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兄妹两人说的话屈指可数,林康倒不是还在认为林慧娘生着气,在路上,林慧娘说了一句“到底是让自家人被别人指指点点、兄弟姐妹说不上好的亲事,还是让别人家这样,你好好想一想”,之后林康便在沉思。
林康赶着驴车进了大林村,他先把林慧娘送回家,在林家门口,他才对跳下车的林慧娘说道:“大丫头,你说的话我都想明白了,是我太笨了,让你为我想这么多、操这么多心。”
见他神情诚恳,林慧娘才笑道:“以后你遇事多想想就好了,你是个男人,以后总是要为自己的妻儿撑起一片天的。”
见林康点头,林慧娘才跟他道别,看着他赶着车走远,才推开门进家。
林慧娘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人都还在午睡,她放轻了动作回到自己屋,刚在床边坐下,林丽娘就睁开了眼睛,她看着林慧娘问:“姐姐,今天还顺利吗?”
“顺利,可顺利了。”林慧娘笑道,“我跟三哥到了纪家,抡棍子打了他们好几下,然后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就跑了。”
林丽娘也很开心,“姐姐你如果带我去了,我也能打他们的。”
林慧娘笑而不语。
其实她发现了,家里的两个小朋友,目前来说林安性子比较软,家里人让他做什么什么他就做什么,除了偶尔嘴馋。不过嘴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况且他这也是从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缘故,若是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怎么还会嘴馋?
反倒是比林安略大一点的林丽娘,小姑娘不仅心思敏锐,平时也更喜欢动手,不知是不是受过欺负,她对打架这件事似乎情有独钟。
林慧娘有些发愁,这俩孩子,都得好好教才行。
林安,以后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能这么软呢?耳根子这么软,等以后要是娶了个心思不太正的媳妇儿,那不得被媳妇儿压的死死的?
林慧娘倒没有男人被媳妇压着就是没出息这类的想法,林安如果一直都软乎乎的,那找个说话办事都硬的媳妇儿也没什么。她就怕林安找个别有用心的媳妇儿,被枕头风吹的和家人离了心。
而林丽娘姑娘家喜欢武没什么,有点防身技巧总比娇娇弱弱的要好,她只怕林丽娘会往沉迷暴屏蔽力崇尚武力上发展。
不过关于姐弟两人的教育问题,要负责的、操心的,可不是只有她自己。
林慧娘和林康上纪家大闹了一通,虽然纪家人嫉恨他们,却也没有再找回大林村来,纪二丫未婚失贞这事儿已经在清波村里传扬开了,纪父纪母见了人都会被指指点点,和纪父纪母梁子大的,还会直接怼到纪父纪母面前,指着纪二丫这件事哈哈大笑,嘲讽纪父纪母养出来了好女儿。
在这种情况下,纪父纪母对败坏了全家人脸面的纪二丫更没好脸色,动辄打骂。也是纪二丫这一胎揣的稳,在动辄被打骂,还得跟着下地干活的情况下,一点胎气都没动。她现在还没有害喜,以至于让她偶尔会怀疑,自己肚子里真的有了孩子吗?
