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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来齐了,也没外人,直接开席。
  按照京里的宴席标准,一共有十八道菜,菜品很丰盛,不过每一份的分量都不太多,基本能吃完。
  徐暖暖虽然一直在帮忙,但不算是下人,开席后也入座,和叶妙坐在一起。
  绿尖是主人家,当仁不让坐在主位,沈柏和顾恒舟在她左手边坐着,玄音紧挨着他们,吕秀和绿尖关系好,和张骏一起坐在她右手边,叶妙是女子自然挨着她,最后徐暖暖和周珏坐到了一起。
  在这里看见叶妙和徐暖暖,周珏的脸色不好看,沈柏也有点好奇,问了一嘴,才知道徐暖暖如今和徐家结了仇,到绿尖的铺子找活干了。
  叶妙把之前的担保又当着沈柏和顾恒舟的面说了一遍。
  昭陵有官不营商的规矩,叶家不能做买卖,把徐暖暖放到绿尖铺子里,叶家照拂徐暖暖也是变相的照拂绿尖,间接的和沈柏他们也算是有了联系。
  沈柏之前觉得叶妙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会儿对她有点刮目相看。
  这小姑娘还挺会来事的。
  席间只有沈柏和绿尖偶尔说几句话,其他人都很沉默。
  吃完饭,徐暖暖又主动和下人一起收拾残余,送了热茶来解腻。
  和徐家闹翻后,徐暖暖现在看起来安分了许多,从始至终都没敢看周珏和其他人,送完茶就到一边躲着不出来了,如今看着倒是没什么威胁。
  沈柏心里存着疑虑,不过没有直接说出来,只跟绿尖说张骏在营里表现不错,但课业也不能落下。
  沈柏已经先付了定金,开春后就让张骏去念书。
  绿尖不懂这些,只知道沈柏是为了张骏好,连连点头。
  叶妙在旁边听着觉得有点意外,看了沈柏一眼,温笑着没有说什么。
  用完饭,一行人告辞出门,顾恒舟揽着沈柏的腰走在前面,叶妙小跑两步追上,轻声唤道:“夫人请等一下。”
  沈柏停下,叶妙走到她面前,说:“我方才听夫人在城中找了学堂,据我所知,远峰郡似乎没什么学堂,不知夫人找的是哪家学堂,我担心夫人会受骗。”
  “谢叶小姐关心,不过我应该是不会受骗的。”沈柏温笑着说,“这个学堂是我和玄音先生一直出钱创立的,明年立春会招第一批学生,里面还会开设女子学堂,叶小姐若是有兴趣,到时也可以去看看。”
  女子学堂?
  叶妙愕然,她知道瀚京一些世家贵女会念书习一些诗词歌赋,但昭陵自古尊崇的还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远峰郡连男子学堂都没有,沈柏一来却要创办女子学堂,未免也太大胆了吧。
  叶妙偷偷去看顾恒舟,发现他一直垂着眸,盯着沈柏的发窝看,丝毫不在意她的存在,更不觉得沈柏说要开设女子学堂是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
  叶妙犹豫了下还是说:“夫人可能不知,远峰郡的情况与别的地方不同,这里的百姓最担心的就是一日三餐和活下去,夫人这个时候开设学堂,只怕不会有多少人领情。”
  “这些我都考虑过了,多谢叶小姐提醒,到时若是有困难,我会劳烦大家帮忙的。”沈柏依然笑着,眼神从容淡定,莫名的,叶妙觉得自己在沈柏和顾恒舟面前献了丑。
  她没去过瀚京,没见过更好的生活,如今还在这里阻止他们把远峰郡变得更好,眼界狭窄得让人发笑。
  叶妙脸热,连忙告辞,上了马车离开。
  沈柏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仰头对顾恒舟说:“其实叶小姐挺聪明的。”
  顾恒舟从来没在意过叶妙,只在沈柏腰上捏了一下,说:“起风了,回去吧。”
  沈柏有点不想回,眼巴巴的说:“夫君,我都好久没出门透透气了,离宵禁时间还早,我们在外面转悠转悠再回去呗。”
  沈柏满眼期盼,顾恒舟想了想,没有拒绝,拿了披风给她披上,然后才拥着她慢吞吞的往家走。
  这段时间沈柏在家里不是吃就是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起来,沈柏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顾恒舟说着话,过了会儿说:“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是怀孕了,明日我给爹写封信,让他给孩子先起个名字备着吧,这种事还是让长辈来比较好。”
  顾恒舟下意识的觉得沈柏说的是沈儒修,温声说:“丞相学富五车,让他取名是应该的。”
  沈柏撞了下他的胳膊,说:“我说的不是沈老头。”
  顾恒舟愣住,别说让顾廷戈取名字,甚至都没想过要捎封信给顾廷戈,告诉他再过几个月就要当爷爷了。
  顾恒舟抿唇,他和顾廷戈交流的时间实在太少了,他虽然崇拜顾廷戈,却没有正常父子应该有的相处模式。
  沈柏一看就知道是这样,说:“沈老头以后会有孙子的,我肚子里这个还是让爹取名字吧,他膝下只有你一个儿子,知道有孙子以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顾恒舟回过神,眉眼越发柔和,问:“孩子还没生,你怎么确定是儿子?”
