已有人选要推荐给我了。”
聂啸林道:“你小子,屁股上长尾巴就比猴子还鬼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李虎丘故意愁眉苦脸,道:“那人心机通明智慧不凡,且对孙鬼马赤胆忠心,让他收我儿子为徒,只怕难如登天。”
聂啸林嘿嘿干笑数声,起身拍拍手,指着虎丘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功夫练到张凤武这个境界上,除了武道他不会有第二条道,他不是什么天赋卓绝如孔文龙之辈者,有今天全凭刻苦修持,这份执着在他心中远胜任何事情,你虽然体力未达神道,但心神意的修行只在我和孔文龙之上,凭你小子,堂堂站在神道巅峰观风景的人物,想要降服此人又有何难?”
李虎丘无奈一笑,“世事无常,谁能永远一切尽在掌握?如今也只有尽力而为!”
聂啸林道:“心之神道,心意如神,张凤武不过凡俗之徒,爱恨欲念难逃其中,他这样的人不过是一把凡锁,只要找对了钥匙便不难开启。”又道:“张凤武再如何了得终究还差些感悟,古往今来,世间能入心神之道者哪一个不是经历千重心劫,极致情感的?”
这番话有感而发,二人皆有同感,竟不约而同的忽生出知音难觅的感慨,良久无言。
聂啸林慨叹再道:“你我要走的路都不好走,你为一心执着而博爱,我因万般杂念至绝情,心神修行之极处你我又殊途同归,你是大爱而无爱,我是无情至极情,这个中的机缘当真是造化弄人玄妙之极。”
大爱无爱,当爱赋予一小部分人时可称之为爱,是感情的一种极致体现,李虎丘用情不专已至极,他的爱给了太多人,对身边每位女子都是一般舍生忘死关怀备至,这样的爱反而因为被稀释显得寻常,便是过程表现的再如何浓烈,也不免包含了太多的妥协,因此也缺少了爱因偏执和私密带来的独欢快感。当然,缺少这种感觉的只有虎丘一个,落雁和李李她们反而要比世间绝大多数独占爱人的女子更能深切的享受到爱带来的各种情绪。爱上虎丘这样的男人,又怎会少了悲欢离合,大情大娱?所以虎丘是一个能让别人快乐,而他自己很难享受到快乐的人,属于他的私密独欢早已随燕子姐而去。与之相对,聂啸林是无情而极情,老魔君曾与天下为敌,仇家遍地,恨天地不公,恨人间丑陋,他恨到极处时一命呜呼,地下三十年,一朝悟道才发现自己对人世间挚爱无比。
李虎丘也慨然叹息,道:“若无究极情感,绝难体会神道心意!”低头看一眼高李杰,忽然明白了为何高雏凤不肯放弃青帮事业随自己走,更理解了为何落雁和李李对自己的情感世界从不偏执求忠诚。她们唯一想要的只是他属于她们的时光,这份独爱对她们而言弥足珍贵,为这份私密的独爱,她们宁愿不在乎长相厮守。虎丘一念及此,忽然想到落雁和李李的关系,她们又是为何能相容的?惺惺相惜吗?还是为了双修?又或者李李身上那种至柔的令所有人心生怜爱的气韵?
聂啸林道:“这小娃娃治好了,你小子也该走了吧?”
李虎丘笑道:“我要抓紧时间给这孩子寻个师父呀,不能枉费了您老人家一番心血吧。”
……
江湖人最大的悲哀便是付出一生的光阴去做一件自己完全不喜的事情。老大说:义气,高于一切!在这句话的催逼下一次次被迫做出选择,有对的,有错的,有时喋血江湖,有时威风八面,还有时落荒而逃苟延残喘,却唯独没有心甘情愿的。一个江湖人到死时只留下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
盛夏时节,阿尔卑斯山北部山脚下一片茂密的松林旁,李虎丘负手而立站在张凤武面前这么问道。
张凤武骤然遇见强敌竟不惊慌,从容反问道:“贼王此话从何说起?”又补充道:“张凤武纵然不才,却还能自主,实在想不起哪件事是被勉强着干的,你说身不由己,试问,人生何处不江湖?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可以跳出三界外?”
