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连城没有看她冷若冰霜的脸色,淡淡垂下了睫毛,在眼睑处打下淡淡的阴影。
“没有人指使我,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我……想要将军死。”
“为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
琳琅一副被爱人背叛的愤怒表情,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谢连城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冷静地说,“这些日子以来,连城多谢将军的深情厚爱,只是我与将军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将军寄居在王爷的身体上,这些日子以来,看上去并无大碍,可是以后呢?”
“连城不想有一天醒来,将军吞噬了王爷的意志,或是互相啃噬对方,意识混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阴傀。到那时,连城又该如何自处?咳咳咳——”
“所以,你就把本将军给杀了,以绝后患。谢连城,本将军真是小看你了。”琳琅面无表情的,扼住了他的喉骨,只需那么用力一拧,世上再无谢连城之人。
男人无法通畅呼吸,他的脸庞迅速涨红,隐隐泛着紫色。可他也不求饶,一双琉璃般透彻的眼眸里映出女人阴冷的脸色。
强烈的挤压之下,他的意识渐渐涣散,像是枯涸泥潭里的鱼儿,再挣扎也是于事无补。
两人武力悬殊,让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嘭——”
眼看着他气息越来越微弱,琳琅伸手一甩,他整个人滚到了床的里面,捂着喉咙痛苦咳嗽起来。
琳琅拉回了自己衣裳,捡起那柄被丢到桌边的袖剑,重新走回床边,冷冷看着谢连城。
他一头青丝散得满床都是,半掩着雪白的冰肌,即便是这么狼狈的姿态,也有一种楚楚动人的秀丽风情在。他看到对方的影子又折了回来,手指还夹着他那把想置人于死地的黑色小剑。
阴影笼罩在上头。
他闭上两眼,等待最后的判决。
“唰——”
刀锋扫过的声音,冰凉的,刺耳的。
可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痛意。
谢连城睁开了眼皮,是她头也不回的身影。
以及……
他面前的一截断发。
“谢公子姿容卓绝,如水中望月,我李霖良一介粗人,不敢妄想!”
“从今以后,你我就如此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喉咙一阵异样,他紧紧捂实了嘴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直到听见外面那摔门的声音。
谢连城的视线落在那缕黑发上。
恩断义绝吗?
他失神想着,指缝间淌出黏糊糊的鲜血来。
他越是想掩着,就流的越多。
谢连城用一只干净的手,小心翼翼捧起了断发,上头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他还是成功了。
即便没有杀死她,他也被她厌弃了,她再也不会来缠着自己了。
她刚才如此盛怒,对他也没有动手,以后恐怕也不会对他痛下杀手。他了解她,那么光明磊落、直率果断的人,是不屑于与他这种卑鄙小人玩手段的。她既然做出了断发之举,便是她最后的承诺——留他一命,从此以后,却是相识陌路。
他能好好活下去,为谢父养老送终。
他该高兴的,不是吗?
谢连城浑身哆嗦着,他紧咬着牙齿,可是还是冷的发颤,眼珠子在眼眶里轻轻抖动起来,沁出薄薄的水雾来。
他的体温一向偏低,若是碰上了寒冷的天气,身体就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那人总是心疼将他抱在怀里,替他取暖。
可现在,她不在了。
没关系的,他对自己说。
琳琅怒气冲冲甩袖而去,等走一段路之后,她的表情又恢复成从容的样子,她捏了捏下巴,心想,今晚她该翻哪一位的绿头牌呢?
她脚步一转,往最里面的房间走去。
在莫筱燕的众多男人之中,王夫谢连城是高山雪莲,不可轻易攀折。严薄夜生得倒是高大俊美,但压迫感十足,常年又板着一张脸,莫筱燕其实并不喜欢被全面压制的感觉。
温庭是最得莫筱燕的心意,她虽然说一碗水端平,但只要是人,就避免不了偏爱。
至于最后入门、喜欢穿红衣的少年,叫董小刀,这随意的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贵族子弟。
董小刀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一个老流氓领回去认了干儿子,干的是偷鸡摸狗的事。有一回他偷了莫筱燕的钱袋,被当场抓住了,莫筱燕也不生气,反而送他一枚银锭子。
董小刀觉得这女人就是传说中的“人傻钱多”的典型,回去跟老流氓一合计,决定要紧抱大腿。他使计让莫筱燕看光了自己的身子,再拿出自己走江湖多年看过的缠女招数,统统用到了莫筱燕的身上,有一段时间倒是令她神魂颠倒。
只是下了床就不行了,莫筱燕觉得董小刀这人出身寒酸,又俗气,整个人掉进了钱眼里,钻都钻不出来。
每一次温存之后,这人就会狮子大开口,问她要金银首饰、珠宝绸帛,那理直气壮的模样差点没气歪了莫筱燕的鼻子。
她明明睡得是自己明媒正娶进来的男人,可她却有一种被当冤大头的憋屈感,给了又心痛,不给又显得自己太小气,对自己的男人也这么苛刻。
莫筱燕被宰了好几回,也渐渐不爱去董小刀那边了,偶尔会心血来潮,拉着他跟其他男人一起玩,那滋味对她来说的确妙不可言,事后给的“酬劳”倒也爽快。
可以说,董小刀是四个男人里面最为“奇葩”的一位,他与莫筱燕的关系更像是“金主”与“小倌”的相处模式,只谈钱,只调情。
“吱呀——”
琳琅推开了门,寒风从身后灌入,让正在灯下美滋滋数着银子的董小刀硬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少年个子纤小,却梳着高耸的发髻,左边插了一支孔雀衔玉翠金步摇,右边别了一把巴掌大的玉花鸟纹梳,额间挂了一条闪闪发光的红宝石眉心坠。蝴蝶翼纤细的金银耳坠子缀在了肩头,与脖子上那拇指大小的珍珠项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琳琅很怀疑他会不会被这沉重的头饰给压折了脖子,一命呜呼。不过对方比她想象中还坚强多了,因为此时他正拿着一只红珊瑚结双如意钗往发包上使劲戳!