家里人凡是出门去,都要被人偷笑,纪母忍不住,再加上又有其他孩子的抗议,她便和纪父商量着,还是赶紧找个人把纪二丫嫁出去。
打定了主意,纪母就开始寻摸肯娶纪二丫的人家,她寻摸了半个多月,总算是找到了个不嫌弃纪二丫非完璧之身,肚子里还带着个其他男人的孩子的人家。
那人是个长得膀大腰圆的屠户,今年四十岁,家中无妻无母无子。他来见过纪二丫一次,纪二丫虽然黑了许多,但底子生的好,身段也苗条,只一个背影,当即便看的屠户心中火热。至于纪二丫肚子里的孩子他又不能生,这孩子从小养着,也和亲生儿子没什么差别了。
因为屠户对纪二丫还挺满意,在彩礼上也没小气,只是纪家人没舍得给纪二丫置办什么东西,两人成亲那天,纪二丫只穿了一身新扯的红布做的衣裙,带了两身在娘家时很是喜欢的衣服便嫁过去了。
纪二丫嫁了人,纪母逢人便说自己给纪二丫寻摸了一门多么好的亲事,她说得多了,再加上的确是有人吃了纪二丫的喜宴,村里对纪家的风言风语才渐渐压了下去。
只是纪二丫婚后的日子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这门亲事她原先是极其不愿意的。
她心里还存着去找韩公子的想法,然而家里父母兄妹都把她当成丫鬟婆子看,每天从睁了眼,就要面对干不完的活,做饭、洗衣、下地、喂鸡、捡蛋、打水,等等等等,每天上床时,她都恨不得一觉睡过去。
在这样的操劳下,她很快便忘了韩公子。屠户第一次上门来,她满心都把屠户当成救自己脱离苦海的工具,她又颇有几分拿捏男人的小手段,几乎是什么都没有付出,便将屠户迷得团团转。
在她想象中的婚后生活,应该是这么老了还没娶妻的屠户对她呵护备至,然而婚后不到十天,屠户便露出了真面目,他开始对纪二丫打打骂骂,活儿干的慢了,要被骂,饭菜做的不合胃口了,还要挨打。屠户人长得壮实,一个人能装下两个纪二丫,纪二丫自然生不起反抗的念头,只能含着泪水憋着怨恨继续凑活下去。
纪家人如何,跟林家人都没有了关系。
一开始,林大山家还提防了一段时间,见纪家人是真的不会再来了,才终于放下心来。
虽然麦子都已经晒好了放起来,但地里的活儿也没少到哪儿去,家家户户仍然每天都去地里干活。
远在县衙的钟萃玟,今年依然十分关注麦收一事,甚至因为有了石碌,他比往年更上心了。有这样一个关心农事的县太爷盯着,下面的那些里正也都极其认真的督办。虽然每个村子里都有人拒绝购置石碌,但今年的麦收也比以往结束的都要早几天。
这天早上,钟萃玟用罢早饭后处理完这一天的琐事,打开了一本闲书看了起来。
外面天色阴沉着,不多时便电闪雷鸣下起了雨,钟平撑着伞走到廊下,抖落了身上溅上的水滴,这才端着托盘走进书房。
因为下雨,屋子里变得昏暗下来,钟萃玟也没有点灯继续看书,他走到窗前坐下,手指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钟平将添了果酱的热茶放到钟萃玟手边,便抱着托盘站到了一旁。钟萃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说道:“也不知道子琮是否到了帝京。”
钟平算了算日子,说道:“王爷离开了也有一个月了,想来应该是到了。”
自阳晋县到帝京,骑马要用二十天,云子琮他们回去时还不是轻装简骑,而是拉着笨重的石碌,这样一来,路上就走的慢了,只是一个月的时间,想来即使没到帝京,也已经到了帝京周边。
巍峨繁华的帝京门外,骏马上的云子琮突然打了个喷嚏,李允驱马走到他身旁,问道:“主子可是感了风寒?”
云子琮摇摇头,“应当是有人在念叨我。”他回头看了眼车队,说道:“进城后,赶车的人跟着本王直接进宫,其他人先行散了便是。”
侍从们齐齐应是,惹来了旁边进出城的百姓好奇的眼神。
进了城门,一行人便散了开来,云子琮骑马走在前头,李允和赶着拉着石碌的两个人紧随其后。
帝京占地面积广大,又是大禹上下最繁华的城池,长街之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一派繁荣景象。
前三任帝王在位期间,不时会发生富家子弟在闹市纵马伤人之事,有些身份低微的,便被判赔了银子,而家里有身份地位的,百姓则是索赔无门。因此,待到景和帝登基之后,便下了一道敕令,在城内骑马可以,但严禁策马疾驰。
因此,进了城,一行人便放慢了行进速度。帝京城又这么大,待到云子琮一行人终于在皇宫外停下时,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云子琮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又抬臂嗅了嗅身上可有汗味,这才对三哥属下说道:“等进了宫忙完正事,你们在宫里用膳就是。”
李允作为常伴云子琮身侧的得力下属,没少跟着云子琮一同在宫里蹭饭,这会儿感受良好地应了一声。另外两人也知道自家主子的规矩,虽然他们是头一次,但还是按捺着激动应下了。
云子琮满意地颔首,驱使着骏马走到宫门前翻身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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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景和帝(五更上架求首订!!!)