“少年时幻想要左右世界命运,成年后才发现浊世涛涛,绝大多数人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左右。”李虎丘自顾自说道:“这是你给自己的借口吗?我却以为一个人如果想跳出命运的枷锁,超越这世界的平凡,就必须不断超越自我,所以你需要的是一个挑战强者的舞台,而不是追随一个只敢恃强凌弱的懦夫。”
一个卑鄙龌龊善变多疑的小人想要在今天这个时代成长为盖世枭雄,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更何况那人已近七旬?他的雄心已死,胆色全无,甚至不惜卖祖求荣,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带给你更刺激的挑战机会?如果你一直跟着他,我敢断言你今生休想看见真正的人生巅峰!你若还想再进一步,便不该继续坚守在那个小圈子里。以武道来说你这样的境界已经是人间究极,世间能媲美者可称亿中得一,而走在你前边的绝不超一掌之数,若你因此而满足,我李虎丘不会因此瞧你不起。
张凤武近来的日子过的不太开心,他生平爱好极少,最爱武道,之外闲暇时便喜欢看几眼足球。尤其是英超旺热执教的阿仙奴队,更几乎是每场必看。最近他接连收到阿仙奴俱乐部寄来的限量版签名球衣之类的物品。作为一名每年都参与阿仙奴年度各种活动的资深球迷,一开始他没觉得有何不妥,俱乐部都喜欢搞这样的活动,电视台也会搞,他偶尔也会为喜欢的球星在报纸上投几票打个分什么的,然后把选票寄出去,所以最初他把这件事理解为俱乐部对老球迷的回报。却不知怎么回事,这件事被孙鬼马知道了,向来倚重张凤武的孙鬼马为此勃然大怒,竟说出了张凤武已有异心的话。
他小的时候生存之余仅有的愿望是让姐姐过的幸福。后来孙鬼马出现了,娶了他姐姐,把他引荐给老青帮著名拳术大师霍空行。可以说没有孙鬼马便没有今日的张凤武。这些年,张凤武为孙鬼马做了很多事,正如贼王所言,各种各样的原因做了各种各样的事,唯独没有一件是自愿为之的。但他从未这样想过,他要做的除了报恩外,还要完成姐姐的遗愿。所以尽管孙鬼马莫名其妙的开始不信任自己,他却并未因此就生出异心。但孙鬼马却越来越不信任他,不再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他,不再把手上最重要的实力交给他执掌,机密大事不再只跟他商量,甚至最近一段时间内,不管什么事情孙鬼马都更喜欢跟那几个美国人商量。为此张凤武也无可奈何,他只有等机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是忠诚的。眼前似乎便是一个机会,贼王的心之神道虽然了得,但毕竟只是绝顶境界,真实实力逊色他太多。趁此良机与之一战,要嘛死在那令聂啸林都忌惮几分的飞刀下,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要嘛杀了李虎丘,用他的血来证明自己。
第384章 一路酒席招待一路宾朋
张凤武已动了杀心,李虎丘却似无所觉,仍在试图说服他。在距离他们数公里之外,孙鬼马与史密斯等人一起正通过望远镜观察二人。史密斯说:“那个人就是李虎丘,绝对错不了!”孙鬼马放下望远镜,目中可见怒意。
“孙先生,您也看见了,我们没有冤枉张吧?”史密斯指着远方道:“张凤武要做什么我不清楚,但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一直给他邮寄所谓足球俱乐部纪念品的人正是高雏凤手下在伦敦的一名堂主,现在,他又在这里单独与咱们共同的死对头见面,这难道还不足以帮你下定决心吗?事实摆在眼前,只有我们美国人才是你真正的朋友,我们已经出动守卫者部队,那几名生化兵人的能力你也看见了,每一个都能够跟他媲美,有了这些忠诚不二的战士,你还有什么可不舍的?”
孙鬼马决心难下,犹豫道:“他毕竟跟我多年。”说罢长叹一声。史密斯冷笑道:“尊敬的孙先生,作为您忠诚的朋友,我不能理解您的犹豫,这个人将要出卖你,而我们却在竭尽全力助您一臂之力,但是很显然,您并未给予我们足够的信任,反而对那个叛徒一再容忍,您这样的做法让我们感到双方很难合作下去!”
