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用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含糊不清地问周围人:“在哪里?他在哪里?”
路人见他双手反折,骨头都露了出来,不禁骇然倒退。此时的徐忍冬蓬头垢面,精神恍惚,怎么看都是个失心疯。他一边喃喃重复着“在哪里”,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他每走一步,面前的人群都向后退一大步。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小声指路道:“跟你一起掉下来的人,在那里。”
徐忍冬眼前模糊,几乎看不清那人手指的方向。他想凑过去好好看看,那人却尖叫一声逃跑了。徐忍冬还想问别人。可是其他人也全都散开了。
这一散开,他终于看到,不远处还有一大堆人,正围着什么东西叽叽喳喳。
一定是连乔……连乔一定在那里!
徐忍冬朝人群中心跑去。手臂晃动起来,折断的地方痛得钻心。他却意外地觉得十分爽快,反正无所谓了。
一切都无所谓了。
带着这样一种残忍的快意,他冲到了人群外围。
所有人乱成一团,竟没有察觉这样一个疯子的靠近。徐忍冬拼命想挤进去,张口喊道:“让我……咳咳、让我进去!”
挡住他路的围观群众回过头,猛然看见他满是血污的脸,顿时吓得心胆俱裂,赶紧给他让路。
然而里层的人们沉浸在某种该死的兴奋之中,全然不听背后那微弱的请求。
徐忍冬突然发了疯,用尽全力大喊道:“让我进去!我是他家属!都他妈给我让开!”说着,还用半残的肩膀拼命去顶前面的人。
挡路者被他吓了一大跳,再看这人面目可怖,满身杀气,好像真要弄死挡路的人一般。众人皆是骇然,默默地给让开了路。
忍冬终于来到了人群中心。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看衣着,身形,正是连乔。
有个男的蹲在连乔面前,遮住了视线,因此忍冬看不到连乔的脸。那个男的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在连乔身上摸来摸去,好像在听120的指示进行抢救。
忍冬看着那陌生人忙乱的背影,忽然间失去了所有勇气。
他觉得一切都结束了,就连呼吸都忘记了。
耳鸣得厉害,他开始听不见周围的声音。视野也渐渐被暗红色的东西盖住,大概是脑袋上的血流下来了。
可惜他的手断了,没法去擦。
算了,不要看了。还有什么意思呢。死了算了。
虽然不知道在现实里死了还能不能复活。但——管他呢。
他就这样,像个钉子一样钉在地上。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感觉不到氧气,感觉不到窒息。
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直到一个白晃晃的影子冲过来,白大褂彻底遮挡住他的视线。一双带着橡胶手套的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苍蝇似的碍眼。
他已经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就这么呆呆地站着。
那个白色的人好像说了什么,他听不见。好像对他作出什么手势,他看不懂。
最终,他被几个人抬起来,放到推车上。天旋地转,他看到火红的枫叶转瞬即逝。天空澄澈如洗,是漂亮的秋日景象。
他被塞进一辆红白相间的车里,天空被雪白的车顶取代。
有人脱下他的衣服,往他胸前接上仪器。有人拍打他的脸,大声说话。有人搬动他断掉的手臂,有点疼,也不太疼。
有人从车尾巴上钻进来,挡住了光线,让车里一下变暗。
“放我进去!我是家属!别拦我!”
“我没事!放我进去!我要上这辆车!”
“……忍冬!”
徐忍冬浑身一震,灵魂仿佛突然回到躯体。他重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
那人推开了白大褂,推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一起,跌跌撞撞地扑到他身上来。