“见过楚王。”
见是云子琮到了宫门外,守门的侍卫纷纷躬身行礼,云子琮应了一声,命他们看好自己的骏马,又让拉着石碌的两个下属在外面等着,便带着李允走进了宫城。
长长的宫道地面上,石板铺的整齐平坦,涂抹成朱红色的宫墙上方,琉璃瓦在盛夏的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现在已是午时,快到了各宫的主子们用膳的时辰,云子琮和李允两人先前还鲜少遇到来往的宫人,等再往宫城深处走了一会儿,便经常会遇到穿着浅绿色衣裙的宫女和酱色袍子的太监。
大禹皇宫分东西二宫,皇帝所居住的寝宫乾元宫属于东宫,皇帝每日上朝办公都在东宫范围内,也就是“前朝后宫”中的前朝。
西宫则是妃嫔们居住的场地,东西二宫之间以一座御花园相隔,只是因为靠近东宫,说不得何时便会遇到进宫面圣的大臣外男,妃嫔们一般是不会到这里来的,西宫之中另有一处不逊色于此处的御花园,那里才是妃嫔们外出走动时常去的所在。
云子琮带着李允走到御花园,恰巧遇到一个身量瘦削的小太监,认出那是乾元宫里当值的小太监,云子琮抬手招了他过来:“你过来。”
“奴才见过王爷。”小太监跑来行了个礼。
“皇兄在哪儿?本王有事要禀奏。”
“回王爷的话,皇上正在乾元宫,奴才准备去御膳房传膳。”
云子琮摆摆手,让人走了,得到了景和帝的位置,他直接带着李允往乾元宫去了。
乾元宫作为皇帝的寝宫,自然是富丽堂皇的,作为整个国家的主人、这座宫城的主人,乾元宫里的宫人自然也是最多的。
云子琮带着李允走到乾元宫,还没进门便听到了带着笑意的清润男声,云子琮微微勾唇,扬声问道:“皇兄在说什么好笑的?”
“慕琤,你何时回来的?”听到云子琮的声音,殿内的声音暂停一瞬,随后带着几分惊喜响了起来,这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从寝殿内走出的青年男子头戴金冠,腰系玉带,乌发玉颜。男子的相貌同样是温润的,只是气质和端方如玉的钟萃玟不同,一双长眉下,琥珀色的瞳孔含着几分浅淡的笑意,淡化了气质中的威严。他身上穿着一身明黄绣金龙的窄袖常服,正是这个国家的当今圣上。
大禹当今圣上景和帝云慕雍,从寝宫内走了出来,负手站在门口,含笑看着还未走近的云子琮。
昨日在客栈投宿,顶着烈日奔波一天,一到客栈云子琮便叫了热水泡了个澡。今早起床后,考虑到还要在路上行走将近一个上午,他依然穿了件颜色寡淡的衣衫,省得重颜色的衣服虽然符合他的审美了,但路上却会影响到他的心情。而淡色衣服他虽然不喜欢,但却能让人放松一些。
从客栈出发,又在炎炎烈日下奔驰了一上午,哪怕头上戴着帷帽,骏马奔驰起来带起了凉风,但进城后跑不起来,汗瞬间便下来了。
看着风尘仆仆的堂弟,景和帝心里有些心疼,“你不是出去玩儿了,怎么这时候回京了?”