“史密斯先生,我最亲爱的朋友,请原谅我没有表达清楚我的想法,当我表示遗憾和懊丧时就表示在我心中已经放弃了这个人,没有人会因为一件还属于自己的东西感到懊丧。”孙鬼马在史密斯的催促下终于下定决心。
李虎丘的话没能动摇张凤武的意志,能把功夫练到他这种层次的人,心理防线何等强大,精神意志几乎可称坚不可摧。不要说眼下毫发未损的张凤武,就算已经身受重伤,被张永宝拿住的贺知白,直到此刻都还未被劝降。
张凤武将要出手,他双眸锁定贼王,衣袖无风自动,作势欲动的时候李虎丘忽然摆手叫道:“停!”张凤武一愣,问道:“李虎丘,你可是怯战了?”李虎丘道:“当然不是,我纵然打不赢你,难道还跑不赢吗?”张凤武道:“你是堂堂自由社大龙头,连聂先生都推崇有加的人物,岂有不战而逃的道理?”李虎丘心道,最好孙鬼马也是这样想,道:“张凤武,我来见你并非恶意,主要目的是对你说那番话,次要目的是提醒你要小心孙鬼马,你的赤胆忠心是我所钦佩的,但我更欣赏的是你的机变通明,你那天的表现让我相信你并非死忠愚顽之辈,如果孙鬼马先对你不义,青帮欧洲总堂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李虎丘说罢,转身便走。去势极快,蹿纵跳跃,顷刻便走了个无影无踪。张凤武眼见李虎丘的轻身功夫名不虚传,心知人家若无战意,自己根本追之不及,便索性站在那儿无任何表示。
孙鬼马在远处眼睁睁看着二人说了几句话后贼王不战而退,张凤武却毫无表示,不禁痛骂道:“这忘恩负义的贼子果然狼子野心与敌人勾结,史密斯先生,不必多说了,就按照您计划的那样,下手除掉他吧。”
※※※
李虎丘回到青帮欧洲总堂,高雏凤正送瑞典人安德森从里面出来。只见她身着一条淡蓝色旗袍,修长健美的身姿比平日更增几分性感。擦肩而过时,虎丘明显感到了她的兴奋之意。她悄声说:“回到房间等我,有惊喜送你。”
房间里,高雏凤将客人送走后急匆匆回来,兴奋的猛扑向虎丘,将男人扑倒在床上。满眼尽是欣喜的泪花,兴奋至颤抖的说:“坏东西,你就是我命中魔星,真恨不得为你死了才够!”虎丘道:“这回放心了?”高雏凤重重点头,又哭又笑道:“嗯,安德森教授看过磁共振的片子后感到不可思议,直说这是只有上帝才能创造的奇迹!坏东西,对我们母子而言,你就是无所不能的上帝,你远涉重洋从天而降出现在我面前,救了我的事业,还救了我的命和我们的儿子。”
雏凤捧着虎丘的脸颊,胡乱亲吻了几下,接着说:“从前我还常常想遇上你真不知是我这辈子的幸运还是不幸,我孤单的在这边想你,回忆你我一起的时光,那时候我是那样的寂寞无助,所以我会忍不住怨你,甚至想找一个能代替你的男人。”
李虎丘温柔的为她抹去泪痕,深情道:“你若有这样的念想我不会拦你,其实你我之间还是我对不起你多一些。”
高雏凤伏在虎丘身上,用力摇头道:“再也不会这样想了,这辈子有和你之间的这段情足够啦!你这偷心贼已把我的心拿走了,让我如何再喜欢上别的男人?”李虎丘用讨喜的眼神看着她,不必说话,雏凤就已知道他要说什么。娇笑道:“别急,马上让你看到我送你的惊喜。”说着,按下床头遥控器,在音乐的伴奏下开始为虎丘宽衣解带。她的动作温柔中带着一股子野蛮,像一匹动情的小母马。那音乐所表现的是一种原始的狂野气息,随着雏凤解除掉虎丘最后一道武装,她终于开始向虎丘展现她要送给他的惊喜,一身粉红色的奇趣怪异让男人喷血的特别内衣。
这还真是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美人多情,为了讨虎丘欢心,高雏凤真可谓用心至极。这一番欢爱完全从欲望起,单纯的,狂野的放纵情怀,直至幸福的泪花从她眼中飚出滴落在贼王胸膛上。她安静下来,伏在虎丘怀中,身子依然和他紧密的连接在一起。柔声道:“别动了,再动我就要死了。”又补充说:“也别退出去,就这样连在一起,我中有你。”