  “我当然确定,他可是在我肚子里。”沈柏扬眉,一脸笃定,顾恒舟也不和她争,点头说:“你说了算。”
  沈柏失笑,掐了下他的腰,故意问:“顾大统领你现在怎么好像一点原则都没有了啊,我要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你也不管管吗?”
  “不管。”顾恒舟帮她把披风帽子戴上,望着她的眼睛说,“出了事我担着。”
  沈柏嗷呜一声,勾着顾恒舟的脖子吻上去。
  顾兄实在太宠了!
  第二天沈柏就写了信回瀚京,虽然不用沈儒修起名字,还是跟沈儒修说了自己怀孕的事。
  信在十日后才送到瀚京,丞相大人下朝回家看到这封信一下子来了精神,在屋里走来走去,想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坐马车去国公府找亲家。
  给孩子取名字这可是大事一桩,镇国公打仗是很厉害,但取名还是咱们文官更拿手些,而且万一生的是女儿,这名字更要柔婉端庄些才行。
  沈丞相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跟镇国公打嘴仗去了。
  沈柏不知道沈老头和顾廷戈为了孩子的名字纠结了多久,没接到他们的回信,先得知赵彻立后的消息。
  不出众人所料,立的是卫家的女儿卫清月。
  卫清月于前年年底入宫,进宫便是贵嫔,有卫家加持,一路升到贵妃之位,今年立后也算是合情合理。
  和卫清月一同进宫的还有御史大夫的嫡女时茵,时茵也是性情极好的人,卫清月立后,这次她也跟着晋升做了淑妃。
  立后大典定在腊八节那天,赵彻来了旨意,让顾恒舟和周珏不用回去,同时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消息传出来以后,远峰郡也跟着热闹起来,卫家这些年的兴衰历程取代徐家的案子成为城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前年太后离世,先皇后的死再度被众人议论起来,加上赵彻这两年对吕家的态度,众人皆有猜测太后与先皇后之间婆媳不合,恐怕是导致先皇后离世的关键。
  卫家真的算是离奇,先皇后死后不断落败,十多年过去,直到赵彻继位才慢慢恢复过来。
  如果赵彻这些年被别的皇子挤下太子之位,卫家在昭陵不就待不下去了吗?