“王爷,你来了!”
董小刀转过头来,语气很是惊喜。
琳琅捂着自己的胸口半晌没有说话。
她的审美遭到了极大的冲击。
你说,一个男人打扮成闪闪发亮的圣诞树她也就忍了,这家伙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为悦己者容”,只知道把最好的胭脂水粉往自己脸上抹,生怕不够似的,抹了厚厚的好几层,非得整成了猴屁股。原本是樱桃小嘴樊素口,也往死里折腾,涂得油腻腻的,好像吃了红烧猪蹄三天两夜没洗嘴一样。
她原本要迈进的腿下意识就想收回去。
结果对方犹如一阵风,扑通一下掉她身上了,琳琅被扑了一面的细粉,鼻子直发痒。各种华贵首饰发出或重或轻的“哗啦啦”的响动声,刺得她耳膜发疼。
这是一棵会行走的发光圣诞树啊,走到哪儿就亮到哪儿,琳琅差点没被闪瞎了眼睛。
“王爷,奴等你很久了,你怎么才来呀。”少年娇羞拍了拍她的胸口,琳琅险些没被他拍出一口血来,这满手的镯子银条金链扳指硌着她真的很痛!她柔软的胸又不是铁做的!
琳琅被他扯得一个踉跄,进去了,门被对方用脚狠狠踹上了。
少年也不啰唆,拉着人就往内室里走,明显是要“直接进入主题”。
琳琅:“……”
少年,我跟你讲,姐真的是有审美的人。
琳琅面无表情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年,他正满面红光解着衣裳,头上发髻簪着的钗子摇摇晃晃,然后“噼啪”一声,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琳琅的脑门上,印出一个清晰的红印子。
琳琅:“……”
本将军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闹够了没有!”她喝了一声,把少年吓了一跳。
将军大人冷着脸的时候还是挺唬人的,他犹豫了一下,乖巧从她身上爬下来。
冷场了好一会,董小刀正漫不经心拨弄着手上的数十只银镯子的时候,听见对方说,“你这里可有酒?”
之前他过门的时候,王府大宴宾客,摆了数百桌的流水席。
董小刀可心疼死了,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呐,王爷真是个败家仔,一点儿也不懂得节省。他越想越不甘心,穿着一身红色嫁衣,偷偷摸摸去离他房间最近的酒窖里搬了好几桶美酒回来。
他虽然不会喝酒,但可以卖给别人呀,到时候又是一笔银钱进账!董小刀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当当的。
眼前王爷居然问他有没有酒,莫非是被她发现自己藏起来了?!
他有些惶恐不安,“王爷……”
“去拿酒来,我要喝。”琳琅板着一张脸,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董小刀脸色一僵,还是乖乖去搬了,不过他留了个心眼,只搬了最小的一桶出来,垂着脑袋说,“王爷,奴就只有这一桶了,真哒,奴绝对没有藏五桶在梳妆台后凿开的地洞里。奴要是骗你就是汪汪汪,喵喵喵也行。”
“王爷,奴清清白白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他一副要对天发誓的凛然样子,特别的正气。
琳琅:“……”
董小刀惯会看人脸色的,见她沉默了,立马将玉碗拿出来,还很殷勤替她撬开了桶盖,斟了满满的一碗,那透明的酒水宛如琼浆玉液从天上一样倾落,从头到尾都不曾洒出来。
挺有本事的呀。
琳琅不动声色端起玉碗,一饮而尽,“再来。”
董小刀屁颠屁颠给她满上了。
令少年没想到的是,这人的酒量离奇的好,这可是最上好的烈酒,喝一口就跟吞刀子似的,火辣又生疼,寻常人都受不了。
董小刀眼巴巴瞧着,好歹给他留一点啊,这酒真的是死贵死贵的,每一滴都是他可爱的银子呐!
琳琅余光瞥见,对方那副纠结心痛的样子,有点想发笑,这么爱钱的吝啬鬼她也是第一回 见到。
干脆不逗弄他了,琳琅又喝了一碗,才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倒在了桌子上。
她听见对方长长呼了一口气,像没吃饱的鸽子一样嘀嘀咕咕道,“亏了亏了,我要陪睡多少晚才赚得回来这酒钱啊,这败家仔儿,气死老子了……”
他一面碎碎念着,把狼藉的桌面收拾了一番,这才抬着琳琅回锦帐里,手指灵活扯开她的衣裳,怎么着也得干回一票,可不能让她白喝自己的酒,董小刀这么想着。
琳琅方才见过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的是没心思下嘴,就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一把将他扯进了怀里。他满头的珠翠砸得她脸生疼生疼的。
琳琅瞬间有一种把人丢出去的冲动。
“王爷?”他惊讶抬起头,对方似乎清醒了一些,睁开了眼,只是仍有水雾笼罩,她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那姿态那么轻柔,如春天扑面的飞花柳絮,生怕弄疼了他一般。
董小刀愣愣看着她。
记忆中的王爷没有这么柔情的一面,她只会骑在自己身上,让他快点,再快点,有时候还会拿鞭子抽他。王爷喜欢亲他的嘴,很蛮横的用舌头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