李虎丘笑道:“从哪里学到的花招?”高雏凤用双手按住他胸口,将身子微微撑起,指尖调皮的在马春暖留下的齿痕上画圈,“从哪里学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你第一个女人,我不能比任何人逊色,这次咱们重逢,我发现你这方面变的好厉害,稀奇古怪的花招层出不穷,想必一定有特别出色的女孩子教会了你这些花招,对手太厉害了,我怕自己没有几招拴住男人的绝技,你终有一天会把我完全忘掉。”
李虎丘忽然一翻身,将她压在身底下,金刚杵惩罚性的在她身子里动了一会儿,直到她再度春潮泛滥连呼求饶才停下。捧着她的脸柔声道:“好姐姐,谢谢你那时候给我的一切,也谢谢你对我的纵容,我虽不算是个好男人,但到任何时都不会忘记曾经为我付出这么多的女人,所以今后再不要说这样的话好吗?”高雏凤愣愣的看着他,点点头。
虎丘又道:“孙鬼马的事情很快就要见分晓,下一步你要为全盘接手合并后的青帮总堂做准备。”
雏凤吃惊道:“这么快?”语风一转又道:“真不知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不过解决了孙鬼马之后,我弟弟和那个女人怎么办?青帮的元老都记得父亲的临终遗言,他们会支持我继续执掌青帮吗?”
虎丘笑道:“放心!”
“就喜欢你对我说这句。”雏凤笑盈盈点头。忽又想起另一件事,眉头微蹙道:“地下室里关着的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
贺知白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年轻男子,两天以来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第一次谈人生,第二次谈理想,这个年轻人口才极佳,贺知白非常认可他的说法,但他并不打算改弦易辙。贺知白有剑心一颗,问剑求道舍此无他。身在青帮这些年他很少为贺司徒办事,用他的话说就是恩可以不报。报恩意味着俗务缠身,练不成心剑。又说,但仇不能不报!不报仇,心中始终会介怀,心剑便有了破绽,他视心剑为本命,因此不肯放弃报仇。改弦易辙后还找谁报仇去?
李虎丘也在观察着对面中年男人,贼王虽然年轻但见闻广博,所学驳杂阅历极深,似贺知白这等人物却是头一回遇上。这人软硬不吃,难得开腔,张口必让人哑口无言。他不但把自己打扮的像一口宝剑,甚至连说话都如利剑。
李虎丘之前先跟他谈恩义,从家国天下祖宗宗族的角度讲小恩和大义的分别。贺知白看似深以为然听的连连点头。最后却说,你说了半天却忘记最重要一点,在我眼中根本看不出你跟贺司徒说的有何区别?他其实也常常说这套人间大道理,但真做到实处时,你们这种人争名夺利,谁会真把这些话当回事?就好比剑法之道,剑谱上的剑法都是名家心血,剑中的真理,但真正执着于剑者若死忠于这些所谓真理,又岂能超越前人得悟剑道究极?
张永宝说这人悟剑成痴,却从中领悟到世间道理,能洞悉人心,这样的人心思已通透,只有投其所好或者才能令其动心。于是李虎丘第二次又找他谈了武道和理想。贼王说,你的武道剑走偏锋以身为剑,拳意尽在一个锐字,名虽为剑,其实却仍未脱拳法形骸,你一心追求锐利却忘了重剑无锋朴拙更胜机巧,如非是这一点偏差,凭你对武道的理解,就算是以慢剑对慢拳,也断无输给尚楠的道理。虎丘言下之意,是想指点他拳化重剑的诀窍。贺知白听的心醉神驰,觉得贼王的话颇有拨云见日之意。但这家伙性情古怪无比,虽然认可贼王的话,却丝毫不为之动心,一口回绝道:“武道修行流派众多,大家各行其道,你的境界还在我之下,说的多漂亮不过是纸上谈兵,你敢给我治伤,然后与我决一死战吗?”
这是李虎丘第三次来找贺知白。
见面开门见山道:“我知道前次你败的心中不服,我不治好你的伤,但可以跟你比一次你最擅长的剑,你现在身上发不得力,我便也不用力,咱们只比剑意和招数变化,你若赢了便放你自由离开,你若败了……”
“拜你为师,今后如何随你安排!”贺知白一骨碌身站起。
第385章 论剑,夜战
“人这一生是照亮别人还是等待别人来照亮?”李虎丘问:“贺知白,你虽然是一世剑雄,却只知闭门造车,你的一生都在等待别人赋予你光明,可曾想过凭三尺青锋方寸剑心做一个照亮别人的人?”