  这些事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顾恒舟休沐的时候陪沈柏出门听了一耳,沈柏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觉着没什么意思,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顾廷戈的回信在一个月后才送来,信封里还有沈儒修的回信,两个老头像小孩儿一样列数了自己为取名字耗费了多少心力,又各种明示暗示让沈柏用他们精心准备的名字。
  这事不好做,沈柏决定把难题丢给顾恒舟。
  顾恒舟一点也不为难,把信放到一边,说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再看要选哪个。
  除了回信,他们还捎了满满一马车的东西到远峰郡。
  都是日常生活很需要的。
  里面最多的是银炭,这种东西只有三品以上的重臣和宫里的贵妃公主才有份例,顾廷戈和沈儒修把他们的那份都给了沈柏。
  沈柏回了信,避开选名的问题,嘴甜的把两人都讨好了一遍。
  信刚送出去,没过两天,又收到一封信,信上没有署名,沈柏以为是沈儒修他们忘记说什么又追加的一封信过来,拆开一看有点意外。
  这信是赵明熙写的,内容很简单,就骂张骏是混蛋。
  公主殿下骂人的词汇相当匮乏,翻来覆去只有王八蛋、混蛋这样的字眼,再不会骂别的了。
  就这种字句,赵明熙还写了整整六张信纸,在第六张纸的最后才进入正题,缀了很小很小的三个字:对不起。
  赵明熙一直都是很受宠爱的小公主,要她主动写信跟张骏这个小老头道歉还真算得上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沈柏把信收好,等顾恒舟休沐把张骏带回来,单独找他谈话。
  进军营不过三个月来月,他身上的气质有了不少变化,更冷也更沉稳,不过少年的体魄变得也更强健,他现在已经和沈柏差不多高了。
  沈柏现在的肚子有点明显了,张骏很少跟她单独相处,小脸紧绷着,身体也挺得笔直,相当不自在。
  沈柏有点想笑,柔声说:“顾大统领算得上是你师父,按理你该叫我一声师娘,我和你娘关系好,你叫我一声姨娘也可以,这么怕我做什么?”
  张骏压着眼角,低声说:“我没有。”
  他的声音完全哑着,是少年人特有的质感。
  沈柏也不纠结这个,温笑着问:“来远峰郡以后感觉怎么样?”
  “还好。”张骏说,见沈柏一直看着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说:“我喜欢这里。”
  沈柏问:“比起瀚京更喜欢这里?”
  张骏抿唇,看了沈柏一眼,眼底有些防备,强调说:“这里很好。”
  没说更喜欢这里,只说这里很好。
  沈柏大概有了判断,换了个问法:“来边关这么久,除了报平安,还想过给师公写信吗?”
  张骏看着沈柏,认真的说:“我过几天可以写。”
  “我这么说不是要给你下任务逼着你给师公写信。”沈柏柔和的说,“师公是个重感情的人,他虽然平时看着严厉,但对人很好,你在国公府住了两年,应该了解他的脾性,而且他现在年纪大了,一个人在国公府住着,总会觉得寂寞。”
  张骏立刻说:“还有少饮陪着他。”
  张骏年纪小,没人跟他解释顾少饮的身世,他只知道那是国公府的小少爷。
  张骏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叛逆心挺重的,沈柏没问得太细,怕适得其反,把赵明熙写的信拿出来,说:“给你写的信,拿去看看吧。”
  信已经拆过了,不过沈柏用蜡油又封起来,看不出区别。
  张骏很意外还有人给自己写信,绷着脸接过信封,沈柏故意说:“来这里这么久也没听说你在瀚京有什么朋友,难得人家还记得你给你写信,你看完记得回信。”
  “嗯。”
  张骏寡淡的应了一声,把信抓得很紧。
  沈柏没再留他,等他走了,去找顾恒舟。
  她觉得张骏跟顾恒舟年轻时很像,却又有很多地方不一样,让顾恒舟多留意下小孩儿的状态,别一不留神钻了牛角尖。
