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侍卫齐刷刷的看向苏芷涵,这些日子的查访已经让他们习惯性的听从苏芷涵的提议。
苏芷涵转头叫来伙计,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木桌上,“你可曾见到过有富家商人从这里经过?”
伙计摸过银子放进怀里,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见过,有个富家老爷,看上去像是做生意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这头,有时候就在小店歇歇脚。因为这里路过的富裕人家少,所以小的记得很清楚。”
苏芷涵早就想到胡舟来西郊应该很显眼,“你可知他去往何处?”
“这……”伙计抓耳挠腮,“小的只看见马车会一路向西,可具体在哪里停下,小的就不得而知了。”
如此模糊的回答,说了等于没说。
侍卫气不过,上去就要把银子拿回来,伙计赶紧往后退两步,捂住衣襟。
“银子给了就是我的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侍卫上前一步,“你!”
苏芷涵抬手,“不必跟他计较这些。”
侍卫这才愤愤不平的回了座位,怒饮一杯茶水。
这时候刚巧有两个推着平板车的百姓从旁经过,在后面还远远的跟着几个背木柴的。
苏芷涵远见这几个百姓,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
这些百姓应该都是刚砍柴回来,脚下沾着泥泞,身上也都是尘土,他们行进的地方都是同一个方向。
待这一波人过去,没过多久,后边又来了几个猎户,肩上披着兽皮,身后背着弓箭,他们去的方向似乎和方才的百姓同路。
他们这是要去哪呢?
苏芷涵当即起身,“跟在他们后边。”
马匹暂且被留在茶水铺子,苏芷涵同侍卫们悄悄的跟在那些百姓身后。他们脚底下都有功夫,跟踪几个普通百姓尚且没有问题。
路过的那些人皆为青年壮丁,这么多壮丁同时前往一个地方,不得不让她联想,搬运粮食是需要人力的。
几人沿着小路一直向西走,跟着最后的两个猎户,他们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拨开层层藤蔓,进到里头是昏暗幽深的石路。
前头突然闪过火光,苏芷涵忙侧过身子,几人隐蔽在山石之后。等到火光渐渐远了,他们才继续跟上。
等进到最深处,苏芷涵才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别有洞天。从外头看只是能进一个人的小洞窟,即便却能装下百人。
而方才那些行路的百姓混入其他人当中,驾轻就熟的拆分粮食袋子,更换麻袋,再分批背运。
苏芷涵按在岩石上的五指收紧,这应该就是做地下生意的地方,而那些被丢弃的袋子上赫然写有赈灾粮的字样。
第十八章
身穿玄灰衣袍的人手持鞭子,时不时的抽打地面催促那些搬运的劳工,若是谁手慢了少不了挨上一鞭子。
侍卫小声问道,“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做?”
苏芷涵眼见着那些人将写有赈灾粮的麻袋像丢垃圾一样丢在旁边,蹙着眉头凝视这些只顾运粮的人。
忽然,她抬手道,“全部拿下!”
一声令下,侍卫们一拥而上,拔剑相向,为首的侍卫高呼大理寺之名。劳工以及监工的人们瞬间如惊弓之鸟,突然有人抄起一袋米朝着侍卫们丢过来,其他人纷纷消防,监工的同时拔刀与大理寺侍卫交上手。
混乱之下,苏芷涵从石壁后跃出,一脚踢在监工头目的胸膛,将人踹出一丈远。紧接着,大理寺侍卫迅速控制住场面,一人压制两个,劳工们个个蹲在地上双手抱头,而方才还拔刀挥鞭的监工们更加惨淡,被打的鼻青脸肿不说,连爬都爬不起来。
苏芷涵揪住监工头目的衣襟,“统统带回大理寺候审,这里包围起来。”
众侍卫齐声应承,将粮窟里的人一个不落的全部押回大理寺。经过审问,结果并不十分理想。这些人拿钱办事,确实与胡舟有见过面,但胡舟听命于谁他们是一点不清楚。胡舟死后,监工头目接到过不明书信,信上所言让他们继续做事,其余的不要过问,至于粮食最终会运送到何处他们也不清楚。
证据不足,根本无法将视线引到户部侍郎的身上,就算这件事捅出去,沈侍郎顶多被治失察之罪,到时候他再推出个替罪羊,此事和他就没有多大关系了。
好不容易找来的你证人全都在大理寺了,可是却依旧无法定案。
苏芷涵摩挲着白瓷瓶的边沿,望着里边的红梅花出神。福儿进门时瞧见的就是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快走两步,将手上的茶壶重重放下,终于叫她回了神。
“小姐,您打回来就是这副魂游天外的样子,饭也不好好吃,水也不好好喝。怎么办个案子还把自己办住了。”福儿唠唠叨叨的,替她倒上一杯热茶,“自您任职录事以后,咱这终于能用上好茶,您到没工夫享用了。”
苏芷涵为了让这个小唠叨赶紧闭嘴,赶忙饮一口茶水,确实与以前的味道不同,“蒙顶山茶?”