贺知白执着却非糊涂人,他知道自己要做的是前者。然,世间丑陋肮脏太多,因为担心那颗通透纯净的剑心再蒙垢,所以他不敢入世,甚至连报恩都不愿。很多年前他替贺司徒杀过一个人,从此了断了一颗世俗心。从那之后他对贺司徒说,我在你身边只尽力保你不死,你若死,我尽力为你复仇。之前败北他还没发挥出最强战力,所以谈不上尽力,现在若再败,自可称已竭尽全力,便不负当日之言。
贺知白心无旁骛举臂如剑,举案齐眉。李虎丘沉静如水凝重如山与之对视。
贺知白道:“你的重剑何在?”
李虎丘戳指如剑,挥手道:“剑意随心,心在剑便在!”
贺知白道:“剑,古典而尊贵,练剑者不能心机驳杂,求胜不能凭巧计,否则便不配用剑,你的剑没有傲气,制敌取胜的剑法也有很多种,有的以气势胜,有的以巧招胜,重剑无锋说来容易,但从古至今又有几人练剑求力的?”
李虎丘道:“你看不到的事物并不等于不存在,只不过是因为你的视野尚有所不及,就好比佛法难明是因为你的修养还不足,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指上重剑。”
贺知白嘿嘿干笑数声,道了句请。刷拉一下,亮出架势。李虎丘挽起袖口,比划个请赐招的手势。贺知白往前一凑,斗在一处。只见贺知白挥臂如惊飞龙蛇,剑走似疾风劲吹。李虎丘却与之相反,手臂挥动似负重千钧,看上去很慢,但每一击却都能料敌先机攻敌必守。贺知白的快剑与之相比,看着热闹其实并未占据多少主动。
贺知白斗了一会儿,忽然叫道:“且住手!”李虎丘收了招式问道:“怎么,认输了?”贺知白摇头道:“你这路‘棍’法确实厉害,但咱们说好的比剑法。”李虎丘嗤笑道:“偏偏就你说头多,我用的正是达摩醉剑里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剑都有出处来历,怎么就成了棍法了?”贺知白道:“挡扫劈砸皆是棍法招数,如此浅显的破绽我岂会看错?”李虎丘哈哈一笑道:“所以我说你的剑心是闭门造车,重剑本无锋,何分剑与棍?剑法大师以手化剑达无剑境界的确了得,却未必是剑法究极境界,只有信手拈来,棍可做剑用,剑又可做棍,做枪,甚至必要时可以当成锤来用,无物不可为剑,手中剑又可轻重如意变化随心,这才是真正的无剑境界大宗师该有的能力。”
贺知白凝神沉思,李虎丘的真实剑法与之相比实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但贺知白此刻身受重伤,心剑的威力发挥不出来,李虎丘提出斗剑不斗力,欲以所谓重剑与贺知白的无剑之剑比试剑法,表面看很公平,但其实虎丘的心之神道何等敏锐,贺知白就算气血完足时,一举一动都未必瞒的过贼王的心神感应,更何况此刻他身上有伤?他的每一招都似慢镜头一般出现在虎丘眼中,从发力点到剑意所向无不明了,故此比剑过程中,李虎丘虽然用的是慢剑,却常常能后发先至。
贺知白忽然垂下手臂,长叹一声,“想不到你年纪虽轻,境界不高,但心意修为却已胜我百倍,我的强项本在体力上,如今去短就长与你比试,哪里会有胜机?而且,阁下虽然年纪轻轻,于武道剑道的理解却胜我十倍,这番话如醍醐灌顶,使我明白自己虽然化有剑为无剑,却不能抛却心中一口有形之剑,所谓手足发五剑齐发,不过是比别人多带了几把剑而已,真正的无剑境界,本该是不滞于物不滞于剑,百兵变化以剑用出信手拈来。”他面露惭色,躬身下拜道:“阁下一语为我指出武道明路,当可做我一言之师,请受我一拜。”
李虎丘摆手道:“贺先生不必客气,虽然你我有约在先,但实际情况却是若论真实功夫,我毕竟差你一筹,这师徒之说便免了。”贺知白再拜,虎丘又一让,贺知白就势起身,心知李虎丘真实意图,遂道:“既然如此,贺某左右无处可去,就留在高帮主身边策应一二。”李虎丘合掌笑道:“宝叔,还不快给贺先生疗伤。”
※※※
深夜,城郊,一片庄园内,恶战正进行时。
交战双方是‘摩云手’张凤武,对手是五名外骨骼生化兵人。
“孙鬼马!”张凤武忽然发出一声暴喝:“你给我滚出来!”