  时间飞逝,一眨眼便到了除夕,沈柏早早地让府上的人备好吃的喝的玩的,给绿尖、玄音、翠娘他们都发了请帖,让他们一起到顾府过年。
  腊月二十八开始,顾恒舟开始休沐,沈柏的身子一日比一日重,偏偏喜欢张罗各种新奇古怪的事,顾恒舟不放心,要时时刻刻看着她才行。
  沈柏喜欢热闹,早早的让人把府里各处都挂上红灯笼,家里还囤了很多烟花,又跟绿尖和吕秀一起剪了很多窗花贴上。
  顾恒舟负责写对联,沈柏把有门的地方都贴上。
  玄音在城里没什么朋友,在沈柏的盛情邀请下,吃过午饭就来顾府,一起帮忙贴对联和窗花。
  做完这些,大家又一起和面包饺子。
  沈柏点子多,饺子里包的馅儿千奇百怪。
  绿尖和吕秀来的时候他们才刚包几个,两人把袖子一挽,也加入进来。
  周珏和张骏是一起来的,张骏少年老成,总喜欢穿灰扑扑的衣服,周珏和沈柏一样觉得他很像顾恒舟,趁着他现在还小,不像顾恒舟那么难以接近,硬把他带到成衣铺买了一身红白相间的衣服。
  衣服上面绣着锦鲤还有祥云暗纹,好看是好看,就是衬得张骏有点黑,一进门,沈柏就把周珏的眼光数落了一通,周珏毫不客气的回怼,绿尖在旁边打圆场,说小孩儿穿鲜艳点好看些,吕秀也违心的夸了张骏一句好看。
  李云觉很快也和翠娘一起来了,他也见过张骏几次,觉得这小孩儿是个好苗子,改不了在营里的习惯,没一会儿便拎着张骏到一边检查起他的武修进度来。
  翠娘看不惯沈柏他们包的丑兮兮的饺子,和绿尖一起把东西搬回厨房,包揽了包饺子的活儿。
  下人送来热水给他们洗手,沈柏先洗完去看李云觉指导张骏,顾恒舟和玄音站在一旁聊天。
  吕秀洗手的时候,周珏就站在旁边看着。
  刚刚被沈柏闹了一通,她手腕上沾了不少面粉,有的沾上水打了结,她洗得很慢。
  之前绿尖分给她那只玉镯她还戴着,洗去面粉后,白嫩纤细的小臂显露出来,被热水蒸得发红,衬得那玉镯都更好看了些。
  吕秀顺便把玉镯也洗了下,偏头发现周珏在看自己,愣了下,下意识的想让开,周珏忽的跨步上前,说:“脸上也沾了面粉。”
  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靠近,吕秀微微睁大眼睛,周珏飞快的伸手在她脸颊戳了一下,说:“这里。”
  说完,周珏神态自若的低头,自顾自的洗手离开。
  吕秀僵在原地,许久之后还感觉自己脸上被触碰过的地方痒痒的,还有点烫。
  所有人里,李云觉年纪最大,辈分最高,不光是张骏,顾恒舟、周珏甚至连玄音都被他逮着好好训了一番。
  沈柏最不老实,好在肚子里揣了一个,逃过训斥。
  年夜饭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开始,沈柏给厨娘和护院都放了假,这个时候他们都各自回家了,剩下小七小八和他们坐一桌吃饭。
  饺子是重头戏,以击鼓传花的方式选择一个人吃。
  周珏运气最差,连着三次,不是吃到辣椒就是吃到芥末,一直狂喝水。
  玄音和张骏运气最好,第一轮就吃出了元宝。
  有沈柏在,年夜饭的气氛好到不行,李云觉和周珏不停地喝酒,连吕秀都跟着喝了不少果酒,笑得停不下来。
  一顿饭吃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算完,李云觉醉得不行,翠娘先扶着他去睡了,沈柏又拉着大家到外面放烟花。
  张骏是第一次放烟花,表现得比平时兴奋一些,终于有了点孩子气,绿尖在一边看着他,忍不住又偷偷抹起眼泪。
  玄音点了支仙女棒给沈柏,烟花声音太大,沈柏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再问的时候,玄音已转身到一边去了。
  顾恒舟从她手里拿走仙女棒,凑到她耳边说:“他说谢谢你,这是他第一次过年。”
  顾恒舟凑得很近,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在说话,温热滚烫的呼吸扑在肌肤上,唇瓣扫过耳廓,沈柏感觉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