云子琮一边大步走过去,一边快速说道:“当然是有要事了。含章的辖区内,有一个农家姑娘做出了一种名叫碌的脱粒工具,我和含章都去看了,确实好用,便带着石碌回来了。”
一听是这样的事,景和帝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此事当真?”
此时云子琮已经踏进了殿内,殿内放着不小的冰盆,一进殿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冰凉气息,云子琮舒坦的喟叹了一声。“当然是真,不然我会这么辛苦跑这一遭?”
“那石碌现在何处?”
“由我的侍从们看着,正在宫外。”
景和帝转而对身旁随侍的胖乎乎的太监总管周大宝说道:“周大宝,你去让人将楚王的侍卫叫过来。”
周大宝应了一声是,走了几步去叫过来一个小太监,打发小太监去做事了。
吩咐了周大宝,景和帝便转身回了殿内,见云子琮已经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他含笑摇摇头,让宫女给云子琮上了一盏冰碗,这才有闲心问云子琮:“你说那石碌是一个女子做出来的?”
云子琮一边拿玉勺吃着冰碗,一边说道:“对,春天时我让人送回来的消息,说发现了几种能吃的野菜的,也是她。”
“哦?”景和帝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那这个女子倒不简单。”
云子琮一边点头一边道:“我返京之前的这段时间,她还用杏子做出了杏子酱,用来做点心倒还不错。我跟含章学会了做法,一会儿我写下来让人拿去御膳房,让他们也做来尝尝。”
“好!不知这杏子酱做成要多久?若是今天之内便能做成,那你今天便在宫里留宿吧。”
云子琮也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下巴,“似乎可以?”他又仔细想了想自己当初问县衙的厨子时厨子的原话,这才发现,当时厨子跟他说的,是厨子摸索不出来杏子酱是怎么做的!
云子琮偷偷看了看景和帝。
景和帝比云子琮大五岁,先帝和老楚王的关系很好,连带着兄弟两人的关系也不错,因此,景和帝也算是看着云子琮长大的,自然对这个堂弟了解非常。这会儿见他偷偷摸摸地看向自己,景和帝便知道,刚才的话里有水分,而这家伙还不自知,现在反应过来了才有些心虚。
在景和帝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云子琮讪讪说道:“含章府里的厨子没见过世面,想来御厨应当可以猜的出来是怎么做的?”
说完,不等景和帝说话,他便叫殿外的李允:“李允!咱们是不是带了一罐杏子酱?”
外面响起李允的声音:“回王爷,的确带了一小罐,路上您没有胃口时刮出来一点,现在还有不少。”
“你去让人把杏子酱也带过来。”景和帝吩咐道。
李允愣了愣,随后应了一声,抬手招过来一个身段玲珑的宫女,让她顶着大太阳去拿杏子酱了。
宫女:“”
好生气哦!这么大的太阳,居然让我这么美貌的姑娘去晒太阳!
“你先去沐浴换身衣裳。”景和帝嫌弃道。
被太阳晒了一上午,身上出了许多的汗,这会儿闲下来,景和帝终于想起嫌弃堂弟身上的汗味了。
云子琮也想了起来,他黑着脸让人去准备了热水,径自去了偏殿沐浴。
云子琮时常在乾元宫内留宿,因此偏殿里放着他好多衣服,他泡了个热水澡解乏,穿上宫女送进来的干净衣袍,只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云子琮在御花园遇到的小太监到了御膳房,对御厨总管道:“楚王爷进宫了,你们看着准备几道楚王爷爱用的膳食。”
楚王在宫里用膳的时候多了去了,因此,不论是景和帝的乾元宫、太后的慈康宫的下人,还是御膳房,都能说出几道云子琮爱吃的菜来。因此,小太监这样对御膳房总管邵波说了,邵波也没为难,直接便点了几道菜吩咐人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