孙鬼马在两名生化兵人和史密斯的陪同下正站在一面防爆玻璃后面看着下边的情形。声音传进来,把他吓的一激灵。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心虚胆便弱,这家伙心中有愧,岂敢与张凤武见面。只是有些担心的叮嘱史密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逃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燕东阳和尚楠趴在两公里之外一棵大树上,正用狙击步枪的瞄准镜观察着这边的情形。东阳道:“打起来了,想不到美国人这次为了虎哥派来这么多生化兵人,守卫者部队的精锐出动了一半,史密斯说其中有几个人被注射了五百品脱改造液后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甚至还通过电脑植入影像技术教会了那几个人一身功夫,个个都很难对付。”
尚楠道:“这些不是咱们操心的问题,小虎哥心里自然有数。”呸了一口又道:“美国佬不但要控制青帮,还要杀死虎哥,他们好大的胃口,可惜没有那副好牙口。”东阳道:“现在就看这个张凤武到底有多厉害了,虎哥说他武道境界与你一样,但实战本领可与宝叔并列天下第五,也不知有没有那么神。”
张凤武动手了,摩云手,不动则已,一动便是疾风惊雷之势。一把钢珠以乱点星辰的手法撒出,张凤武整个人高高跃起,身如星丸跳跃,在半空猛蹬在支撑楼梯的石柱上,刹那间跃上二楼,背后加特林密集的枪声响起,张凤武不躲不避毫不犹豫继续向前,哗啦一声撞破防爆玻璃,冲进密室中。身后子弹打在楼梯和墙壁上发出噗噗声。张凤武眦目欲裂瞪着大吃一惊的孙鬼马。抖手便是一把仙豆。孙鬼马惨叫一声捂右眼摔倒在地。
砰地一声!
史密斯的特制手枪响了,张凤武提前反应侧身一避,史密斯的手枪威力巨大的子弹在墙体上留下一个洞。张凤武稍作躲避的工夫,外骨骼生化兵人们的四旋翼飞行器便追踪而至,乱枪再响起,张凤武纵跃躲闪,以撒豆成兵的功夫与之周旋,终于寡不敌众连中数枪,便在此时,一架四旋翼直升机忽然发出啵的一声,掉落尘埃,紧接着是第二架,第三架,密集的枪声终于出现一丝空隙,张凤武从史密斯打破墙壁的位置撞出个更大洞,破墙而出。落地狂奔逃向未知的黑夜。
寂静夜里,身后追兵的脚步声时时能闻,张凤武飞逃中牵动伤势,血流如注,眼看就要支持不住。就在此时,一声枪响入耳。一名外骨骼兵人中枪倒地,其他四人竟纷纷止住脚步。张凤武奋力奔向树林,身后追兵似畏惧暗藏的枪手厉害,眼睁睁看着他钻进树林。张凤武悲愤绝望心神已乱,暗道一声侥幸,奔进树林。前方正有一名高大俊美年轻人等在这里,正是在青帮长老大会上大败刘天雷的那人。
“在下尚楠,奉虎哥命在此等候张先生,虎哥让我传话给先生,人活一世草长一秋,先生想不想跳出三界外?虎哥愿意拉您一把,生还是死,先生一念可决!”