  一支仙女棒燃尽,顾恒舟又点了一支,从背后拥着沈柏,一只手轻轻托着她的肚子。
  仙女棒燃烧着发出滋滋的声响,沈柏的心脏也跟着砰砰作响,明明两人之间什么秘密都没有了,在这个时候,她还是奇异的感受到了心悸。
  好像多年前还没恢复女儿身无数次躲在暗处偷偷看那个孤冷高傲的少年。
  仙女棒燃尽,顾恒舟拥着沈柏没动,改为握住她的手。
  张骏和绿尖他们在嬉闹,沈柏却只感受到顾恒舟燥热的掌心。
  顾恒舟微微俯身,在她耳后的脖颈处吻了一下,哑着声说:“顾夫人,谢谢你。”
  他贴着她的颈动脉说的话,那沙哑的嗓音像一把小刷子,通过血管肌理瞬间击中她的心脏,让她胸口发热,浑身发软。
  喉咙发紧,沈柏转过身,揽住顾恒舟的脖子,什么也没说,直白大胆的吻上他的唇。
  顾兄既然要说谢谢,那她就毫不客气的收点谢礼吧。
  顾恒舟双手环住沈柏的腰,不敢用力,怕压到她的肚子。
  许久没有做过夫妻之事,两人都很快情动,但顾及孩子,两人都拼命压制下来。
  其实沈柏是不太愿意压制的,现在已经过了头三个月,如果小心一点也不是不行,不过顾恒舟很谨慎,不允许出现任何一点差池,沈柏只能作罢。
  除夕一过,很快就到立春时节,周珏和吕秀一起回京,这几个月从营里挑出来的将士乔装成普通百姓,低调的跟着他们一起回去。
  做生意的事交给玄音和绿尖操心,学堂开业那天,沈柏和顾恒舟一起到场,不过当天入学的只有张骏一个。
  沈柏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有点挫败,不过很快她又振作起来。
  等她肚子里的小孩儿生出来,稍微养一养,就也能到学堂凑个数了。
  春分那日,孙氏生了,生了个女儿,因为是在春分生的,沈儒修很是随意地给取了名字叫沈迎春,字念姝。
  沈柏小字知姝,两姐妹名字里都有个姝字,沈儒修从来没解释过,但沈柏猜测,这个姝指代的是她娘亲。
  也不知道沈念姝的到来,是让沈老头更想沈柏娘亲了,还是也想了她。
  开春后老是下雨,这信送了一个月才送到远峰郡。
  沈柏身子大得根本翻不了身,躺在床上把信看完,让小七把早就准备好的长命锁和手镯银镯拿出来,装进早就封好的信里送回瀚京。
  她马上也要临盆了,顾恒舟早早地请了三个稳婆在府上候命,怕这些稳婆不够稳妥,一早上书朝廷,让赵彻从太医院派了个太医来守着。
  太医还带了圣旨来,只要沈柏平安产下孩子,马上就昭告天下,给她三品夫人的诰命。
  因为顾恒舟,府上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翠娘和绿尖一天没什么事要来看沈柏好几次,玄音偶尔也来,知道沈柏无聊,特意搜罗了很多奇谈杂书过来。
  翠娘和绿尖做了很多小孩儿衣服还有鞋帽专门拿一间屋子堆着,吕秀回京后也送了不少东西来,屋子都占了大半。
  六个月的时候沈柏的肚子看上去就比一般孕妇的要大,所有人都猜会是双胞胎,顾恒舟更紧张了,每天操练一结束就迫不及待的赶回家,晚上也很晚才睡,生怕沈柏有哪里不适。
  然而天不如人愿,越是紧张重视越容易出问题。
  沈柏临盆前几日,顾恒舟在城里抓到了潜入远峰郡的越西探子。
  他下令全城戒严,夜里亲自带人在城楼上巡逻,每天巡夜结束,还是会抽一刻钟回家看沈柏。
  如此过了五日,这天夜里快到子时,越西突然发动侵袭,守城的将士点了狼烟,吹响牛角,全城警戒。
  城中百姓全部惊醒,犬吠声此起彼伏,沈柏也醒了,却不是被这号角声吵醒,而是被腹中的阵阵刺痛痛醒。
  要生了。
  沈柏脑子里立刻冒出这个念头,但奇异的是她一点也不紧张,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小七小八就睡在外间,听到声音立刻进来点灯,怕吓到两人,沈柏沉着吩咐:“小七,去让厨房烧热水,再让稳婆过来,小八让顾三和顾四哥哥来门口守着。”
  小七小八下意识的点头,而后反应过来,紧张的问:“夫人,你要生了吗?”