福儿笑的两眼弯弯,“可不是,以前给咱这送的都是茶叶沫子。小姐,这案子如此棘手吗?”
原本也不是她非要解决的案子,但是她尊师父教诲多年,不求个真相大白实不安寝。现在回想起来,仵作验尸时,在胡舟身上发现的染了血迹的碎纸片应该就是账本上落下的。可惜账本已经被抢,假和尚也死无对证,线索中断止步不前。
“哦对了,小姐,您看奴婢这脑子,早上,俞府派人传信儿来。”福儿一拍脑门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信封,“对,俞小姐说让告诉您,上回您和她在城隍庙遇见的人已经安顿好了,这是园子的地址。”
苏芷涵拆开来看,上边是一桩别苑的图纸,园子在城东边沿,看样子地方挺大。楚楚她们人多,住的宽敞点也是应该。
她收起信纸,“叫人备马车,我去一趟别苑。”
洛阳城中的线索断了,楚楚她们来自因旱灾而民不聊生的琼州,说不定会有别的线索。
苏府马车抵达俞江别苑时,俞悯嫣正好在园子里安排各项事宜,见到苏芷涵来了,赶忙停下所有事,到门口来迎她。
“我早上刚让人传的信儿,你这下午就到了。”
苏芷涵四下看了看,别苑一共两个院子,楚楚她们有七八个人,完全够住。
“苏姐姐!”
苏芷涵闻声望去,就见一个着绿衣服的小姑娘跑向自己,等到了近前她才反应过来这姑娘就是楚楚。脸洗干净了,再换上新衣,显露出原本的清秀,人也精神许多。
楚楚比她小两岁,她看着楚楚就像是看到了小蝶似的,便忍不住摸摸小姑娘的头。
“住的可习惯?”
“习惯!”楚楚很是开心的样子,眸子里都是亮晶晶的,“这个院子好大,房间也好多,衣裳食物都是俞姐姐准备的。我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穿这么好的衣服。”
知道俞悯嫣办事妥帖,但苏芷涵倒是没想到她会直接把楚楚等人安排在俞家额外购置的宅子里。
“俞侍郎知道了不会说你吧?”苏芷涵低声问道。
俞悯嫣掩唇浅笑,“放心,爹爹他也是乐善好施之人,要是让他知道,估计会头一个提出来收留她们。”
苏芷涵本是看着好友,忽然觉得衣袖被人拉住,转头一瞧,原来是楚楚拽着自己的袖子。
“怎么了?”
“苏姐姐,我,我自来洛阳城还没有好好的逛过街市。”楚楚低着头,说话细如蚊声,若不是苏芷涵凑近了听恐怕是听不清。
“今日,我和婶婶阿姐们第一日来园子里住,苏姐姐可不可以陪我去街上逛一逛?就当是,当是......”
苏芷涵笑道,“当是恭贺乔迁之喜,当然可以。”
楚楚豁然抬头,像是傻了似的,呆愣片刻才扬起大大的笑脸。
园子里的其余事宜依旧由俞悯嫣继续操持,苏芷涵只带了楚楚一人上街,她见小姑娘看哪里都新鲜,便没有打扰,给楚楚留出足够的时间逛街。
“苏姐姐,你看,那个人嘴里可以喷火诶!”