第386章 知音
李虎丘见张凤武之前先接了一通电话,楚文彪打来的,内容言简意赅,国内风声突紧,短期内不要回来。究其根源,有人借媒体鼓噪民意,先是一个旅美华裔学者写了一篇对国内法制建设的评论文章,登上国家大报,引发媒体和公众热议。接着是书记处的乔宝峰作为国务委员在碰头会上提出抱着向人民负责的态度推进法制工作建设,对民恨大,造成恶劣影响的大案要案应加大侦破力度。这一说法得到了中央负责宣传工作的方副总的积极响应。编录成提案拿到常委会上讨论。以翠松园枪击大案至今未破一事为例,并递交了一份秦高岭亲笔撰写的案情分析报告,今上看后异常震怒。
李虎丘说,李援朝的日子不大好过吧。楚文彪告诉他,你们的父子关系毕竟从未公开过,你爸爸现在就一心主持党的理论延伸工作,他要照顾保护的人很多,所以必须沉得住气,他相信你一定能照顾好自己,他托我转告,家中事不必你惦记。李虎丘道:“这股风内外俱烈,爷两个谁也顾不上谁了,请帮我转告他,自求多福,我一定会全须全尾儿的回去。”
从杀乔宝山之日起,李虎丘便已做好了四海为家的思想准备。前阵子虎丘屡立奇功,缓解了今上对他的态度。如今在某些人刻意推动下,民意汹汹面前,今上只能做出彻底严拿坚决法办的决策。李虎丘倒是能理解今日之局的行成原因。内忧外患同时发动,尽管欧洲青帮这边针对孙鬼马的行动进展顺利,但贼王心中却隐隐存了个不安。
国内的动静说明有人不希望他回去。前阵子瑷珲宝瓶露出蛛丝马迹,最近又没了动静。cia吃了一个哑巴亏,近期内也一直没有回声。只是通过官方渠道针对青帮在欧洲的生意搞一些小动作,不疼不痒添堵而已。但虎丘却通过内线消息得知,实际上他们一直在蓄力,这么做不过是在麻痹自己。这样的作为绝不似cia往日老子天下第一的高调行事风格。
从南苏到东南,落雁让虎丘来为李李撑面子,虎丘一时心气儿不顺扇了方学敏两巴掌,威廉斯隐晦的提及瑷珲宝瓶,南苏报仇未果却拿出了那份把虎丘引到欧洲的诊断书。再到这一路海上的重重拦截。李虎丘将这些线索串连到一起,突然心中一凛,生出一种感觉,自己对面似乎站着一个精于谋划的高人在指点美国人和国内某些人。这个人很了解贼王的底细,知道虎丘的本事,了解他在乎的人和物,从国内的挤压逼迫,到海上风声鹤唳的堵截,说明此人对国内上层动作规律很熟悉,同时对cia的行事风格和实力非常了解。如果自己的感觉是对的,这个人真的存在,那这样一个了解自己,又同时洞悉庙堂之争和诡谲之变的人物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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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凤武,一个忠诚而又孤独的男人,嗜武,爱看足球,平日里杀人替别人争霸为业。绿茵是他脑子里唯一的色彩,其他时光只有惟命是从,在他眼中整个世界的颜色都是灰的。没有善恶是非,只有可耻的寂寞。三十岁的身体,六十岁的人,一百二十岁的心。他的回忆中没有往事如烟,旧梦难觅的留恋。虎丘想,这个男人追思往昔时,是否会期待着重活一回的机会?
张凤武趴在病床上,金发碧眼的女医生正在给他缝针。他精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健美有型,绝对看不出已是六十岁人的样子。实际上他的血早已止住,身为圆满大宗师,控制气血流动这么粗浅的功夫岂有不会之理。他的伤在臀部,女医生缝针的时候透过中间的空隙可以看见他的童子鸡,健美欣长,是个很有料的男人。女医生因为这个发现有点溜号,缝针的手扎的偏了,这一下刺的很深,张凤武却没什么反应,神情有些恍惚若有所思。
李虎丘坐在对面看着女医生被张凤武的身体吸引的神思不属。笑嘻嘻说道:“你小的时候一定没打过针。”女医生不懂汉语,这话当然是对张凤武说的。张凤武说:“这种针我他妈连见都没见过,不过我小时候调皮,姐姐那时候倒是常常用别针刺我。”李虎丘道:“那种感觉一定不赖,对你这种人而言,美好的记忆恐怕不多。”张凤武悠然神往叹道:“的确不多。”李虎丘道:“你现在是否觉得过往人生仿佛一个笑话?”张凤武道:“除了儿时记忆,武道和足球,其他正如你总结的。”李虎丘道:“一切还来得及,找个喜欢的女人结婚,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找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做一番自己喜欢的事情,纵横江湖不亦快哉。”张凤武有些迟疑:“真的还来得及吗?”李虎丘看了一眼仍有点笑和尚念经的女医生,笑道:“肯定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