  沈柏点头,呼着气说:“应该是要生了,但肚子里的小崽子什么时候愿意出来,今晚外面有情况,有大统领守着不会有事的,你们不要害怕,照我吩咐做就是了,孩子很快就会生出来,先不要去找大统领,免得他分神出事。”
  沈柏的语速很快,条理却十分清晰,小七小八冷静了一点,连忙跑出去。
  稳婆很快进来,撩起沈柏的裙子,让她慢慢吸气呼气。
  沈柏在灵梦里生过一次孩子,但在梦里时间都是过得很快的,所以她基本没受什么累就把孩子生了,这次却不一样。
  每一分每一秒的疼痛都很真实,而且过程极其漫长,痛感断断续续,但每次席卷而来的时候都让人难以承受。
  太医也在外面守着,怕沈柏扛不住,熬了参汤让她喝下。
  一听见号角声,翠娘和李云觉立刻赶到顾府,绿尖和玄音慢他们一步进门,听到沈柏马上要生了,全都集中到主院。
  沈柏还算能忍疼的,一直没怎么喊疼,外面的人守着相当焦灼。
  李云觉性子急,隔一会儿就要问怎么还没好,问得多了,翠娘也没耐心,照着他的胳膊呼了两巴掌,李云觉瞪了翠娘一会儿,蹲角落骂今晚偷袭那些越西兔崽子了。
  一个个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要挑今天找事,真是些狗东西!
  又一阵痛意袭来,沈柏无意识的痛呼了一声,嘴里立刻被灌进热乎乎的汤汁,有点苦,不怎么好喝,努力咽下,沈柏睁开眼睛,稳婆立刻凑过来说:“夫人,你可不能睡啊,孩子马上要出来了,你加把劲儿啊。”
  沈柏脑子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被疼痛拉回神智,抓着稳婆的手问:“几时了?”
  稳婆立刻说:“马上就卯时了,天快亮了,顾大统领一会儿就能回来,夫人再坚持一下。”
  那就是顾兄还没回来了。
  沈柏有点失望,抓着稳婆问:“还要多久才能生出来啊?”
  这小兔崽子是想折腾死她么?
  稳婆也拿不准要生多久,哄着她说:“快了快了,夫人用用力,马上就要生出来了。”
  生了快四个时辰了,沈柏很疲惫,喘着气说:“让我再歇会儿吧,我快没力气了。”
  沈柏说着要闭上眼睛,稳婆的声音有点急了,但落在她耳朵里迷迷糊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根本听不真切。
  意识变得飘忽,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传来喊杀声,像是在打仗,沈柏揉揉眼睛,视线变得清明,像上一世的很多次梦境,她看见顾恒舟被忽炽烈一枪挑下了马。
  心脏剧痛,沈柏拼命地喊不要,可忽炽烈还是带着身后的兵马将顾恒舟的尸骨踩成肉泥。
  不要!
  顾兄,不要死!
  我们马上就有孩子了,你还要教他们习武念书,不能就这样死掉!
  沈柏大喊,心脏剧痛,而后清醒过来,对上一张染满鲜血的脸。
  沈柏重重的喘气,一时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外面已经天亮,顾恒舟踩着晨曦跨进屋里,屈膝跪在床边,他的眸底一片血红,紧紧抓着沈柏的手放到唇边亲吻,唇瓣轻颤的说:“姝姝,如果你撑不下去,我会保大。”
  像是被摁在水里快要窒息的人猛地被人渡了一口气,沈柏咳嗽了一声,反握住顾恒舟的手,重新蓄力。
  半个时辰后,婴孩儿响亮的啼哭声划破宁静。
  守在外面的人全都愣住,好半天,还是绿尖忍不住先喊了一声:“生了!”
  被赶到外面的稳婆冲进去,没一会儿抱了两个孩子出来,欢喜的说:“夫人和大统领好福气,是龙凤胎,可漂亮了!”
  众人立刻冲上去,刚出生的小孩儿还是皱巴巴的,裹在襁褓里只有小小的一团,肉乎乎粉嫩嫩,谈不上多可爱,却让在场的人都红了眼。
  屋里,沈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连动动手指的精力都没有,顾恒舟俯身重重吻了她,哑着声说:“辛苦了,以后我们再也不生了。”
  沈柏点点头,正撑不住要睡,又听见顾恒舟说:“姝姝,我爱你。”
  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沈柏想回答却张不开口,顾恒舟继续说:“其实从你第一天进太学院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上下两世都是这样。
  我爱你,比你想象中要更深更久,谢谢你嫁给我。”
  沈柏眼角溢出泪来,顾恒舟一寸寸帮她吻去,温柔缱绻至极。
  沈柏很想大声回应,她也很爱很爱顾兄,非常感谢老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嫁给他,还为他生儿育女。
  不过好在就算今天说不了,她还有余生的时间可以慢慢跟他说。
  余生很长,顾兄,我们要一起白头到老才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