苏芷涵被楚楚拉着挤进人群中,人群中间是表演杂耍的戏班子,表演了喷火还不够,继而搬上了胸口碎大石,引来围观的百姓阵阵叫好。
她见楚楚看的入神,不免想起其实自己也没有怎么逛街过,最轻松自在的那年便是同悯嫣上学院读书的时候。
现在她身处喧闹的集市上看到了精彩的杂耍表演,可惜已经没有像楚楚一般的兴奋感了。
回去途中,苏芷涵终于找到机会,“楚楚,你们在琼州的时候可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比如像是官府的人?”
楚楚皱眉回想半天,摇头道,“我只见过路边饿死的百姓,没有见到过官府的人。”
“那么来洛阳城的途中以及到了洛阳城后,有什么人接近你们或者驱赶你们吗?”
从未有乞儿的洛阳城突然出现这么多流民,沈侍郎那里应该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过,又如何会听之任之?
这回楚楚倒是很确定的答道,“有,是有穿着劲装的人来驱我们出洛阳,但我们躲开之后换了地方讨饭吃,再也没遇上过了。苏姐姐你怎么了?”
苏芷涵蓦的停下脚步,警惕的观察四周,这里离着闹市已经有些远了,且天色已暗,湖边雾气淼淼,不见来往船只,前边还有飞檐阁楼做挡。
夜黑风高,实在是个杀人灭口的好时机。
乍然间,十几名黑衣人自飞檐后飞出,落至两人面前。
第十九章
黑衣刺客迅速散开将她们团团围住,手中寒光凛凛,剑刃锋利得像是立刻能削断人的喉咙。
楚楚哪里见过此等阵仗,当即四肢发抖,可却没有往后退,反而冲上去挡在苏芷涵身前,张开手臂。
“苏姐姐快跑!”
瘦弱的身体,颤抖的双臂,脊背却依旧挺直。苏芷涵愣了一瞬,万万没有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会如此。
为首的黑衣人举剑高呼,“主子有令,杀无赦!”
说时迟那时快,十几把利剑一触即发。苏芷涵旋身而起,迅速将楚楚拖至身后,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其中一人的宝剑,以一当十,挡住其他人的剑锋。
长剑如游龙,于夜幕中肆意穿梭。骤然间,苏芷涵纵身跃至上空,执剑向下,一举破开十几名刺客的围攻。
“苏姐姐!小心!”楚楚惊呼出声。
苏芷涵应声转身,一道银光划破夜空,直中黑衣刺客的胸膛。剑过风逝,乌纱滑落,青丝披散开来。
其他黑衣刺客们见状,立马爬起来纵身飞离。
楚楚跌跌撞撞的跑到她身侧,紧张的打量她,“苏姐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苏芷涵丢掉长剑,转头对楚楚笑道,“我没事,放心吧。倒是你,方才多危险,你怎么就冲上去了?”
她原本是逗趣,想要安抚一下小姑娘,却不想楚楚面露认真,眼神坚定。
“苏姐姐是做大事的人,我相信苏姐姐以后会为百姓办更多的好事,不能死在这里。而我就不一样了,我出身贫寒,也没什么本事,现在父母也没了,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苏芷涵收敛笑容,拍拍她的肩膀,“没有谁的命是无所谓的,也不分谁比谁贵贱。即便你现在觉得没有意义,但你还活着就是意义,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谁能料准以后的事呢。”
楚楚呆愣愣的看着苏芷涵,瞬间红了眼眶,哽咽着点了点头。
这帮黑衣刺客的路数同之前刺杀她的应该同一拨人,但是这次她倒是拿不准,刺客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楚楚。
苏芷涵将楚楚送回俞江别苑,她的衣角站了些许血迹,看得俞悯嫣一阵心惊肉跳,差点差人去把郎中请来。
换下官府的苏芷涵,捧着热茶,对着好友笑道,“不必担心,那都是别人的血。”
可听到事情原委后,俞悯嫣还是轻蹙眉宇,忧色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